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以種種,拓跋宏抽出藏于袖中的小銀刀,引了熱血置于那解藥瓶中,再引了雲瑾的鮮血出她體內,蠱蟲順血引之路鑽入那小小的瓷瓶之中,她的蠱毒才算得解。
殊不知蠱蟲在她體內蜿蜒多日,她已習慣有蠱蟲在體內之态,這會子,忽然引出,她反覺不适,竟有惡心嘔吐之感。
加之此蟲在她體內已經耗損她諸多元氣,此番一引出,更是将蠱蟲吸食她的元氣也一并帶出,惡心之後眼前一黑,頓時頭暈目眩,腿腳一軟,完全顧不得有人扶,沒人扶,昏昏然的就要往下墜。
拓跋宏離她近在咫尺,伸手攬住下墜的雲瑾自是理所當然,卻沒想拓跋宏将一伸手,整個人就被慕容星瀾寬闊的硬挺的背脊擋住,讓在了他的身後。
雲瑾軟噠噠的倒在慕容的懷裏,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微擡了眼皮将慕容看進心裏,櫻唇微動,發不出一點聲音。
慕容心疼的将她一路抱到別苑,輕置在狐皮卧榻上,替她蓋好輕薄羽被,又命人将拓跋宏請入別苑另一間會客堂。
慕容星瀾在雲瑾的事情上,對拓跋宏向來是無什好感,若不是為了徹底除了雲瑾身體的蠱毒,斷然不會費心勞神設此空頭牢籠之計,引他入局,若兩國真起了摩擦,虛與委蛇自不是他慕容的作風。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慕容星瀾從來不以為意。
對他傾慕的女子不在少數,主動上前示好者甚多,偷寄情思之信箋者有之,得他擡眼瞄一眼者甚少,讓他輕啓薄唇者少之又少,自那日一時興起爬了牆根,瞧見院中舞花弄草的雲瑾後,外頭那些個妙婦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偶有癡纏的妙女被附庸之輩硬送入懷中,也覺是了無生趣。
像他這般位高權重,又頂着皇長子頭銜的未婚男子,被她人觊觎,是人之常情。
他自認為他過盡千帆,絕不是沽名釣譽,沒承想,竟過不了雲瑾這道小坎。
看着她昏睡的模樣,一如年幼時,他用烈酒代替果酒捉弄她,叫她一連在他的床榻上昏睡的模樣一般,呼吸均勻,一臉安逸沉浸,美好之極。
不過長成了的雲瑾此時昏睡的模樣,又與幼時并不完全一樣,具體是什麽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想是長大了的緣故吧,并未過多深究,便叫了魯虎好生照料雲瑾,匆匆去了會客堂。
說是會客堂,也不過是一間兩丈見方的小屋,屋裏陳設是極簡風,一張檀木的羅漢床上架了一張小案幾,案幾上刻着圍棋的橫豎紋理,取來黑白棋子便可下上一局,挪開了棋子,便可以将那案幾當成茶幾使用,或是點燈夜讀也是惬意。
這羅漢床的雕飾并不似五圍屏的彌勒榻那般用镂空雕花鑲嵌櫻木,配以外翻馬蹄卷珠腿那般堪稱經典的款式,而是難得一見的內翻的馬蹄子卷珠腿,看似只有三屏的簡單款式卻不失別致,榻前的兩個小小的副榻與主榻相映成輝,自成一體。
再看看整個小堂屋,除了榻邊擱置增添屋內氤氲之氣的小香爐的小高幾以外,就是落了幾枝桃枝的暗綠青釉的大肚窄口的瓷瓶,再無其它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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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自被請進這別苑,就被慕容的巧心獨匠所折服。
白的牆體,黛的瓦礫,橫空的猶如奔騰的駿馬奔立在牆頭,院內院外繁華掩映,萬紫千紅,遠觀近賞總相宜。
在這塞北的荒野之地竟還隐藏了這別有洞天的雅居,實屬顯見。
再瞧瞧屋內,清雅極簡,仿佛能看到慕容與雲瑾借着春日的餘晖在這屋內對弈的琴瑟和鳴之意境,拓跋宏心頭的那道傷隐隐作痛,不禁眼色暗淡,只呆呆的立在離榻丈餘之地,不敢再向前踏上一步。
在這屋裏再多呆一刻,對他都是無形的折磨一般,他回轉了身,欲去院子裏将壓抑在心底的那口煩悶之氣吐個精光才舒坦。
折返圖中被慕容的近衛伸手攔住,請他在屋裏等候。
