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分歧
就季子铮和季元宏的吵架頻率來看,如果不是因為奧利小朋友在,季子铮在季元宏家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早上奧利在練琴,季元宏聽了一陣,就讓奧利去練毛筆字,被季子铮一句“哎,您那毛筆字真好,一股子生意人的匠氣,多規整”,氣得差點沒把節拍器砸季子铮臉上。
季子铮關門,對奧利說:“別理你姥爺,他那手破字還好意思教你呢,你舅我五歲寫的都比他好。”
“少蒙人了,”奧利刮他鼻子羞他,“我媽說你十歲才開始學寫毛筆字的。”
季子铮輕輕揪他耳朵:“個小白眼兒狼,你三舅幫你說話呢。”
奧利說:“我們要堅持實事求是,實事求是是貫穿我們全部實踐、全部理論的一條基本線索……”
“閉嘴閉嘴,”季子铮說,“別學你姥爺說話,聽得我頭疼。”
奧利高高興興地坐回琴凳上,繼續當當當彈小奏鳴曲,他人小腿短,扭來扭曲地踩踏板。
季子铮揪他領子:“蛇啊你,踩不到別踩了。”
奧利“哦”了一聲,不踩踏板了,注意力終于集中在鋼琴上了。
季子铮對此感到很欣慰。
除了陪着奧利,季子铮在季家就徹底是一種混吃等死的狀态,如果不用天天被季元宏挑刺,生活其實還是很惬意的。
奧利小朋友确實是過得很累的,季元宏專門花高價聘了一個很有名氣的家教,每天都要給奧利上很多課程,季元宏自己還要時不時對奧利進行國學教育,只不過這幾天季子铮在,季元宏只能無奈地讓奧利放養了。
季子铮對季元宏這套教育理念實在是嗤之以鼻,有時候真的挺想把奧利帶到自己家裏去。
奧利小朋友的愛好廣泛,而且非常好動,但唯獨只有練琴、拆模型、裝模型這三件事他很能沉得住氣,尤其拆模型飛機,他一玩都能完玩一整天。江陵實業有很重要的一塊核心業務就是制作飛機配件,也經常與軍/工企業合作,所以奧利每年都能拿到非常多各式各樣、不同比例大小的高度仿真飛機、汽車的模型。季子铮也經常喜歡給他帶各種模型回來。結果就是這些模型無一例外全被奧利拆了個幹淨,有的時候奧利能全部組裝回去,但有時候他會因為莫名多了好多零件裝不回去,這個時候奧利終于能感受到有季元宏這個姥爺還是挺好的。
今天遭到奧利毒手的是1:32的殲/十模型機。奧利成功地把它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後和季子铮一起重新組裝回去。
Advertisement
不過季子铮沒能拼個兩三下,就很快因為沒有把風扇、壓氣機、渦輪拼到一根主軸上而被奧利嫌棄了,只好重新窩回了沙發上發呆。投影儀開着,屏幕上還在播放電視內容,季子铮就随手挑了個訪談節目看。
也是神奇,這個節目訪談節目采訪的就是聶伯輝。
主持人說:“我記得您在今年創業家年會的開場白引用了亞馬遜創始人傑夫貝佐斯的一句話——在舊的世界裏,你用百分之三十的時間創建一種偉大的服務,用百分之七十的時間來營銷,在新的世界裏這個比例應該倒過來。”
“是的,我非常贊成他的這個觀點,”聶伯輝說,“真正頂尖的企業是不需要廣告自然就能吸引到顧客,好的産品和口碑才是提高銷售的關鍵。影視作品當然也是商品,這個道理也是适用的。”
主持人問:“那麽您對于近期長安出品的幾部影視作品評分普遍下降的現象有什麽看法呢?”
“我是學歷史出身的,所以我在這裏很誇張地運用一個可能并不恰當的比喻,”聶伯輝微微一笑,“我們常說在嬗變期的歷史會經歷陣痛,長安影業想要締造真正的品牌,也是如此。”
主持人說:“所以您的意思是說,長安影業現在正面臨着重要的轉型問題,也處于陣痛期。”
“是的,”聶伯輝說,“我們正在轉變制作影視的模式,由小作坊式的制作模式,真真正正地向工業化生産進發。這也是我們多年從業以來,向文化産業成熟的西方國家學習到的。”
“我聽說在您的帶領下,長安成功進行了三輪融資,并且即将上市,”主持人說,“那麽上市後,長安的業務內容将會有什麽新的變化呢?”
聶伯輝說:“長安将會全面調整的投資項目的策略,我們也要與時俱進,把握好互聯網的契機,打造一個全新的平臺。”
季子铮皺了皺眉。
主持人遲疑道:“您的意思是?”
