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面前的男人身上穿着厚厚的迷彩服,即使身上沾染了塵土,帶着幾分風塵仆仆的意味。可他的扣子卻系得嚴嚴實實的,衣衫整齊,一絲不茍,透着幾許禁欲的氣息。
他的膚色略深,一雙眼睛如璀璨星辰一般,炯炯有神。
汗水沿着臉頰,從額頭上滾落。
滴在幹燥的荒漠上,暈濕了一小片。
那張俊臉繃得緊緊的,流露出一絲嚴肅。
他的下巴上沾着一塊泥漬,倒是讓他看上去沒有那麽的吓人。
“你帶他來的?”
丁梓鈞沒有理會蘇朵朵前面的那句話,伸手指着有些戰戰兢兢的李國棟,定定地凝視着蘇朵朵。
那雙眸子如墨一般漆黑深邃,讓人看了心生懼意。
更遑論那本就透着不悅的低沉聲音。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是一個病號,不能上戰場?你又知不知道,萬一他出了什麽意外,毀得可是他的一輩子?!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嗎?”
後面那句話,本就肅凜的聲音驟然增大了幾個分貝。
嗓門又高又大,就好像訓斥自己手下的新兵蛋子一樣。
在場的兵見他這樣,全都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蘇朵朵見他瞪着自己,那雙眼睛似乎噴火一樣,唇角揚起的笑容慢慢地垮了下來。
即使當着衆人的面被呵斥,她也沒有覺得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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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麽,她的心裏有些發酸呢?
就好像吃了一顆酸葡萄一樣,徑直酸到心裏。
她不能貿然地說,她能付得起這個責任。
因為,她付不起。
李國棟沒想到自己來到演練場,會讓團長這麽生氣。
更沒想到,他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絲毫不留情面地訓斥蘇朵朵。
一時間,他又羞又愧,讷讷地往前挪蹭了幾步。
“團長,這件事兒跟蘇記者沒有關系,是我主動要求過來的。”
丁梓鈞見女孩兒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又見這麽多人都看着,翻騰的怒火瞬間被澆滅。
他瞅了瞅呆呆愣在一邊的士兵,濃眉一皺。
“都愣在這裏幹什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士兵聞言,就仿佛得到特赦令一般,立刻四下散去。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丁梓鈞伸手指了指李國棟。
“還有你!立刻回營地,這是命令!”
李國棟聞言,臉色登時漲的通紅。
他摸了摸後腦勺,猶顯稚嫩的臉龐看上去有些可憐巴巴的。
“團……團長,不用了吧?再說了,我來都來了,就別回去了吧?更何況,這裏離營地那麽遠,我咋回去啊?”
丁梓鈞瞪他一眼。
“你說咋回去?怎麽來的就怎麽……”
他說到這裏,餘光裏瞥到不遠處的那輛采訪車,聲音停了下來。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蘇朵朵有些落寞的臉頰,目光一頓,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開口。
他的目光重新移到李國棟身上。
“走回去!”
“啊?”
李國棟張大嘴巴。
“團長,你看我現在,腿腳也不方便,實在不适合長途奔波。要不這樣吧,我還是跟來時一樣,就坐蘇記者的車就好了,絕對不會影響演習。”
他可憐巴巴地瞅着丁梓鈞,然後又扭頭看向蘇朵朵。
“蘇記者,可以吧?”
蘇朵朵揚了揚唇角,看了丁梓鈞一眼,然後緩緩開口。
“你還是問你們團長吧,我做不了主,更擔不起責任。”
她的聲音依舊低柔,聽上去跟平時并沒有什麽差別。
可是聽在丁梓鈞耳中,卻覺得怪怪的。
他指了指李國棟。
“只此一次。”
李國棟知道他這是同意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行了一個軍禮。
“是。”
這時,空氣裏傳來一陣飯香。
“團長,那啥……我先去吃飯了。”
李國棟肚子裏的咕咕雞被勾搭醒了,一邊一瘸一拐地朝炊事車走去,一邊對着丁梓鈞說道。
龐瑄見自己立在旁邊有些突兀,跟丁梓鈞點頭致意,緊跟在李國棟身後走開了。
此時,空曠的場地上,只剩下蘇朵朵跟丁梓鈞兩個人。
空中有鳥兒飛過,留下一陣清脆的啼鳴聲。
燥熱的夏風吹起,帶起一片浮沙。
蘇朵朵擡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腳步輕擡,從丁梓鈞身邊走過。
“哎……”
丁梓鈞身體微動,擋在蘇朵朵面前。
蘇朵朵停下,擡頭看着他,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那個……”
丁梓鈞張了張口,剛毅清俊的臉龐露出一絲尴尬。
“丁團長,還有別的事嗎?”
