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驿站
次日，雨停了，當馮沅醒來時，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她一驚，跑出破廟，見阿呆正在套馬車，頓時便松了口氣，她打了個哈欠，揉着肩膀，“你這麽早就醒了？”
阿呆瞟她一眼，那神色好示在嘲笑她，太陽早己升起，哪裏早了？
馮沅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自己睡過頭了，但好歹她是主子吧，他那是什麽眼神，馮沅哼了一聲，“秀才呢？”
剛說完，李富貴拿着水壺笑吟吟的跑來，原來去打水了。
“小沅。“
馮沅接過水壺漱了口，似想到什麽，“昨晚那些人呢？”
李富貴咬了一口幹糧，口齒不清，“走了，一早就走了......咦，小沅你還惦記着那位公子呀。“
馮沅道，“再怎麽說人家又是送柴火又是送燒酒，這叫雪中送炭，你們有沒有道謝呢？”她這話是對阿呆說的。
“我說了。”李富貴道。
“可有的人沒有說。”馮沅瞟了一眼阿呆，“不僅沒說，還懷疑別人送的酒有毒，有毒嗎？秀才你中毒了嗎？“
”沒有。“李富貴道，“阿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心謹慎固然重要，但也要因人而異，那位公子一看就是有教養的，怎麽會......”
李富貴的話還沒有說完，阿呆己然跳上馬車，揚起馬鞭走了。
馮沅與李富貴面面相觑。
好一會兒，馮沅反應過來，大聲道，“行李，行李還在廟裏，秀才快去拿行李。”然後朝馬車追去，“死阿呆，你給我停下。”
到底誰是主子呀？說兩句就給臉色看嗎？
趕了大半日的路，天色又暗了下來，這雨還沒有下透，一片烏雲壓頂，而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十多裏，馮沅三人只得在驿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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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的驿站原來是給傳遞信息的公差，或是朝廷官員出入提供的住宿，後來過路的商人，行人都可以入住，只要有空房，有路引，當然還得有銀子。
幸得陸安給他們準備好了，可是......
“什麽，要二兩銀子？還要交一兩押金？”
馮沅又驚又怒，二兩銀子可買大米四石了。
驿長對她的反應不屑的冷哼一聲，又看了看三人的裝着打扮，“這裏可是官家驿站，一般是不對外營業，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三位便是有銀子也住不了，交押金是防止你們損壞店內物品。”
馮沅咬牙切齒，李富貴将馮沅拉到一旁，有些委屈道，“小沅，就住下吧，這幾日風餐夜宿，連一頓飽飯都沒吃上。“
馮沅不是舍不得那銀子，而是這驿長明擺着是欺負人，“我們住柴房。”
驿長嘿笑道，“柴房？你們來晚了，适才有個挑貨郎己經住進去了，就是他。”
正說着，一青年男子穿着青灰葛衣走了出來，問小厮要了一碗水，然後又離開。
馮沅吐了一口濁氣，自己晚來一步，就要多花那麽多銀子，她打量着這驿站，小小的二層樓，環境也不怎麽樣，幾張桌子，零星坐了幾個人......咦，那人不是昨夜在破廟遇上的白衣公子嗎？
阿呆與李富貴也看見了，李富貴指着白衣道，“小沅，那人是......“
正巧，那桌人聞聲看來。
馮沅趕緊朝白衣施了一禮，暗忖着是否還要上前打聲招呼，卻見白衣只微微點點頭，便移開目光，并沒有要與他們交談的意思。
“喂，你們住還是不住？不訂下來，這天氣，再等會兒怕是沒房了。”
“我住。“馮沅趕緊說道，瞪了驿長一眼，又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驿長，客棧裏有什麽好吃的？”
驿長見他們同意住店，便換了一張笑容，連聲音都軟化了，“幾位要吃點什麽？這裏雖然比不上酒樓，但該有的都有。”
“什麽叫該有的？”李富貴問。
“雞，鴨，魚，牛，羊，還有各種小吃糕點......“
“我們就點三碗素面。”馮沅打斷了驿長的話。
“素面？”驿長聽言臉色又變了，哼哼兩聲，“三位等着。”言畢離開，李富貴湊近馮沅道，“驿長不高興？”
馮沅道，“吃素面，他能高興嗎？這就是奸商，不，奸臣。”
李富貴點點頭，瞟了那桌一眼，又與馮沅低聲說悄悄話。
“你們聽說了嗎？原浙江按擦使周新要謀反，己被錦衣衛關押收監了。”
這時鄰坐有人議論，馮沅尋聲望去，見是幾位商客。
“你說的是那位冷面寒鐵的周新？”
“正是。”
其中一墨衣商客啧啧兩聲，“他己位居高位，還要謀反？”
