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
次日一早,趙決在陳豔的囑咐和奶奶的補充下提着大包小包坐公交車去了醫院。
一大早醫院挂號的人已經很多了,每個人臉上都挂着與高興無關的表情,電梯一下來,人群蜂擁而上,趙決勉強擠了上去。
骨科樓層在九樓,電梯裏大部分人竟然都是往九樓去。本覺得驚訝的趙決在看到躺在走廊病床上的爸爸和趴在床邊的媽媽時,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骨科的病人太多了,走廊上都滿滿當當,趙決避着人群走了過去。
趙志祥平躺在床上,頭卻向外側着,陳豔累極了,這麽吵還睡得那麽沉。
趙志祥臉上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了,右眼還腫着,臉上大面積擦傷;腿關節處纏上了厚厚的繃帶,其他地方也全是嚴重的擦傷。
他看到趙決手裏的東西,有氣無力的小聲道:“放地上先,你媽累了,你去下面買點飯回來。”
“好”,趙決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把一應物品放下,轉身要走。
趙志祥又問:“你自己有錢嗎?能找到地方嗎?”
“能”,趙決沉聲道。
電梯只有兩個,飯點是高峰期,上下一趟需要很久,趙決等了一會兒決定爬樓梯。
他找不到醫院餐廳在哪,也并不知道醫院周圍哪裏有賣飯的,但他至少是個成年人了,還能想不到辦法嗎?
他看到有人提着飯從路邊遠遠走過來,趙決便往那個方向去,經過四五個帶飯回來的人,他成功的找到了醫院後面一條小街上。
提着早飯回來的時候陳豔已經醒了,趙影也在旁邊,趙決少買了一份,直接把早飯都遞給了他們。
“我吃過了,你吃吧”,趙影拒絕道。
趙決莫名其妙覺得尴尬,突然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吃飯,就好似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只知道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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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豔在喂趙志祥,趙決先是尴尬的去洗手間洗了個手,然後才提着飯去了樓梯附近,那裏有坐的地方,走廊太擠了。
一上午一家人都擠在醫院,趙決在旁邊聽着趙影和陳豔的對話才了解到趙志祥的問題。
骨科的人太多了,趙志祥的身體還需要調養,消腫之後才能做手術,具體的病情他們昨晚應該都知道了,于是趙決便錯過了,他又不好意思這麽直接問。
趙志祥車禍當時就有人報了警,趙決是看着警察來撿走了肇事車輛留下的碎片的。但是報了警就不屬于自然傷害,醫療保險就不能用了。
一家人各自憂愁了一上午,下午趙影走了,正在年間,家裏事也很多。
趙決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打水買飯之後就坐在病床欄杆上關着聲音打游戲。
中午吃過飯趙志祥就開始叫着身上難受,他身上太多擦傷,當時應該撞得不輕,又一直一個姿勢躺着,但苦是他的,誰也沒有辦法。
陳豔在旁邊帶着哭腔念叨他騎車不小心,下午四五點,主治醫生過來問他們片子,陳豔忘了取,趙志祥一直難受她也不敢離開,就讓趙決去取片子。
趙決聽她描述了一下取片的地方拿着證件就走了。
這是趙決人生第一次在醫院裏晃蕩,周圍的人步履匆匆,面上挂着化不開的擔憂。奶奶以前說說他小時候住過院,但他沒有印象。
他先找到了做核磁共振的地方,問了人才知道取片子在對面樓下窗口處,取完片子他拿出來看了看,是腿部關節處,關節明顯骨折,旁邊還有兩塊骨頭碎片。
趙決上樓後直接找到醫院辦公室把片子給了醫生,醫生看了一會兒打了一個病歷單給趙決,準備安排趙志祥的手術時間。
趙決拿着東西回了走廊,跟陳豔轉述了醫生的行為和語言,又下樓買飯。
他這一天來回上下數次樓梯,這會兒都要習慣了。
其後幾日,陳豔一直陪床,趙影每天匆匆的來又匆匆而去;趙決則白天來晚上回和陳豔輪替。
趙決很快把醫院摸熟了,事情也慢慢變多,除了打水買飯,偶爾還要找護士開單,去樓下支付住院費用。
親友陸續知道了趙志祥的情況,紛紛前來探望,趙志祥即便有點精力了,也應付不了太久,都是趙決在一旁謝着聊着。
趙志祥終于發現小兒子不僅海拔高,也早就能頂起一片天,就慢慢放手不少事情。
大家漸漸習慣了醫院的日子,對傷病從悲憫變得麻木。
趙決這些天見到了太多生離死別,天災人禍。走廊裏能聽到太多故事裏的争吵與哭聲。
半夜渾身是血被擡進來的不良少年;小學校車翻車不再相信學校的家長;一家三口出事,得知孩子車禍死亡,半途被轉進內精神科的年輕父母;路中摔倒被鄰居送進來的孤獨老人...
