第1章 01
春雨綿綿,下了一宿雨後,雨夾着霧,将遠處的青山籠罩在茫茫霧色下,叫人看不清周遭的視線。
林秋竹背着背簍,手持鐮刀,行走在泥濘不堪的山路上,時不時彎腰割兩把豬草或掐一把嫩野菜,清早的露水打濕了褲腿兒也不甚在意。
身後跟着的姑娘忍不住喊她:“秋竹,咱回家去吧。你就算跟你爹置氣,也得填飽肚子再幹活呀......”
“回去?我爹又得說我浪費家裏糧食了。”秋竹轉頭,蹙眉道,“他這幾日橫豎看我不順眼,昨兒還聽了隔壁賭鬼大叔的話,要把我賣給隔壁王家的傻子做兒媳婦。我自不願意,偷摸着跑出來。要不是你收留我,在你家借住了一宿,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不割點豬草感謝你家留宿之恩,我心裏過不去。”
秋竹容貌不算出衆,皮膚也因為長年下地勞作有些偏黑,但她五官周正,大眼彎眉,個子細高細高的,針線廚房、地裏活兒樣樣都是好手。
就是她吃的較多,每頓能吃五個大粗面馍馍,兩海碗稀粥。對于一天吃三個粗面馍馍,已經是頂天好日子的村裏人來說,她這麽個吃法,等于是敗家,村裏的男人都覺得養不起她。
于是她從十四歲及笄開始,一直到現在二十來歲,方圓幾個村兒都沒什麽人家向她提過親,她也成了老姑娘,日日被她爹娘嫌棄,打罵苛食更是常态。
“嗨,你爹也真是……”王桃嘆了口氣,上前兩步抓住彎腰割豬草的秋月,“別割了,我家就兩頭小豬,你都割滿一背簍了,再割它們也吃不完。天兒也不早了,咱們回家用早飯吧。”
“也成。”秋竹也不願意想那些糟心事兒,瞧着遠處似有幾個上山打豬草或是掐野菜的人影說着話往她們這邊走來,就往旁邊的草窟窿讓了讓。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綿綿細雨潤得山間田野一派生機盎然。每年這個時候,山裏最是人多,老弱婦孺,都愛來山裏打豬草,挖野菜,找野菌,給家裏添點夥食兒。今天山裏雖然都是濃霧,但絲毫不影響這些人來山裏找吃的熱情。
此刻山裏人頭攢動,大家都在找新鮮嫩綠的野菜,和那美味可口的也菌子,只是濃霧遍布,隔遠了看不清人,只能聽見說話聲,待走近十米範圍內,才能看清對方是何人。
秋竹站的這條山道十分陡峭,左面是山壁,右面是懸崖,道路只容一人通過,為讓對面的人安全走過來,她不得不勒緊背簍繩子,死死貼着山壁上。
“啊!”待遠處那幾個模糊的人影漸漸走近時,身後的王桃忽然叫聲,秋竹條件反射的轉身去看她,背簍正好擦打到要過道的人。
一個婦人發出一絲疼痛的嘶聲,緊接着尖利的聲音響起來:“要死啦!轉身也不看看後面沒有人!你要再用力點,背簍把我掃下山去!我要摔傷甩折了,就你這窮酸樣兒,賠的起藥錢診費嗎?!”
秋竹聽這聲音莫名的耳熟,轉過身去,就見一個身形圓滾,穿一身繡花春衫,圓臉單眼皮,頭發在頭頂挽了個圓髻,鬓頭插了朵鮮豔茶花的三旬婦人,正一臉兇巴巴的瞪着她,“都給我擦上泥巴了,我這身衣裳算毀了!哪來不長眼的小娼/婦?!還不給我跪地磕頭道歉!若不然賠我五兩衣裳錢兒!”
不過是背簍擦上了點泥,洗洗就好。居然如此獅子大開口,還辱罵人,話說得這麽難聽!
王桃,以及那婦人身後兩個同樣三旬年紀的男人都皺起眉頭,三人正要開口說話,就聽秋竹冷笑道:“我當是誰呢!這不是當年勾搭王裏正大兒子不成,後來又厚着臉皮設計嫁給葫蘆村胡屠戶的碧蓮姐姐麽?六七多年沒見,您老身子越來越圓潤了,那臉黃的跟金飾一樣,不知情的還當您又轉嫁,給人家官老爺當老妾去了!”
“噗!”這一口一個老人家,老妾,聽得李碧蓮身後的兩個男人登時黑了臉,王桃雖然認出他倆是誰,到底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和秋竹打小一同長大,知道她是個不服輸,不肯吃虧的混不吝性子。誰要惹惱她,她定然加倍還回去!
這李碧蓮在沒出嫁之前,就在王家村鬧了不少幺蛾子,還和林家有些街坊鄰居的小矛盾,秋竹小時後在她手裏吃過虧,現在長大了,有機會還擊她,不得狠狠刮刺她兩回,王桃都覺得對不住秋竹。
“你!”果然,聽到秋月左一個勾搭,又一個老妾,還諷刺她人老珠黃,又醜又胖,在自家那口子面前揭短出糗,丢盡臉面。李碧蓮氣的睚眦欲裂,撩起袖子就要打人,“賤蹄子!你紅口白牙瞎咧咧啥?我叫你亂說話!看我不抽死你!”