慕容的近衛,借着慕容的傲氣,對拓跋宏這樣的小國皇帝也是不大放在眼裏的,何況他們接到的令就是請他在屋裏等候,并未接過他可在院外自由行走的指令,要知道,就算他把拓跋當成刺客,就地正法也是說得過去的,要不是慕容将軍設此請君入甕之局,就憑他一個在城外蜿蜒窺探月餘的昭國皇帝,想跟自己的慕容将軍比計謀,較功夫,還不是近不了半點慕容将軍的身的。
拓跋宏也未惱,只笑意似深非淺的立在門口,讓幾縷陽光灑在自己的玄衣勁裝之上。
他終究是輸了,不管是在情場還是戰場,還未開始,他便輸了。
在邊防上慕容星瀾做得滴水不漏,拓跋宏是領教過的,否則不會叫他伏在城外窺探月餘都找不到他邊防的一點破綻。
在對雲瑾的感情上,自他有意無意的允了巫醫對她下蠱毒之時,他就未戰而敗下陣來,注定他與雲瑾的結局只能是不歡而散。
不一會兒,窸窣的腳步之聲從轉角處傳來,那沉穩有力略帶疾風的腳聲,不用猜,是慕容星瀾無疑。
美人亂人心懷,就是傲視天下的慕容星瀾也免不了俗。
方才雲瑾一暈,他雖也猜到個大概是蟲蠱噬心後的後遺之症,待好生修養幾日,便可恢複心神如初,但系之近,情更切,由不得他的憂心壓倒了理性,還是急切的想從拓跋宏的嘴裏說出他的瑾兒會轉好如初,就像一個病人想從大夫嘴裏得到安慰一般。
拓跋宏又是一劑苦笑。
雲瑾有慕容郎君如斯,他還有什麽好不甘的,只願她轉醒後還能記得他的些許好的地方,也不枉他将她埋在心底,永不挖起,就此成全了她和她的慕容将軍的心思。
慕容星瀾得知雲瑾無大礙後,心下如松下了一塊頑石般暢快,命人送了拓跋宏出城國地界。
雲瑾經過半月的修養,已然活脫脫的能和魯虎進樹林子獵些野味回來犒勞自己了,只是一連半月,她均早出晚歸。
慕容忙于軍務,每每他抽得空來雲瑾帳裏尋她,都不見其蹤跡,待他尋得了蹤跡,她已經安然入睡,念她餘毒未請,也不好兀自強迫了她去。
想來那蠱毒蟲既然從她體內引出,前塵往事應當是會慢慢記起,只是不知道她恢複到如何地步了。
猶記得當初她找了些個荒唐的理由來搪塞自己,慕容星瀾隐隐有種說不出的郁悶之感,不過轉念又想起此前與她纏綿交心的種種,也算是有些深刻的經歷了,她也不會當真無情到哪裏去,于是心中的桃花慢慢含苞待放起來,只等雲瑾那一勺暖陽讓它綻放。
直到長公主求了皇帝,一道聖旨讓慕容星瀾帶着雲瑾回城都一解母親相思之苦,二續長公主天倫之樂,慕容适才在華蓋馬車之上與雲瑾碰上了正面兒。
軍中男子居多,偶有女眷,也是夥房幫廚,或後堂采辦的彪型夫人,對施粉施黛,盤發這等事不大講究,雲瑾也不好叫慕容策馬出營去集市上購置妝扮俗物,待她恢複原本記憶後,更是躲了他将近個把月,更別說提些別的要求。
所以今日雲瑾出現在慕容面前,只将青絲攏在背後,用綠絲縧帶半系之,再無其它飾物,襦裙長衫還是從昭國那裏穿回來的那件,素面朝天的未施半點胭脂水粉。
慕容于她相對而坐,只靜靜的盯着她看,瑾兒素衣素面的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清純溫婉。
慕容想過很多次,她再與他四目相對時她會是怎樣的美好,或飒爽的英姿,或燦然的笑靥,或溫柔的入懷。
顯然,都不是。
寬敞的馬車內,雲瑾竟有些局促不安,雖然她略帶笑意的極力掩飾,想使自己看起來正襟一點,但又怎能逃得過慕容的一雙度人的慧眼呢。
雲瑾的心意,他自是猜不着,摸不透,揣摩敵情卻是老手。
雲瑾故作輕松的将雙手撐在祥雲軟坐上,一會兒又放于胸前,眼神閃躲,将一與慕容四目相對,馬上又轉了眼神,漂浮在窗外,假意欣賞窗外景致,見慕容盯着她不放,索性以風大為由,掏了巾帕,覆在臉上,只漏鼻梁上一節藕色。
慕容不知自己範了多大的罪過,才讓對面的美人兒用面紗隔了他的深情。
如果說是因為那一晚的纏綿,那雲瑾大可放心,他終是要娶她為妻的,而且很早就表明了自己有意娶她過門的意思,他一個将軍,說話,一言不能九鼎,八鼎是跑不落的。
雲瑾自是知曉慕容星瀾娶她之意,可她并非此時空之人,總覺嫁娶不宜,有擾亂這個時空的秩序之嫌,如果哪日得了機緣,回到了自己的時空,在這裏豈不是要欠下一比情債。
欠銀好說,欠情難還,自古有之,雲瑾素來良善,思忖之下,甚覺嫁與慕容将軍不妥,固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以免情誼漸濃到不可收放自如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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