醫院,就像悲慘人生的集錦。
這幾天陳豔哭了好多次,公安局拿來一萬塊錢交付工作卻不打算立案,因為報警他們又無法使用醫療保險。
家裏倒不是沒錢看病,只是她身體不好,趙志祥這一出事來年也要在家休養,趙影要結婚買車買房,趙決要上大學,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趙決沉默着,他不知道說什麽,他上大學是用不着擔心的,他自己就能負擔起。
趙志祥倒是常笑着安慰陳豔,像是參透了似的,直說什麽“該受的苦”一類的鬼話。但陳豔睡着時,他卻總在發愣,深皺着滿是傷痕的眉頭。
手術前一天,突發情況終于沒了,趙志祥這才等到了病房裏空的床位。
病房裏還有另外兩個病人,一個韌帶繃斷的青年,身邊是恩愛的妻子;一個下樓崴腳的大學生,身邊是疼愛他的父母。
時間冷漠的向前走,手術當天爺爺奶奶趙影都來了,大家守在手術室外焦急的等着。
家屬等候區人太多了,趙決提着趙影帶來的午飯去了樓梯口,看着沉眠于冬日裏的小城,味同嚼蠟。
——
陳塵這個冬天過的和以往沒什麽太大差別,卻又完全不同。
去年的他忙着學生會策劃,忙着刷編程題,忙着學東學西,把自己折騰的比他爸都忙,心情更不必說——根本沒時間擁有心情。
今年他依舊沒有落下學習,卻輕松了很多,甚至有時間帶小陳風出去玩,
但很多人都說,都問他:“為什麽總在看手機,是有什麽事嗎?”
這确實很不禮貌,于是他去洗手間的次數激增,堂弟陳煉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優秀的堂哥是不是為了優秀把腎熬出了問題。
當然,陳煉沒忍住問出心中疑惑的時候被胖揍了一頓。
但陳塵看手機的次數不僅沒少,反而更頻繁了,而且深鎖眉頭,眼裏帶着焦慮和擔憂。
陳煉以自己數次早戀的經驗猜測,自家堂哥不是談戀愛了就是準備談戀愛了,他把自己這一猜測告訴嬸嬸,結果一家人都開始憂慮。
陳煉深覺:自己還小,想不明白大人都在想什麽。
農歷十八號,年後第三天,陳煉熱愛學習的堂哥就迫不及待要去上學了,而且要強行捎上他,還說什麽讓他去看看大學勵志一下之類的鬼話。
可怕的是他爸覺得很有道理,一頓揍後把他趕了出去。
陳塵拎着陳煉買了去省城的飛機票,又預定了省城到小城的高鐵票,一路風塵仆仆到了山水環繞的小城。
“這哪啊,你學校這麽偏啊哥?”陳塵看着斑駁的路面,低矮的樓層,震驚的問。
陳塵提着行李箱邊走邊道:“你既然猜對了我想戀愛,怎麽也該幫個忙吧?”
陳煉既震驚又有種上賊船的感覺,面上露出真切的疑問:“???”
“你只要負責話多就行了,別的也用不着你”,陳塵只道。
他一邊看着地圖走一邊跟陳煉講了講趙決,然而陳煉并不知道他哥竟然是個gay,想起每年過年回老家兩人睡一個被子還完完整整——一時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憂傷。
随即又覺不對,即便是gay,他哥也是所有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性向和本性又不沖突。
他還有讨厭的女生呢,何況他哥嫌棄他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了。
不過他總算明白了,他猜堂哥談戀愛了之後叔叔嬸嬸一家人的表情的涵義。
是該愁一愁,本以為自家只有倆兒子,誰承想是三個。
陳塵原打算自己一個人來,看過趙決爸爸之後直接和趙決一起去學校,其實帶陳煉沒什麽用,就是充當一張嘴。
但通過和趙決聊天,他總覺得趙決這邊環境很壓抑,自己話不多,不如帶個嘴甜的陳煉,而且更容易解釋他來這裏的原因,一舉多得。
陳煉平時不正經,關鍵時候從不掉鏈子,這點陳塵還是相信的。
他一點也不在乎陳煉得知自己性向後恍恍惚惚的心情,帶着人先去了酒店,接着去商場逛了一圈買足營養品才給趙決打電話。
自從車禍當天電話之後,兩人只在微信上聊過,趙決沒再說起他心裏的壓力,但字裏行間卻都透露着難過。
趙決常和他講,醫院最近又住進來什麽人,因為什麽原因,中途又出現什麽變故,都是別人的故事,好像他只是個說書的。
可人都是有共性的,“以人渡己”仿若天性。
趙決偶爾也會講,他遇見了什麽人,買飯的時候又發現了什麽好吃的,很日常,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可惜語氣太過平緩,完全沒有發現驚喜的情緒。
陳塵清醒的知道這是一個刷好感的機會,但主要,他想知道趙決到底怎麽樣了,他到底在想什麽。
人的心理發展微妙且迅速,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能因為不在身邊,他總覺得趙決不太對勁。
就好像,要參破紅塵俗世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捋了好幾遍,感覺順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