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錦衣衛
自周新來到餘杭縣,馮沅覺得有些不一樣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衙役們會上街巡邏了,吏員們更是積極辦事了,以前他們可都是懶懶散散,喝酒賭錢,現在全都在線在崗,然而這種積極之下卻又透露着絲絲不安。
馮沅向衙門書吏打聽,”周大人找你們麻煩了?你們怎麽怕成這樣?“
書吏驚訝,“你還不知道?”
馮沅不解道,“知道什麽,我覺得周大人挺和藹......”
“不是周大人。”書吏低聲道,”白蓮教。“
“嗯?”
“朝廷派錦衣衛來調查白蓮教,近日就到了。”
馮沅哦了一聲,“崔勝真是白蓮教的人?”
書吏道,“千真萬确。”
一陣涼風吹來,馮沅将雙手籠在袖籠裏,“白蓮教的人也真是愚蠢,為何要在身上刺青,豈不明擺着告訴別人自己的身份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書吏也籠着手,二人在樹下聊着閑話,“不是所有教徒都有資格刻上那蓮花刺青,聽說只有教中長老級別的人才行。”
“長老級別?”馮沅打了個噴嚏,“那崔勝還是一個頭頭?”
書吏點點頭。
”那他到咱們餘杭縣做什麽?“
書吏又聳聳肩,“咱們可就管不了,反正案子己經交給了錦衣衛,崔勝所有的東西都己封存。”
“都有些什麽東西?”馮沅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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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什麽,幾件換洗的衣衫,幾兩碎銀,一張訂貨單。”書吏随口道。
“就這點,錦衣衛能查得出什麽來?”
書吏哎呀一聲,”你可不小看了錦衣衛,他們有自己的诏獄,獨立于三司之外,凡是被錦衣衛盯上的人,不死也得少三層皮。“
馮沅眨眨眼,“有這麽厲害?我們又沒犯法,怕什麽?”
“虧你還在衙門裏混了這麽久。”書吏指了指她,又左右看了看,“總之,最近老實些,得罪誰都可以,萬不能得罪錦衣衛。”
馮沅嗤之以鼻,“他們還能厲害過律法?“
這時有人喚書吏,書吏不再與馮沅胡扯,辦公去了。
馮沅撫撫下巴,不以為然。
回到家,馮沅将錦衣衛要到餘杭縣之事告訴了馮三,馮三泯了一口小酒,哼唱着小曲。
馮沅繼續道,”衙門裏的人個個戰戰兢兢,難不成錦衣衛都是兇神惡煞之徒?阿爹你知道嗎?“
”這酒不錯,阿呆在哪裏打來的?“馮三沒有回答女兒的話。
阿呆低頭吃飯,頭也未擡,“城西吳家酒莊。”
“下回多打一些回來。”
“阿爹,我問你話呢?”馮沅不悅,将筷子插在碗裏,心裏想,你們就知道吃。
馮三放下酒杯,“錦衣衛嘛......不知道。”
“阿爹騙人,衙門的人誰不知道錦衣衛。”馮沅不信。
“我又不是衙門的人,我只是邊外人員,不入流。”馮三嘿嘿一笑。
“那白蓮教呢?”
“更不知道。”
馮沅皺起了眉頭,“崔勝腋下的蓮花印記,阿爹驗屍時沒有看出來?”
馮三想了想,”還真沒看出來,我以為是毆打所至的淤青,原來是蓮花。“馮三啧啧兩聲,“你說他要刺青也不刺清楚一些,連你阿爹這麽聰明的人都給騙過了。“
馮沅哦了一聲,拿起筷子又繼續吃飯,心裏又想着錦衣衛之事,“我到挺好奇,就憑幾件衣衫,幾兩銀子,一封訂單,錦衣衛能查到什麽?再說了崔勝都己死了。”
“訂單,什麽訂單?”馮三手一頓放下酒杯。
馮沅未注意到父親的神色己有所變化,“不知道,崔勝包袱裏的訂單,書吏說的。”
馮三垂下眸,沒再說話,不過,阿呆倒是擡頭看了馮三一眼。
飯畢,馮三又提着酒壺坐在門口的藤椅上小酌,馮沅想溜出去,被馮三逮住。
“閨女,洗碗去,以後沒事少出門,多做做繡工。”
馮沅驚訝,這可不像馮三爺說的話,馮三爺一直有心病,恨不得她是男子,一直将她當男子養,馮沅也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父親讓她去繡花?