“長安影業将成立一支全新的文化産業基金,用于網絡劇、網絡電影的投資,并與短視頻網絡平臺建立長期合作,”聶伯輝解釋說,“這将會是長安影業的核心重點,建立一條全新的內容線,簡單來說就是作品加粉絲加用戶的模式。”
主持人十分驚訝。
聶伯輝笑了笑:“現在的觀衆和影視環境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電影市場,亟需新銳的創作力量。這個導演的缺口非常大,所以長安影業決定抓住這個契機,多方面發掘新導演,讓電視劇導演啊,廣告導演啊,還有一些優秀的知名演員,都來執導電影。這樣才能夠源源不斷地産出年輕人所喜愛的娛樂內容,并通過強大的宣發渠道與內容運營經驗,把粉絲都聚集起來,以此幫助內容進行商業化變現。”
“長安影業一向被視為是電影工業發展的未來,甚至有媒體評價為整個行業的最高制作标準,”主持人說,“但是聽您的意思,您想要改變長安影業的這個品牌化運作策略嗎?”
聶伯輝說:“我們的品牌化運作策略一直都在調整,大家都是要根據經濟形勢與時俱進的,不可能一直死守着老舊的東西。長安影業這麽多年來一直将自己定位為單純的影視創作公司,這其實是非常死板的,也使得我們流失了很多商機。所以我們也一直在調整策略,像之前我們公司對網絡綜藝的投資,就是一次大膽的嘗試。”
主持人問:“您指的是《代班爸爸》第一季第二季吧?”
“是的,就是這個項目,”聶伯輝說,“這次嘗試很成功,這也就增強了長安影業對于撬動‘影視+互聯網+資本’這個杠杆的信心嘛。”
主持人沉默了一會兒,又問聶伯輝:“那麽長安影業對于傳統的院線電影又有什麽新打算呢?”
聶伯輝說:“我們的新策略就是兩條。第一條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全方面發掘和培養新導演,這條對于院線電影同樣是适用的嘛,我們也完全可以使用制宣發一體的模式。第二條,我們将堅持商業類型片,我們再不會單純地為獲獎而拍片,不為傳達價值觀、教化大家而拍片。我們要做年輕人喜愛的內容,也要做年輕人喜愛的新型公司……”
季子铮忍無可忍地關掉了投影機。
奧利奇怪地喊了一聲“三舅”,卻看到季子铮用手一掀,将一整套茶具都摔了個粉碎。
原本在廚房打掃的趙阿姨聽到響聲,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麽,只叮囑奧利和季子铮不要亂動,小心被玻璃割破手腳,就趕忙過來清掃幹淨。
季子铮看到碎了一地的瓷片之後,感覺心情稍稍平複了一點,回過神來這才把吓到了的奧利抱到自己懷裏,順着摸了摸他的背:“對不起,剛剛吓到你了?”
奧利說:“三舅你別生氣了。”
“嗯,”季子铮笑了笑,“我這麽亂發脾氣很不好,你可別學我啊。”
奧利伸了伸舌頭。
季子铮帶着奧利回了房間,自己在陽臺,一個電話打到了蘇霆那裏:“蘇霆,你他媽是不是早就跟老聶說好了?”
蘇霆似乎剛睡醒,有點迷茫:“什麽啊?”
季子铮說:“老聶的訪談,自己看。”
“你等等,”蘇霆打開筆記本,沉默了一陣,“那是董事會決策好的事情,你知道我也沒辦法否決。我還以為老聶事先會跟你說。”
季子铮冷笑:“他說個屁,他知道我肯定知道我不會同意。老聶竟然也開始跟我玩先斬後奏這一套了。”
長安影業是以電視劇起家,拍電影是一幾年才開始的事情,當時聶伯輝為在內地導演中找了一圈人,簽入了連季子铮在內的五名導演,成立了專門的導演工作室,長安的電影這才慢慢做起來的。當時聶伯輝為了留住季子铮,直接就讓季子铮入股。但長安影業一直都是按照合夥人制度,将股權和控制權分離,聶伯輝雖然減持了股份,但他實際上依然保持了多數的投票權。
這種股權轉讓更多的還是形式上,是長安影業釋放的一種誠心合作的信號,季子铮本身也借助長安的平臺拍電影而已,季子铮又不可能會去圖謀長安什麽。他答應聶伯輝進入長安,更多的時候也是因為聶伯輝的關系,畢竟他老娘當小三被許淑雲整得落魄的時候,聶伯輝接濟過他們母子,甚至當時季子铮讀小學都是聶伯輝托的關系。
于情,聶伯輝是季子铮敬重的長輩;于理,聶伯輝是和季子铮有着共同藝術追求的,是賞識、提攜季子铮的前輩。
季子铮沒有想到兩個人會這麽快就産生分歧,甚至在不聲不響中就已經激烈到要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