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将軍?誰?”
“诶瞧我這記性,你外鄉來的,大抵是不知道的。”那人壓低了聲音,“這指的是陶其風陶小将軍。”
“怎麽說?”
“當年陶家是世代的将軍世家,好不風光,出了一個幺兒名喚其風,從小便機敏過人,箭法超群,在布陣方面更是天賦異禀,尤其是那長相,啧,真真叫一個輕薄桃花逐流水,他每次出城打獵,回城時必有衆女沿街相候,只為看他一眼。”
“當真?”
“我騙你作甚?當年我還年幼,曾陪着我阿姊在閣樓裏待過,當時臨窗一圈全是各家小姐……說到這裏,那又不得不說陶小将軍與李家小姐的故事,那可是一樁美談。”
旁邊人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那陶小将軍得萬千寵愛,眼光自然是高,眼見着到了婚配的年紀,京裏有女兒的大戶人家明裏暗裏的去探口風,都碰了一鼻子灰,可沒想到的是,李家小姐竟以一碧桃得了他的心,陶小将軍親自上門提親,羨煞了一衆大戶小姐。”
“啧啧,真是出人意料。”
“更出人意料的還在後頭呢,那李家小姐竟拒絕了!衆小姐咬碎帕子的同時又松了口氣,可不知陶小将軍使了什麽法子,後來又答應了,兩家很快便訂了姻親,那時候全京城真叫一個凄風慘雨,但奈何李小姐才貌雙全,衆人也覺得般配,到最後竟開始期待起他們的婚禮。”
聽到這裏,我無聲的笑起來,默贊道:英雄美人,倒也是一番佳話。
那邊的聽者不解:“如此傳奇的故事,為何我沒有聽說過?”
只聽那人重重的嘆了口氣,眼睛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才壓着嗓子繼續說:“這就要涉及一樁近四十年前的冤案了,那陶家當年幾乎掌握了大暄半數兵馬,難免招人妒忌,明面裏別人不敢拿他們怎麽樣,暗地裏卻鉚足了勁使那龌龊勾當,有次陶家出兵禦敵,戰事正緊時被人栽贓嫁禍,說是他們通敵以換取兵力權勢,朝野上形勢一邊倒,衆官員一水的咬定陶家有不臣之心,還有人拿出了證據,這通敵的帽子就那麽扣上了。”
他停了下來,另一人急急催他:“快別喝水了,後來呢?”
“後來麽,陶家向來忠勇,怎會願意被扣上這莫須有的叛國罪名?當時朝廷已不給他們後援了,還派了欽差去将他們押解回京,可人還沒到,陶家滿門忠烈便已血灑戰場,以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什麽!”那人悲憤地喊了一聲。
Advertisement
“哎,小點聲!皇上下過明令,不可議論此事。”
我的心情也跟那人一樣,還更多了一份兔死狐悲的傷感,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茶杯。
“那後來李家小姐怎麽樣了?”
“唉……”說話的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帶着遺憾,“自古紅顏總是多薄命,那李小姐痛失愛郎,又不願相信他會叛國,成日裏郁郁寡歡,可她家裏人似是怕影響了家門,言辭凄切地表明自己是受騙才訂了婚約,還很快又給她訂了另一門親,李小姐傷心之下生了場大病,出嫁那天把自己吊死在了房裏,身上穿着嫁衣,絕筆:吾心上之卿,今世無緣,來生再續……”
旁人唏噓道:“好一對佳侶,真是聞者流淚見者傷心。”
我覺得有些異樣,皺了皺眉,朔邊多年的我未嘗情愛,但竟也被他們的故事打動,心口莫名的有些酸脹感,像是浸了一包酸水,麻麻的,又絲絲入扣。
“不過我後來又聽說了一件秘事。”
“快說啊!”
“說是那陶小将軍并沒有死,在李小姐出殡那天他回來了,只是整個人狼狽的還不如死了,武功盡失還瞎了一只眼睛,他讨要李小姐的屍首,李家人恨他,便說只要他讓他們打斷一條腿……”
後面的聲音我已經聽不進去了,聽到這描述的我如遭雷擊,差點打翻了手裏的茶杯,像是心裏的阻障被突然撕開,我終于知道一直以來的違和感是為何了。
他教我讀書,教我習武,知道朝廷秘聞,佝偻着腰,面目滄桑難辨,如蝼蟻般活着,目光卻總是明亮。
我從未去探尋為何他身上為何會有這許多明顯的不協調,只是偶爾從他的舉手投足間又莫名覺得他本來就該如此。
還有那個在我心口發燙的,歪歪扭扭刻了“桃上卿”三字的桃核……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茶樓,那邊還在繼續。
“那最後給陶家翻案的是誰?”