馮三笑道,“你還以為你真是男子呀。”
馮沅哼了一聲,不願意,“阿呆洗。”
阿呆起身道,“我要洗衣。”說完便朝後院去。
“洗了碗再洗衣不行嗎?”馮沅在他身後喊,阿呆不理,馮沅嘀咕道,“阿爹,他越來越不像話了,誰家仆人會給主子臉色?”
抱怨歸抱怨,馮沅還是收拾好碗筷去了廚房。
馮三又喝了兩口酒,坐在藤椅上哼曲,片刻提着酒壺晃悠悠的去了後院,果然阿呆在井邊搓衣,馮三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又見阿呆提起衣衫挂在衣架上,他笑了笑,打了一個嗝朝阿呆走去,誰知腳下不穩,踢到門檻,整個身子都摔了出去,連着手上的酒壺。
“哎呀。”馮三慘叫一聲,阿呆聽到身後動靜,身子敏捷一閃,那摔出去的酒壺越過他的頭,落在不遠處的牆上,力道極重,讓他目光一暗,一閃而過的銳利,如刀如劍,他下意識的轉過身,見馮三坐在地上,目光與他一遇,他瞬間又恢複常态,立即上前扶起馮三,馮三踉跄着身子站了起來,抓住阿呆的手臂,笑道,“小子,身手不錯。”
“三爺此言何意?”阿呆不解。
馮三真是醉了,又打了一個酒嗝,別有意味的看了阿呆一眼,笑道,“睡覺......我要睡覺......”言畢又搖搖晃晃的離去。
阿呆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馮三己不是第一次這般拭探他了。
次日縣衙裏發生了一事,便是有兩個盜賊闖入,所幸發現及時,雖然衙門一片狼藉,幸得并沒有掉什麽東西,陸安又驚又怒,命所有衙役全力抓賊,卻一無所獲,緊接着錦衣衛的出現,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那日錦衣衛進城,僅十騎人馬,便搞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帶頭的人叫龐英,官職百戶,更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義子,他到餘杭縣的第一日便開始查尋與崔勝接觸過的人,客棧老板,店小二,左右住客,崔勝見過的商客等等全被“請”進了衙門,一天一夜也未放出來,并且還有人不斷的被“請”進,衙門外圍了許多等侯的家屬,個個緊張不己。
衙役與缇騎分守衙門,衆人等急了,難免有些騷動,衙役倒好言相勸,都是街坊鄰人,“回去吧,百戶大人查案,與白蓮教沒有關系的,自然會放出來,回去等吧。”
而那些衣着深色官服的缇騎卻面露兇相,但凡有人上前便是一陣好打,都是些小老百姓,見不得這等陣仗,紛紛被吓住。
錦衣衛審案倒也奇怪不在大堂而在監獄。
一張大案桌後坐着一人,二十來歲,單鳳眼,薄唇,長相陰柔,他身着飛魚服,頭戴纏棕帽,系鸾帶,繡春刀放在案桌上,此人便是龐英,在他旁邊站立着縣令陸安,不停的搓着手,一句話也不敢說。
審案的不是二人,而是龐英手下的總旗趙忠,龐英手裏把玩着一只玉板指,神色傲慢,似并沒有把這一切放在眼裏。
牢房內傳來一陣陣哭喊聲與鞭打聲,缇騎正在對審詢的人動刑,沒人敢出聲阻止,陸安不停的拭着汗,還是春天,內衫便己濕了一片。
“禀大人,人暈過去了。”趙忠揮揮手,令人将人擡走,然後又拿起一份名冊,“下一個,喜悅客棧老板唐山。”
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被帶了上來,唐山“咚”的一聲跪下,驚謊失措,”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龐英理也未理他,趙忠厲聲問來,“将你與崔勝相交的事一一道來,不可有誤。”
“是,是。”唐山點頭如搗蒜,結巴道,“崔勝是小人店裏的客人,小人查看了他的路引,覺得沒有不妥才讓他入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他是白蓮教的人,崔勝說他是商人,來杭州做絲綢生意,但去年發了大水,絲綢價格上漲,所以他到縣裏來問問,平時早早出門,黃昏也就回來了,一向都是獨來獨往,沒見他帶什麽人回來,也沒有外人來找過他。“
”就這樣?“
“就這樣,小的真的沒有隐瞞大人。”唐山苦澀着一張臉,然而趙忠根本不相信他的話,“那麽三月二日,有人來尋他,是怎麽回事?”
