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回魂
草木不生的荒土上唯一能看見的植物是遠方那一片血紅色彼岸花,攔在河岸前方的是一條川流不息的黑水河,岸邊有一個人穿着黑袍的人拿着一根白色的棍子在地上寫字。
黑白無常在前面領路,葉陽辰帶着一群人跟在後面,葉陽茜好奇地遙望遠處的彼岸花還有花間穿行的白影,小聲問身邊的王雲生:“那裏就是陰陽路了嗎?”
“噓!”王雲生忌諱地将手指豎在唇前,沒有說話作答。前面一路背着北宮律肉身的胡雨生帶着責備的眼神瞪了葉陽茜一眼,葉陽茜明白自己此時說話不合時宜,抿了抿嘴。
他們離河岸邊拿白色棍子寫字的人越來越近了,葉陽茜隔着前面的兩排人終于看清了黑袍者的背影,還有就是,他手上拿的原來不是棍子,而是一截人骨,看長度也許是腿骨,鮮血從骨頭裏面流出,焦黑的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難懂的符文。
河上有渡船經過,載滿亡魂卻默然一片,黑得模糊的船夫拿着手上的竹篙低着腦袋将船撐向前方,順着看去彼岸花的盡頭是一座石拱橋。
白無常走到黑袍者的身邊便停了下來,說:“判官,六族的人已經帶來了!”
那寫字者便是判官,他聽過黑無常的話後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弓着背繼續以骨為筆,以血為墨,在河岸上書寫人們看不懂的符文。
黑無常看着河水,請示道:“此事當如何處理?”
判官依舊疾書不言,他腳下的紅色符文已經很大一片了,這時北宮季恒和和氣氣地開了口:“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我侄女命不該絕……”
北宮季恒的話還沒說完,判官用低沉的語調打斷了他:“亡者若能複生,陰陽豈不逆行?大道廢,那世間萬物何以憑依?”
“不是這個理吧?”北宮季恒笑着辯解,“我侄女肉身還活着,這命不該絕呀!”
突然,河水下有光芒出現,看着像日出的光輝!衆人的眼睛被地府中難得一見的光亮吸引住了,原來這河水不是黑色的,只因地府常年無光讓大家誤以為這忘川是黑色的而已。與人們認知恰巧相反的是這河水太過清澈,大家可以看到水下是一個倒轉過來的世界,裏面有一大片桂花樹,一條看不見起點和終點的街道載着滿地碎花貫穿樹林,一輪新生的太陽照耀着那片樹林的同時,也照耀到了河岸邊所有的人。
“哇——”葉陽茜驚嘆着水中倒轉的世界,說,“地府裏面也會有日出嗎?”謹小慎微的莫妮趕緊捂住了葉陽茜的嘴,不讓她說話。
“回去!”只聽判官大喝一聲,将書寫血字的白骨抵地向前一劃,原本被寫在焦土上的文字居然給完整地推到了水面上去了!紅色的血跡漂浮在水面上不會散去,那複雜難懂的符文将日出阻擋在了水面之下,日光消失便沒有什麽能照亮忘川下的那個世界了,衆人眼中看到的又變成了一條奔流不息的黑水河,地府再度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漆黑之中!
澹臺涉覺得事情不對,便問:“為什麽地府裏面會有太陽?”
沒有答案,判官依舊面向着忘川,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用白骨中潺潺而出的鮮血書符。
“北宮季恒,”判官叫着他的名字,說,“逝者已矣,汝等當順時聽天。”
北宮季恒搖頭,葉陽辰怕他說出什麽出格的話,馬上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而北宮季恒依舊堅定地回絕:“就算這次你們趕我上去,我也會想別的辦法,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放棄。”
黑無常聽了這話惱火,說:“北宮季恒,你真以為我們不敢收你性命嗎!”
澹臺涉冷笑道:“該收的命你們不收,不該收的命你們倒是收了一條又一條,還跟我們講什麽大道!”
“澹臺涉,這裏輪得到你說話?”葉陽辰喝止了晚輩之後,又上前一步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語氣對判官說,“難道不能網開一面?衆生皆苦,當真不能留一線希望給生者?”
判官好言相勸:“快些走吧,此事可以到我這裏為止,你們若是不依,那就只能帶你們去見十殿閻羅,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
話已至此,北宮季恒與葉陽辰面面相觑,仿佛走到了一條死路,此時只得折返。白無常将哭喪棒一揮,說:“既然判官都這麽說了,那就放你們回去好了,北宮律的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
澹臺涉憤然不甘,正欲上前胡雨生卻用身體将他攔住,說:“你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問心無愧了。再這麽一意孤行,是想賠上自己的性命還有我們六族多年來積下的功德嗎?”
站在最前面的北宮季恒也聽到了這話,心生顧慮,葉陽辰繼續說:“永遠不要忘了丹鼎端木氏是怎麽滅族的!”
北宮季恒聽了這話後閉眼一嘆,每個人都能聽出其中的悲痛和無奈,此事仿佛就此塵埃落定,衆人不免心生悲戚。
不想星光卻從天而降,黑白無常和判官見狀大驚,紛紛跪地向天空中的越來越近的流星拜道:“鬥宿天府星君!”
