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晚歡然叫道:“爹爹,媽媽,阿晚回來啦!”
人魚宮外巡邏的鲛人侍衛見到衆人,無不變色,對視了一眼,上前參拜道:“公主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國主和鲛後擔心殿下的安危,好生憂心。”
晚“啊喲”一聲,心裏大為愧疚:“我只顧和段大哥在外游玩,卻忘了爹爹媽媽。”點了點頭,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這就去向爹媽賠罪。”說着攜了段暄之手,想要進宮。
衆侍衛面面相觑,搖頭道:“殿下,這幾人都是人類,而且這白衣人當日将殿下擄走,罪大惡極,怎能進入咱們人魚宮?”
晚奇道:“他們是我的朋友,又不是壞人,為什麽不能進去?”
一個侍衛行禮道:“殿下莫怪,屬下先進去問一下朝晦大人,若大人允許,自無不可。”說着飛也似地向宮裏游去,其餘侍衛有意無意,将衆人團團圍住,擋在宮外。
晚心下焦急,秀眉微蹙,啐道:“你們好壞,居然不聽我的話。”
衆鲛人侍衛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俱都尴尬,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恕罪。”
顧楓荻忍俊不禁,笑道:“晚丫頭回到家裏,便拿出公主的威風啦,阿暄,以後你娶了晚丫頭,可要受委屈了。”
鲛人侍衛們嘿的一聲,對他怒目而視。
段暄見鲛人侍衛們面帶怒色,微一沉吟,淡淡道:“楓荻莫要胡說。”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青袍紅帶的鲛人從宮內出來,面皮淡青,五官頗為俊美,正是許久不見的朝晦,身後跟着二十多個侍衛,無不魚尾擺舞,盡是鲛人。
他見了段暄等人,眼底訝色一閃而逝,急游上前,嘆道:“殿下,你可算是回來了,聽說殿下雙目受傷,叫我……叫我好生擔心。”
晚聽他語氣裏大有擔憂之意,不禁有些感動,含笑道:“多謝朝晦大人關心,段大哥說會治好我的眼睛的。”
朝晦嘆了口氣,向段暄一拱手:“還請段公子費心了。”
段暄淡然回禮:“大人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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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敘幾句寒溫,朝晦便恭請公主殿下回宮,晚牽着段暄的手,信步而入。
上次匆匆而至,段暄對人魚宮內的風景并未多留神,此番重來,才發現宮裏珠寶堆積,金玉如山,珊瑚樹高可及人,随處可見,散發着潤紅嬌豔的光芒。
四下裏鲛人不斷來去,見到公主歸來,無不訝異,上前行禮。
段暄見他們神色恭敬裏帶着幾分難掩的尴尬,而目光望向自己等三人時,卻又不自禁地含了幾分敵意,心念電轉,和陶、顧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陶瑕嘴角微彎,漫不經心地笑道:“段兄想的對。”
論起心機,晚比起這三人,可就差得太遠,聞言不解他在打什麽啞謎,好奇道:“段大哥想什麽了?”
顧楓荻笑了笑,眼中光華流轉,恰如美玉生輝:“你段大哥想要搬一株珊瑚樹回去人間呢。”
朝晦目光閃動,笑道:“段兄若能治好公主殿下的雙眼,就算将人魚宮裏所有的珊瑚樹都送給你,那又何妨。”
晚撲哧一笑:“朝晦大人要将整座宮殿裏的珊瑚樹都送給段大哥,我爹爹還沒同意呢。”
朝晦一驚,忙道:“是屬下失言了,殿下勿怪。”原來鲛人族雖不如人間規矩繁複,但國主地位尊崇,族內之事莫不決之于國主,朝晦雖是護法,畢竟無法随意代國主許下承諾。
晚嫣然道:“你放心,我不告訴爹爹便是。”
朝晦放下心來,領着衆人逶迤來至富麗堂皇的正殿,便叫開宴。
當日公主殿下被人類男子帶走,鲛人們都對此事引為奇恥大辱,朝晦奉國主之命一路急追,雖有海市蜃樓境這般奇幻武器,卻無法将殿下帶回,今日小公主終于歸來滄海之淵,衆鲛人無不大喜,一時酒菜流水價送将上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桌上已堆滿了各色山珍奇味。
象鼻熊掌,猴腦駝峰,火肉豔如胭脂,牛羊色比春桃,牙箸點金,龍鼎燃麝,時果鮮嫩,名香滿宮,便是食器也都是朱紅杯盞,顏色鮮麗,齊整濟楚。
晚目不能視,卻也聞到異香撲鼻,奇道:“咱們宮裏的菜譜,什麽時候這麽豐富了?”