短須商客道，“一個三品官算什麽高位，聽說他與白蓮教勾結。“
馮沅聽到這裏甚是生氣。
“周大人絕不會謀反。”另有人插話進來，卻是一位二十來歲的白臉書生。
書生獨坐一桌，正在吃面，他将筷子一擱，“周大人是被人陷害的。”
馮沅暗叫一聲好，敬佩的朝那書生望去，他的聲音很大，同時吸引了其他客人，包括那位白衣。
短須商客嗤笑一聲，“你說是被人陷害，那陷害的人是誰？”
“是......”書生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我不知道，反正周大人是好官。”
短須商客不由得大笑，“書生你是不敢說，還是真不知道呀？”言畢，看了一眼坐在櫃臺後面的驿長，“還是你覺得朝廷審案不公？”
驿長畢竟是官中人。
書生漲紅了臉，他憤憤不平，“你可別斷章取義，我說的是周大人被人陷害，并沒有指責朝廷，你這人怎如此說話？“
短須怒道，“你的意思我不會說話，你看不起我等商人？”言畢嗖的站起身，看向身邊兩個同伴，“陸老板，曾老板，此人這般诋毀我等，天下事還不能百姓議論？”
那兩人自然同仇敵忾，紛紛指責甚至嘲笑書生，書生也不甘示弱，以一對三，舌戰群商，直到那短須商客怒言，書生此等言行有辱斯文，便是去了京城科考也會落榜，書生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恨恨的瞪着他，全身發抖，馮沅懷疑書生會上前拼命，十年寒窗的辛苦幾人能明白，李富貴更是要起身相幫，馮沅也挽起了袖子，被阿呆止住。
“做什麽？”馮沅想罵阿呆胳膊朝外拐。
阿呆朝她示意，原來與白衣公子一起的老者來到書生面前，笑道，“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請。”
老者是為書生解困，書生又尴尬又感激，随老者而去。
馮沅這才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面。
“你還要多管閑事？”阿呆諷刺馮沅。
馮沅的手一頓，是了，如今的她那還有資格去管別人的事，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馮沅了。
“驿長，準備一間大房。”
這時門外走進三人，兩個官差押送着一位囚徒，風塵撲撲，一人年長，約四十來歲，一人約二十來歲，而囚徒蓬頭垢面，戴着手腳鏈，驿長馬上迎了出去，笑道，“好，好，兩位長官這押送的......”
“應天府大盜，有吃的嗎？送到房間裏去，這一路給累的。”年長的官差吩咐道，幾人并沒有在大廳多呆，只斜眼瞟了大廳一眼，“驿長，你到是什麽人都敢收，安全嗎？”
驿長笑道，“安全，安全，都有路引。”
官差便不說什麽，押着那囚徒上了二樓。
囚徒經過時，衆人都捂住口鼻。
“驿長，有房嗎？”
這時又進來一男一女，二人年紀相仿，大約二十來歲，男子穿着青衣，女子素色馬面裙，二人皆披着披風，女子挽着發，二人像是夫妻，但那男子要了兩間房，原來他們是師兄妹。
馮沅不免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長相英氣，女子感到馮沅的目光，朝她看來，馮沅有些尴尬，女子反而豪爽的朝她抱手一禮，馮沅一愣，二人也沒在大廳用餐，直接去了客房。
接着陸續又來了幾潑客人，皆是為了避雨，正如驿長所說，若再晚些，當真沒有房間了。
大廳頓時熱鬧了起來，桌位不夠，挑貨郎還端着碗蹲在牆角。
馮沅無心情吃面，大廳又轉來客商的低聲談笑，好似在說這次走商掙了不少，那短須商客更是說得眉飛鳳舞，另外兩人對他甚是客氣，再看白衣公子與書生也相談甚歡，好似剛才的争吵并沒有發生，馮沅因阿呆那句話心情低落，匆匆吃了面回到房間，洗漱後卻怎麽也睡不着，半夜外面雷電交加，下起了大雨，“你還要多管閑事？”
這其中的含義......自阿爹死後，她想了很多，前前後後起因結果，皆是由她而起。
若她不如此固執讓周大人重審崔勝一案，就不會查出崔勝白蓮教的身份，錦衣衛就不會來餘杭縣，李大叔就不會死，若她不懇求周大人為李大叔做主，不讓阿爹驗屍，周大人就不會抓了龐英，也不會被人陷害，阿爹也不會自盡。
是她多管閑事了嗎？
阿爹......
馮沅心事重重起身推開房門，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将天劈成了兩半，她站在回廊上，大雨伴着陣陣大風，有雨水飄到她的臉上，冰涼冰涼的，她抹了一把臉，不知是雨還是淚。
她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轉身之際突然眼前一晃，閃電映着回廊一角一道人影閃過，馮沅頓時一驚。
“是誰？誰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