“嗯?這是什麽?”葉陽茜被葉陽辰按着一起跪了下去。現代人下跪時真心不習慣,但這是為了表達自己最大的敬意。
光團轉眼落地,原來是一個人面對着鬼差的禮拜,那人穿着一身銀白色的長袍,袍子上有銀光流轉不息,光線璀璨卻不刺眼,不過那人渾身上下都籠罩着這層星輝,讓凡人看真切他的面容,只聽得到威嚴而仁慈的聲音:“諸位免禮。”
“鬥宿天府星君?”澹臺涉馬上站了起來看着滿身光耀的來者,說,“二十八宿之一,北方玄武七宿之首的鬥宿,又稱南鬥。”
“自古有雲:南鬥注生北鬥注死。難道……”低落的北宮季恒一瞬間又心生狂喜,“難道您是來救人的?”
鬥宿天府星君微微擡手,他指尖拿着一枚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戒指:古老質樸的銅座上嵌着一顆顏色飽滿的血色琥珀。星君看着手中的戒指說:“方才有人焚青詞上至天府,求我垂德下界,再開生門。”
大家都知道那是鐘離和淵的戒指,星君繼續道:“這枚戒指乃是九天玄女與你們宗族的信物,既然能通達天界,那便不能置之不理。諸位認為如何?”說罷,星君轉向黑白無常和判官。
白無常不言不語,黑無常遲疑地擠出了一個字來:“這……”
反應最快的是判官,他躬身道:“自當順應天意而為!”
星君移步河邊,長袖一揮帶出一片閃爍的星光,河面上的血字消失,日出的光輝再度透過水面來到衆人的視野。“日出而星隐。”星君面對河底透出的陽光說出這句話時,便又化為一團耀眼的星光飛向天際。判官面對越來越強烈的陽光收起手中骨筆,退一步後便消失不見了,黑無常緊随其後走入虛無之中,唯有白無常留在原地面帶微笑地看着一輪太陽在水底緩緩上升,漸漸逼近忘川的水面。
地府中輝煌的日出原來出自忘川,整個冰冷的荒野似乎都被照暖,真乃終身難忘之見聞。
鐘離和淵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終于回到了河漢居漆黑的包房中,這裏滿室星光,好似失落在銀河之中,所有的星光都是從房間角落的一塊水晶中投射出來的,借着閃爍的星光他看向自己跌來的方向,房間正中懸挂這一幅山水畫,那就是明代周臣的《長生不死夢》,此畫正對房門,在房間裏面依舊看得到一層極薄的雲霧盤踞在門上,流轉不散。澹臺芸享受刺激的喊叫聲還有遆星河驚恐不已的呼救聲都從畫裏傳來,鐘離和淵看到兩個白影從畫中飛出落在了自己的身邊,那是兩人的魂魄從另一個世界回到了這裏。
澹臺芸在鐘離和淵的身側坐了起來,過瘾地回味着剛才的感覺,說:“能飛真是太有意思了!”
鐘離和淵感覺到身下有東西在動,接着傳來一個悲催的聲音:“不、不好意思,能不能別坐我胸口?喘、喘不過氣。”
鐘離和淵低頭一看,原來剛才跌在了一個大活人的身上,他起身挪開,不确定地問:“你是遆星河?”
遆星河坐了起來,撫着胸口順氣,雖然覺得他這話問的奇怪,但還是老實答道:“是啊,怎麽了?”
澹臺芸嘆了口氣,很明顯是失望。面對鐘離和淵複雜的神态,遆星河不安地問:“怎麽了?我又夢游了?诶?這又是哪裏啊!”
鐘離和淵沒有答他,因為他隔着澹臺芸看到了林悅的身體,他趕忙過去探了探林悅的鼻息、脈搏還有體溫,面帶憂色道:“糟了,必須送盡快醫院!”
“那趕緊的吧!”澹臺芸馬上站了起來,直接往門口沖的時候卻不得不停住腳步,看着門上那一層薄薄的雲霧,說:“糟了,這雲纂風師符怎麽破?”
鐘離和淵暫時放下昏迷不醒的林悅,站了起來并且對地上的遆星河招了招手,遆星河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問:“幹嘛?”
鐘離和淵懶得跟他講話,揪住遆星河的衣領就往門口扯,“幹嘛、幹嘛!”遆星河真心沒有想到鐘離和淵會動粗,故而驚慌失措了就喊了起來,還身不由己一路被拽到了門口,正要伸手反抗的時候被鐘離和淵狠狠一推就失去了平衡朝門板上撞去!
符光一散而盡,門上的雲纂風師符就這麽被撞散了。“哎喲,我的天哪!”遆星河被撞到了地上,難受地捂着剛才因為撞們上而扭傷的脖子,“這是為什麽呀?我是不是夢游的時候做錯了什麽?”
“算你狠!”一邊的澹臺芸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地對鐘離和淵豎起了大拇指,接着又對遆星河說,“誰叫你把他戒指弄不見了!”
遆星河扶着門站了起來,問:“什麽戒指?”
鐘離和淵抱起林悅沒有知覺的肉身,忽略了遆星河直接對澹臺芸說:“快開門。”
澹臺芸剛一開門,發現門外異光太盛,不過轉瞬即逝,那似乎有點像逼近的日光!随之而來的是隔壁房裏面一個兩個猝然跌倒的聲音,澹臺芸馬上沖了出去,說:“他們怎麽了?”
奔跑時,一個白色的身影與澹臺芸擦身而過飛入鐘離和淵的懷中,似有什麽進去了林悅的肉身!鐘離和淵心中一顫,聽得急剎轉身的澹臺芸在耳邊說了一句:“回魂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16-07-27 23:07 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