朝晦笑道:“當日我從人間返回時,順手抓了幾個人間的好廚子回來,他們雖然不慣在海裏居住,很快就憋死了,但卻留下了厚厚的食譜,咱們的廚子照着食譜做菜,很是美味,這些食材,都是宮人們拿金珠玉貝在海市上換回來的。”
晚“唔”了一聲,點了點頭,伸手夾起一塊烤得油滋滋的羊肉,咬了一口。
段暄修長手指輕按桌面,淡淡道:“不知國主何在?”
朝晦舉杯向他遙遙一禮,笑道:“三位公子遠來是客,又護送我們殿下回宮,有恩于我族,還請滿飲此杯,用些膳食,我再帶你們去拜見國主。”
段暄修眉輕輕一挑,含笑道:“好,還未多謝朝晦大人招待我們的厚意呢。”舉起滿盛瓊漿的貝殼杯來,一飲而盡。
陶瑕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身畔的顧楓荻,笑嘻嘻道:“死白毛,朝晦大人在向咱們敬酒呢。”
顧楓荻颔首道:“敬酒不喝,豈不是王八蛋?”說着咕嘟嘟連喝三杯瓊漿,贊道:“這酒濃郁芳馥,滋味着實不壞。”
三杯瓊酒入口,齒頰之間,盡是餘香。
顧楓荻哈哈一笑,扶着額頭喃喃道:“這酒甘醇得緊,喝了三杯,本座便有些醉了起來。”
段暄心下咯噔一聲,臉色微變,憑顧楓荻的功力,焉有飲少辄醉的道理?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澄澈雙眸中透出淡淡的迷茫。
朝晦縱聲而笑,震得滿席杯盞無不嗡嗡而響:“段公子,你處處防備,也有栽在我手裏的時候,酒裏雖然無毒,但一混合這燃着的龍涎香,便成了舉世無雙的迷藥,你又怎能得知?”
陶瑕一揚眉,怒喝道:“奸賊!”拍案欲起,但突然之間,全身再無半點力氣。
段暄神色一沉,腦中湧起一陣難以抵抗的困倦之意,澄如冰雪的目光剎那間化為欲眠未眠的倦怠,眼角餘光所及,是陶瑕、顧楓荻軟綿綿倒落的身體,耳畔晚驚恐的呼喚,瞬息變為漲落的潮汐。
變起倉促,晚聽見段暄倒在桌前,連呼數聲,卻不聞他回答,驚駭欲絕,顫聲道:“朝晦大人,你……你怎敢迷倒段大哥?”
朝晦哼了一聲,語氣裏深有恨意:“公主殿下,此人将你擄走,又害得你雙目失明,我豈能相容?”
晚急道:“我的眼睛不是段大哥害的。”忽然之間,腦中靈光一閃,遲疑問道:“你為什麽事先就知道我雙目失明?”
一個妖媚的聲音咯咯直笑,蓮步姍姍,有人款款而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勾:“晚妹妹好久不見,腦瓜子靈活了不少,朝晦國主事先知道,自然是我告訴他的。”
晚只聽得一顆心幾乎從胸腔裏跳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向後一縮:“姝羽,是你!”心念紛雜,糾成一團,實不知姝羽為什麽會和朝晦攪和在一起。
那人正是姝羽,聞言得意異常,笑得花枝亂顫,回首道:“國主大人傾慕晚妹妹,小女子說了定能讓她嫁給你,如今承諾兌現,國主可還滿意?”
朝晦氣忿忿地冷哼道:“可惜殿下心心念念只有這個姓段的,怎肯嫁給我?”
晚越聽越是心驚,聽她口口聲聲,叫朝晦為“國主”,隐約覺得大為不妙,料想族中出現了什麽意料之外的變故,顫聲問道:“朝晦大人,我爹爹呢?他在哪兒?”
姝羽笑吟吟地瞅着她,不鹹不淡地宛如閑話家常一般:“朝晦大人年輕有為,武功高強,本就是下一任國主的不二人選,你爹娘不識時務,已經被關押起來啦,晚妹妹,你若不肯乖乖嫁與國主,你爹娘的性命可就難保了。”
她一字一字說來,笑語閑閑,親切和藹,但語氣裏的威脅之意卻是昭然若揭,聽得晚全身發抖,伸手推了推身側的段暄,哭道:“段大哥,段大哥!”