秋竹自小在爹娘的打罵下長大,眼力價是相當高的,一看李碧蓮擡手,毫不猶豫的抓住她肥胖的爪子,皮笑肉不笑道:“碧蓮姐姐這是作甚?咱姐妹多年未見,不好敘敘,上來就動手!若是讓外人知曉,還道姐姐心胸狹窄,看誰都是狐媚子,管不住自個相公呢。”
到了此時,秋竹自然認出李碧蓮身後的兩個男人是誰。
站在稍前一點,長得白白胖胖,身材壯實,但穿的衣裳都油漬斑斑看起來肥頭大耳,油頭垢面的男人,是李碧蓮那口子,胡老大。
他平時在回興鎮的肉鋪賣肉,秋竹在他那兒買了兩回肥豬肉,秤很實在,胡老大為人也很忠厚,買的多,還會送些豬下水給客人拎回去。
但因為李碧蓮為人刻薄摳門,且時常去肉鋪盯着胡老大,讓他缺斤少兩的緣故,秋竹買過兩次便再也沒光顧了。
胡老大身後的另外一個男人,身形高大,輪廓冷硬,臉上有條從左嘴角一直斜拉至左眼角半筷子長的刀疤,雖說他長相不錯,穿了一身洗的幹幹淨淨的灰白色長衫,褲腿打濕卻沒沾丁點泥巴在身上,看起來幹淨利索。但他目光冰冷,周身萦繞着淡淡的肅殺之氣。原本打算和李碧蓮對打的秋月,不知他是何人,心裏頭有點發憷,只能懷柔說話,解決此事。
胡老大也不是個蠢得,聽出秋竹的話外之音,拉了一把李碧蓮,不好意思的沖她笑了笑,“姑娘莫生氣,我內人向來就是這個臭脾氣,說話沒個把門兒的,把鄰居親戚都得罪了個精光,也是我管教不周。你瞧,我今兒出門來得急,沒帶什麽銀錢兒小禮。這樣,你明兒去鎮上的胡家肉鋪,我拿兩斤給你賠禮道歉,還望姑娘海涵,方才那事兒就此作罷。”
一個殺豬匠,賣肉利潤極高,身上怎麽可能沒銀錢?就算沒銀錢,要想誠心道歉,也該親自拎肉登門致歉才對,哪有讓人自己去拿肉的?
可見這胡老大不是誠心誠意道歉,是護着他那口子的。
秋竹也不是那起子小氣之人,人家都主動賠禮道歉了,不管是真心假意,她也沒必要揪着不放。
鄉裏鄉親的,擡頭不見低頭見,雖說隔了兩座山頭,保不齊哪天家裏出了什麽事兒,需要求到人家。也就爽快的應了兩聲,側身讓他們先行離去。
待他們三人走遠了,王桃湊到她的面前,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那騷狐貍精咋那麽兇?以前沒看出來了啊!秋竹你膽兒真大,敢跟那兩個殺豬匠說話!哎喲!我瞅着他們腰間挂的殺豬刀,吓的話都不敢說了!”
“你還說呢,沒事在我背後鬼叫啥?我要不是為了看你,我的背簍能擦上那老貨嗎?”秋竹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伸手抓住路邊的野草,防止鞋子打滑摔下山,一步步踩着泥濘的土路往山下走。
“我這不是掐野菜,發現手裏的菜葉上有條毛毛蟲嘛。你知道我最讨厭那種綠油油,軟趴趴的蟲子了.....”王桃委屈跟在她身後,學着她的樣子抓着路邊的野菜往山下走,嘴上沒停歇道:“你知道挨着胡屠戶那個男人是誰嗎?”
“你知道?”
“那當然,也不瞧瞧人家長的有多英俊魁梧,要不是那張臉被那條猙獰可怖的刀疤給毀了,他家門檻早被踏破,娶妻生子了!”
“他還沒娶妻?我瞅着都有三旬年紀了啊?”
“這說來話長......”
原來那個男人叫肖行風,是胡老大的拜把子兄弟,今年剛到三旬年紀,不是本土人士,五年前從外地在胡家村入戶,和胡老大搭夥兒做起了屠戶。
只不過他不在鋪子上賣肉,只到處買豬殺豬,嫌少露面,認識他的人少。
王桃是因為她嫁的夫家家境寬裕,養了一個魚塘,肖行風聽人說多吃魚眼睛會讓人的視力變好,就經常來她家買魚,給家裏眼瞎的老娘吃。
因肖行風為人沉默寡言,臉上又有個刀疤,別人傳言他做過土匪,家裏又有一個眼瞎老娘的緣故。沒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媒婆給他牽了幾次紅線他都婉拒,也就沒有媒婆願意在他身上白費功夫。于是他在胡家村入戶了五年,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醬醬,開文了!打滾求收藏,求包養!
日更!日更不斷更!看在我這麽勤奮的份兒上,你們就收了我吧!
晚上九點還有一章!
隔壁雙開的幻言文:《寶兒的六零年代》同更中,歡迎收藏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