“三月二日?”唐山想了想,“哦,那是絲綢店的小二,不過,那時崔勝還沒有回來,後來他回店時,我告訴了他。”
“如此說來,你是承認剛才說謊了?”趙忠冷笑一聲。
嗯?唐山摸不住頭腦,呆呆的看着趙忠。
“來人,打。”
立即有缇騎提鞭子過來。
唐山吓得癱坐在地上,“大人,小的沒有說謊,沒有說謊。”
“沒有說謊?”趙忠陰笑道,“你不是說沒有人來找過他嗎?絲綢店的小二是怎麽回事?”
唐山徹底呆住,“他......他......那小二不是外人,是本縣人......”唐山還要解釋,趙忠懶得聽,手一揮唐山便被綁在木樁上,片刻鞭子聲響起,唐山的慘叫聲在牢房裏回響。
一旁的陸安見了,身子抖個不停,仿佛那鞭子是打在自己身上。
龐英瞟了他一眼,笑了笑,“陸大人若不習慣可先回避。”
“習慣,習慣。”
“大人這是沒有聽懂百戶大人的話。”趙忠在一旁補充道,“從來只有錦衣衛監督各地方官審案,那有地方官監督錦衣衛審案的?”
陸安這才明白,“不敢,不敢,下官這就走,這就走,若百戶大人有什麽需要,可随時傳喚下官。”陸安剛走兩步又鼓起勇氣折返,“大人,下官的小侄絕不會與白蓮教有關,下官當以性命擔保。”說完又顫抖着從懷裏拿出一疊銀票,遞到案桌上。
龐英瞟了一眼,拍拍陸安的肩,笑道,“陸大人放心,陸公子怎麽會與白蓮教有關,他将崔勝打了一頓,陸公子不僅沒有過,還有功呢。”
陸安拭了拭汗,斜着肩道,“不敢貪功,不敢貪功,下官告退,告退。”
陸安走後,龐英冷冷一笑。
片刻唐山暈了,被擡了下去,接下來傳喚的是絲綢店王老板,王老板一來便朝幾位大人行了一禮,突然瞟見桌上的銀票,眼珠一轉,從懷裏也拿出一張來雙手呈上。
“這是什麽意思?”趙忠問話。
王老板咽了咽口水,勉強讨好笑道,“小小心意,孝敬百戶,總旗大人。”
趙忠接過,看了看銀票上的數字,頗為不屑,那王老板懂得察顏觀色,“小的身上只有這些,小的家裏還有,望大人放小的回去,一并送來。”
趙忠揚了揚銀票,”那你說說怎麽與崔勝認識的吧。“
如此一天審訊下來,只有這個王老板得以歸家,其餘人倒也看出了點名堂,紛紛向趙忠承諾會有銀子奉上,才免去了那一頓好打。
倒有一個骨頭硬的,不僅不拿銀子,還責罵錦衣衛榨取錢財,被趙忠當場打斷了兩根肋骨,此人正是李家茶鋪的老板李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