蘇朵朵個子本來高挑,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卻比他矮了很多,只能仰頭看他。
她的臉上重新揚起笑容,只是,跟之前的明媚陽光比起來,笑容明顯寡淡了許多。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
丁梓鈞抿了抿唇角,開口說道。
聲音低沉喑啞,卻是帶着幹脆利落。
他常年在部隊裏待着,除了訓練,還是訓練。
部隊裏女兵少得可憐,他每天睜眼、閉眼見到的都是一堆糙老爺們兒。
剛才他沒有多想,就把這個女孩兒當成他手下的兵對待了。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她雖然看着成熟,卻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或許,比他妹妹還要小上一些。
蘇朵朵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接,臉上的笑容微滞。
其實,她知道自己這件事做得有些莽撞,被批評也是應該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冷冰冰的面龐,聽着他嚴厲肅凜的聲音,她的心裏莫名有些難受。
“沒關系。”
蘇朵朵搖了搖頭,眼神同樣坦然。
丁梓鈞盯着她,仔細确認了一會兒。
蘇朵朵就那麽擡眸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
丁梓鈞見她不似說謊,心裏松了一口氣。
他活了三十年,還從不知道該怎麽哄女孩子開心。
在他看來,哄女孩子,可比行軍打仗難多了。
“你剛才說采訪的事情,我同意了。”
心裏的擔子卸下,丁梓鈞換了一個話題。
“那就謝謝了。”
蘇朵朵笑着開口。
“團長,團長,飯做好了,快點兒趁熱……”
劉志成從營帳裏跑出來,看見兩人站在一起,相視而笑,話音戛然而止。
兩人比肩而立,默然凝望。
男的俊朗,女的嬌美。
金黃色的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金,美好得讓人不忍心打擾。
“……吃吧。”
劉志成幹巴巴地把話補齊。
天空中,一架無人攝像機正在演練場上空盤旋飛行。
從它傳遞回來的實時影像來看,整個場地遼闊廣袤。
大大小小的彈坑随處可見。
還有裝甲車、坦克車碾壓留下的痕跡。
突然,這架無人機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失去了控制,搖搖晃晃地飄離視線,從高空中墜落。
龐瑄手裏拿着遙控器,一時傻了眼。
“這……這是怎麽回事兒?”
站在一旁的蘇朵朵也面露疑惑。
一直跟着他們的李國棟看到這種情況,倒是沒有驚訝,反而笑了起來。
他見兩人瞅向自己,趕緊解釋。
“這是遇到了強電磁波幹擾,放心,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龐瑄錯愕。
“這麽厲害?”
李國棟挺了挺胸膛,一臉的自豪。
“那當然了!東方歐文堡,這個稱呼可不是白叫的。記者同志,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打一下電話,肯定沒有信號。”
龐瑄拿出手機撥了一下,果然沒有信號。
無人攝像機不能用,但是采訪不能中斷。
他們打算去采訪駐地上的一些官兵,也算是獲得第一手資料。
經過了連夜260公裏的長途機動,還沒有來得及修整,就遇上了來自“紅軍”方面的小部隊幹擾。
此時,“藍軍”部隊早已累得筋疲力盡,正在抓緊一切時間休息整頓。
一名偵察兵累得癱倒在他所駕駛的猛士車旁,臉上沾滿了汗水跟泥土,疲憊不堪。
他有些吃力地擺了擺手,面部黝黑,露出潔白的牙齒。
“記者同志,你去采訪我們團長吧,他比我們辛苦多了……我太累了,讓我休息會兒吧。”
蘇朵朵見他這樣,不忍心打擾,點了點頭。
“好,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謝謝。”
偵察兵連連道謝,歪倒在車身旁,以地為鋪,眯上了眼睛。
蘇朵朵一路走來,入眼的都是戰士就地休息的場景。
她走到一處營帳旁,腳步猛然停了下來。
面前的男人正在洗漱。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條迷彩褲,上身一絲不着,光着膀子,露出古銅色的皮膚。
男人聽到腳步聲,以為是手下的士兵,開口道。
“幫我拿一下毛巾。”
蘇朵朵看到擱放在一邊的毛巾,遞到男人的手中。
兩人離得又近了一些,他仿佛聞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
不是洗發水的氣味。
跟士兵身上的汗水味完全不同。
丁梓鈞心下一顫,拿起毛巾胡亂地擦了幾下臉。
他直起身子,看向對方。
女孩兒紮着馬尾,身上穿着白色防曬服,一身的清爽幹練。
蘇朵朵同樣凝視着他。
面前的這個男人,肩膀飽滿寬厚,孔武有力。
腹部八塊肌肉,清晰可見,塊塊分明,噴發出一種張力。
頸下一對琵琶骨,骨線清晰,平直,宛如兩片蝶翼一般。
烏黑頭發濕漉漉的,有水珠從發間滴落,沿着光裸的肌膚緩緩而下。
明明是一副強壯勇猛的硬漢形象,可是卻又無聲無息中透着幾分性感。
他的身上,有好幾處傷疤,有舊傷,也有後來新添的。
最重的一處長達七、八厘米,最短的一處也有三厘米。
這是一副軍人的身體。
丁梓鈞不是羞羞答答的大姑娘,可是在一個年輕女孩兒面前衣衫不整、光着膀子,總覺得有些別扭。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迷彩服,快速穿在身上,一顆一顆扣着衣扣,将身體一寸寸掩藏起來。
蘇朵朵這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盯着一個男人的身體入了迷,她只覺得臉頰一陣發燙,像是随時都能燒起來一般。
兩人站在一起,一時相顧無言,氣氛有些尴尬。
“你部迅速轉移陣地,去攻占四十公裏外被紅軍占據的一處高地。”
導調員的一句話,将有些不自在的兩人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