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每一個細節都了然于胸,只待反複在戲臺上演。
我理了下初醒的混沌思緒,伸手捶了下東子,佯作惱怒地道:“沒大沒小,要叫我将軍。”
“呸,在我面前還充什麽大尾巴狼,你啥樣我還不知道?”
今夜戰勢嚴峻,聽到他的話後我竟莫名就放松了下來,即使他的聲音像是沙子碾過舌頭般粗啞難聽。
這是因為在他喉下半寸處有一道猙獰的傷疤,是一只險些穿喉的□□留下的印記。
02
這樣的傷我身上也有不少,作為一名軍人,傷痕便是沙場血雨腥風中刻下的勳章,每一道都昭示着無上的榮耀。而對于我這樣幾年就殺出重圍爬上這個位置的草根将軍來說,只是多幾道傷已算是上天的格外優待。
“準備好了嗎?”我沉聲問。
“必不辱命!”他向我敬了個标準的軍禮,在看到我眼裏的笑意後又吊兒郎當起來。
“喂,你那個桃核發芽了嗎?”他湊近我,向我擠擠眼,眉梢眼角都漾着促狹。
我無奈攤手,已懶得再解釋。那桃核是老頭給的,就挂在我的胸前,在他油盡燈枯時還非要塞進我的手心。那時的他目色逐漸渙散,像利劍上的泠光慢慢被鐵鏽掩埋,但他的嘴邊卻奇異地挂着一抹釋然的笑,我到現在還是沒有弄懂那笑的含義。
但老頭給個桃核就給吧,上面卻用笨拙的刀法刻了三個字:桃上卿。
不知是不是老頭突發奇想悄咪刻上的,刀法之差令人發指,內容也是酸溜溜如嚼青棗,每次被別人看到都會以為是我哪位紅顏知己給的定情信物。
“你那小娘子給的香囊怎的不見你挂?”我看東子腰間一眼,反唇譏之。
“嘿,這你就不懂了吧。”他挑眉,按了按胸口,“那小娘是老子中意的人,自是要放在心上,等老子回來還要上門提親呢。”
看他臉上藏不住的得意與炫耀,我搖頭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肅下臉對他道:“好了,快出發吧,記住千萬小心,此戰十分緊要,而你是我唯一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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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我你還不放心?”他斜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随即轉身頭也不回地揮手離開,跟以前任何一次戰役之前的分別一樣,我并沒有太過擔心,因為我知道我們會快又會見面。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城下的夜幕中,我吸了口氣,轉身下了城樓回到營房,那裏還有個人在等我回去。
推開書房門,那人還是在那裏,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安靜內斂,面前置一盤未盡的棋局,是我的軍師玄青。
每次大戰前我都會來看他,聊聊此戰的布局和突破口,這已是我多年來的習慣。
我走到他前面坐下,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倒了杯茶,邊喝邊道:“虞丘人離我們只有不到五十裏了,三日前我已派了先鋒隊前去平厄谷埋伏,那裏地勢奇險飛禽難過,且還是在虞丘眼皮子底下,他們定想不到我們會能夠在那裏埋伏,只要占領了高地就有七成勝算。”
他不言,我早已料到,便只顧自己接下去說。
“虞丘人善術,族人多陣法奇才,多年來在他們陣法上吃的虧多了,倒也摸着些門道。我已讓東子帶一隊人出發去側翼,待敵軍進入平厄谷後,趁其不備先發制人,東子包抄,先鋒隊從上方以弓/弩山石擊之,而谷中狹窄崎岖拉不開隊伍擺陣,屆時虞丘必将陣腳大亂死傷無數。”
“待斥候傳回順利的消息後,我會派人出城前去攔截,後堵前攔,諒他們也飛不出去。倘若我們不濟被他們闖過了平厄谷,東子會帶一小隊人提前撤出戰場前去通知援軍。”
“檀陽城高易守,足以抵擋一陣,半月前我業已将城中百姓轉移至安全的地方。”
說到這裏我頗為頭疼揉了揉眉心:“唔,不過城中還剩些不願離開的老人,老人家難免固執,但也不打緊,至少能在敵軍破城前把他們都撤出去。”
話畢我看了他一眼,面前的棋局分毫未動,我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手撐着額頭,有點憤恨又無奈地說:“你說他們虞丘到底怎麽想的,放着好好的草原不待,非要到我們大暄國來,你看咱這一片,除了平厄谷那裏有幾座山外,到處都是荒原,連這檀陽城都是建在沙土之上,再往西北退,方圓幾百裏內幹脆都是黃沙了,寸草不生的,連個鳥蛋都沒有。”
我邊說邊以兩指取一枚黑子,眼睛注視着棋盤,嘴角勾出一絲譏诮:“還胡拼亂湊地謅了一堆借口,臉皮倒是奇厚無比。”
黑子随着話音拍入棋盤,正好将白子擺出的龍尾掐斷,将白子擺出的七循長龍陣打開一個缺口。
“再多借口,不過是觊觎我們這萬裏河山,任他們再強,我就不信還能逆了這天!”