身畔之人呼吸均勻,昏睡不醒,對她的哭喊之聲毫無回應,晚一顆心如堕冰窖,咬了咬嘴唇,想到父母安危系于他人之手,秀眉一揚,驀地下定決心,冷冷道:“想不到朝晦大人對我這樣上心,好,我答允嫁給你就是,但你需得答應我兩件事。”
朝晦一怔,姝羽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兩件事麽,我已猜到了,一件是你父母的下落,晚妹妹放心,你若嫁給新任國主成為鲛後,你父母自能平安歸來,另一件,可是要我們饒了這三人的性命?”
晚淚水奪眶而出,咬牙道:“正是。”
姝羽凝視着伏在桌旁的段暄,斯人白衣如雪,安然沉睡,長睫密密掩蓋着雙眼,俊朗輪廓一如當年初見,心中忽然不知道被什麽堵住了,滿腔怨恨忽的煙消雲散,良久低低的道:“從我第一眼見到段師兄開始,就在心裏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得到他,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朝晦森然笑道:“姝羽姑娘可要當心了,這姓段的只不過被迷倒一時,十二個時辰後,等他醒來,就由不得你擺布了。”
姝羽懶懶一笑,漫然道:“這個不勞國主擔憂,我自有辦法,蛟君有命,說一旦得手,要立刻将這三人帶回潛龍礁,國主的婚事最好在一日內辦好,免得長夜夢多,小女子有事在身,就不參加國主的婚禮啦!”
說着瞥了雙目緊閉的陶瑕一眼,目光中閃動着憤恨又奇異的神色,咬着豔紅雙唇,幾乎滴出血來。
朝晦拍了拍手,召來兩個鲛人婢女,命她們帶着小公主下去歇息,吩咐衆人準備國主的婚禮,務必要在一日內準備完畢,衆人領諾,各自下去準備。
晚随着那兩個婢女回轉自己的房間,想起朝晦和姝羽的交談,芳心忐忑,既不知父母的下落,又不知段暄等人落入姝羽手中,将要如何結局,恨不能大哭一場。
她好不容易稍微定下心來,思及當日朝晦追到梨花林時,似乎并無反叛,但此刻自己與段暄重返滄海,形勢卻已急轉直下。
小公主生平養得嬌貴,性情爛漫,殊乏應變之能,思索半晌,猶未明白朝晦為何和姝羽勾結,又是怎樣出其不意地擒下老國主,迫令全族鲛人臣服。
她連連向那兩個婢女追問,但婢女戰戰兢兢,不敢多答她的問話,只是賠笑要替她換上新娘裝飾。
晚性子雖好,到此地步,也不禁發一回脾氣,叱道:“你們滾出去,我才不要你們幫我換衣服!”
那兩個婢女齊聲求道:“殿下,國主吩咐的言語,誰敢不聽?您若不換上新衣,我們就性命難保啦。”
晚憤然道:“你們背叛我爹,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兩個婢女面面相觑,臉色均是煞白,其中一個忍不住道:“殿下,國主與蛟君結盟,借來大軍橫掃我族,生擒老國主和鲛後,揚言若不投降,便要殺了老國主,我……我們怎敢不服呢?”
晚聽她的話裏有蹊跷,忙追問道:“朝晦與蛟君勾結?那我爹娘呢,他們現下在哪裏?”
那婢女叩頭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此事只有國主知道,他隐瞞得極緊,就連他的心腹侍衛也都不清楚。”
晚大失所望,啐道:“還不出去,我自己換衣服,才不要你們幫忙!”
兩個婢女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晚又是失落又是着急,全身一陣無力,靠在床沿上,忖道:“爹爹媽媽在朝晦手上,段大哥他們又被姝羽帶走了,難道我……我當真要嫁給朝晦,才能救回爹娘?”
心頭驀地浮現起段暄言笑自若,溫雅殊絕的風姿,心中一痛,忍不住落下淚來,尚未滾落面頰,已經化為一顆顆晶瑩透潤的珍珠,滴溜溜滾在玉石鋪就的地板上。
便在這時,耳畔有人輕輕一聲嘆息,清柔的語聲低低飄入耳中:“阿晚,別哭。”
這清朗溫柔的話音甫一入耳,晚嬌軀倏震,啞聲道:“你……”
話音未落,已被掩住了嘴唇,那人跟着攬住了她的纖腰,聲音放得極低:“我在這裏,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