“就是現任丞相的父親,上一任丞相何泠城。”
“等等。”有人神神秘秘道:“現在的陶将軍也姓陶,會不會是……”
“不會,我家走商的,消息向來靈通,再說陶小将軍沒死這只是傳言,況且你覺得朝廷中那些人精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08
我并無沉郁,只是懂得了他離世前眼裏的解脫,心中竟也多了些以前從未有過的淡然,每日在府裏練武看書,偶爾應付上門拜訪的人,閑暇時出門逛逛,日子也算是輕松惬意。
直到那個消息傳來……
安平公主在婚禮前自盡了,在虞丘,婚禮前一方自盡便是對另一方的詛咒,老虞丘王當夜氣得吐血而亡,烏莫失了父王,震怒四方舉兵讨伐。
而消息在傳到京城裏時,虞丘的五十萬大軍已經壓至邊境了,衆人似乎此時才反應過來這是虞丘使出的連環計,然而終究理虧,上朝時一群主和的官員如鬥敗了的公雞,蔫蔫地不說話。
皇上比之前更蒼老了,散發着将死之人的死氣,他咳了又咳,面色帶着不正常的紅暈,人也異樣地精神着。
“這下該怎麽辦,衆愛卿有沒有什麽辦法?”
衆人緘默。
“丞相,你最有法子了,你說,朕都聽你的。”
何欽之為難地攏袖,斟酌着彎腰道:“臣暫無。”
皇上煩躁地從龍椅上下來,不耐地來回走着,嘴裏喋喋不休地罵道:“不成器的東西,早知道她是個不中用的,朕就換一個人送去……”話畢他好像突然有了靈光,眼裏迸發出希望:“愛卿,你們說要是朕重新送一個女兒去可好?”
衆人再度緘默。
瓷器落地的碎裂聲響起,離得近的人甚至被迸散的瓷片劃破了額角,皇上大喘着氣,怒道:“怎麽都啞巴了,平時一個個不是很能說嗎?”
我心裏嘆氣,往前邁了一步,單膝跪地,道:“皇上,臣願往。”
聞言他臉上的怒氣驟然消散,轉身向我迎來,他彎腰将我扶起來,笑眯了眼:“愛卿快起,朕就知道将軍最是忠心,朕即刻為你點兵,盡早出發吧。”
我到達邊境時已是寒冬了,侵骨的寒冷如同細密的綿針般無孔不入,絲絲縷縷地纏繞在身周,無處可避。
戰事愈發吃緊,我不只一次遭遇到敵軍的埋伏,然心頭那點滾燙的熱血卻在我身體裏沸騰,支持着我一次次突破重圍。
這一次,我遇到了烏莫。
他騎在馬上,少年眉宇間盈溢着勢在必得,一襲雪色狐裘攏在頸間,笑意盈盈地同我打招呼。
“将軍,好久不見。”
我勒住戰馬,抹了下頰邊凍成冰晶的鮮血,冷淡道:“好巧。”
他意有所指:“将軍都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國啊。”
我冷笑:“那又如何?”
“将軍真不考慮?”
“哈,考慮什麽?”
“将軍可要知道,若大暄歸了我虞丘,那大暄的百姓也便是我的子民,照樣可以正常生活。”
“王上在說什麽笑話,焉知那時我大暄的百姓不會成為虞丘的奴隸?至于虞丘的奴隸過着怎樣的生活,王上應該比我清楚。”
烏莫頗為苦惱地皺眉,被我點到痛處卻也不惱,目光中含着笑意,攤手道:“好吧。”旋即向身後擺手,“進攻。”
這一戰尤為慘烈,我帶來的人不足他一半,拿劍的手麻木地揮動着,溫熱的鮮血噴灑在我臉上,很快便散去餘溫,結為足以刺破皮膚的細小冰晶,我無暇他顧,待到成功突圍後,才發現身邊竟少了馮凜。
我拉住一人問:“見到馮副将了嗎?”
他惶然搖頭:“沒……”
我問了一圈,沒有人見到他,我忍住心痛,道:“虞軍快追上來了,我們快些撤……”
我很快便見到了馮凜,他整個人如圖在血水裏泡過,紅色的冰晶結了一身,被虞丘的士兵用布裹着送了過來。
我沉默地看着他,多年來身邊人一個個離開,陌生的面孔還未及熟悉便換了一撥又一撥,我沉默地葬了他,回到營帳裏冷靜地開始布局,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敵強我弱,這一次我們又被追兵攆着奔逃,驅馬跑過冰面,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