說完我仰頭将杯中茶水飲盡,有那遺漏的水珠順着下颌流入胸口,點滴濡濕片刻就被胸口的火熱蒸幹。
離開書房時我回頭看他一眼:“你且等着看吧。”
剛推開房門,就看到我的親兵隊長馮凜站在門外。
他向我行了個禮,看了我一眼就低頭默默地走到了我身後,這人最是話少,打一悶棍都不會發出聲音。
我們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大嗓門就迎了上來。
“将軍,要出發了嗎?讓我先去會會他們,老杜我的刀都快生鏽了!”
我一把推開湊到面前的那張黑臉,杜延這厮五大三粗滿嘴跑馬,與馮凜差別甚大,但兩人卻是最好的搭檔,亦是我最忠心的屬下。
他走到我另一邊,嘴上不空閑,“将軍,這虞丘的新頭領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踩了狗屎運在他兄弟們的争鬥中撿了個大便宜,屁股還沒坐穩就敢跑來我大暄叫嚣,這樣的光腚小娃爺爺我就送他回去喝奶!”
我腳下不停,聞言斜觑他一眼,幽幽道:“那烏莫能在他衆多兄弟裏不聲不響地黃雀在後,就說明不是個省油的燈。”
随後我又輕飄飄補上一句:“而且我似乎記得你之前受的傷一直沒有痊愈吧。”
他一噎,轉而又大聲反駁:“那點傷算個毛!我這粗老爺們總不能受點小傷就娘們唧唧的。”
接着他頓了一下,臉上的笑鬧驟然消散,聲音也沉了下來,從咬緊的齒縫間一字一句道:“況且,那一次的仇,我們……可都還記着呢。”
聞言我心裏突然一陣抽痛,無數雙摻雜了絕望與怨怒的目光猝不及防就浮現上我的心頭,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起腰間的劍柄,眼裏不自覺就透出些狠戾來。
我回身看他們,天已經蒙蒙亮了,但我仍看到有火光在他們眼裏跳動,和我一樣地握緊了劍柄,血債必以血來償!
“将軍,吃早飯吧。”有個略帶稚嫩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轉回身去,是個半大的小兵,手裏托着托盤,缺了個角的瓷碗裏放了些饅頭和鹹菜。
我随手抓了個饅頭後示意他把饅頭分給其他人,正準備踏上城樓,就聽他道:“将軍,之前的糧食吃完了,伍叔讓我跟你說他要開新運來的那批軍糧了。”
我疑惑,之前的軍糧照理說應該還夠三天,怎麽就沒有了?不過大戰在即,當務之急也只能先開新糧了。
“開吧。”
“是。”
站在城樓上望向遠方,天邊氤氲着緋麗朝霞,映入我眼中就變成了血紅色。
離東子出發已過了兩個時辰,應是已經埋伏好了,只待獵物一步步踏入。
時間慢慢流逝,太陽早已升了起來,燦爛的金光灑遍四野,在這樣的深秋顯得格外明媚而刺眼,而城外的沙石路上依然毫無動靜。
心裏難免就湧上些焦灼。
是埋伏失敗了嗎?還是斥候路上耽誤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每個人的焦灼就快要到達頂峰,連平時都難有表情的馮凜都皺緊了眉時,一騎快馬卷着紛揚塵土由遠而來。
我的心提了起來。
那人到了城下,在馬上扶了扶被颠歪的帽子,對着樓上大聲喊道:“将軍,大順!”
城樓上有瞬間的寂靜,接着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杜延哈哈大笑着說:“老子就知道來的是個廢物。”說完還用力抱了下馮凜,抱得他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我壓住心頭喜悅聽斥候說完戰況,按照原計劃派出攔截部隊,等着接下來的好消息。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等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03
我等來的,竟是東子早已暗通虞丘,臨陣倒戈,數百先鋒隊被壓于山石下,全軍覆沒粉身碎骨的消息。
無論我信與不信,虞丘的鐵蹄已踏到了城下。
“城中的老人可都撤了出去?”我一邊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