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

第1章 ☆、Chapter 1

#1

趙辰擡起頭的時候，黃昏的天空宛如一片大火燃燒在天際，盛夏甜膩而悶熱的空氣随着風撲面而來。今天是他人生畫上的第二十個句點的時候，而等待他的卻是被鎖在門外的命運。

他掏出手機按下重撥，揚聲器裏女聲再一次提醒，對方已關機。他看着手機屏幕上趙星笑得張揚的臉，渾身浮出一種脫力的感覺。想起今早上，趙星信誓旦旦對他說，“反正我公司不遠，我又開車，一定會提前回來的”，他絕對相信，把鑰匙借給趙星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之一。

這是第幾次被趙星坑，他已經數不清了，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人為什麽會是自己的哥哥？其實這個問題，趙辰自己已經想過無數次，他想起年幼和趙星第一次的相見，那個摔的渾身都是污漬的小男孩，沖着自己倔強的一眼，陽光打散在他的四周好似夏天一樣灼熱。

真是孽緣！

趙辰低聲罵了一句“shit”，将earphone□耳機插口，習慣性的按下播放鍵，Eric Saade帶着強烈電子音的歌聲瞬間轟擊着耳膜。退回主菜單，打開weico，右下角是新私信的提示，趙辰調整了下耳機的位置，然後打開私信界面。

Van：Damn hot huh. And how is ur day路燈在這時一排排亮了起來，趙辰蹲在門口，想了想，然後輸入terrible。

是的，terrible，應該說趙星在身邊的日子都是totally terrible。提起趙星，趙辰腦海裏迅速羅列了一連串的詞語，諸如二貨、水神、不靠譜、不修篇幅一類來形容對方。天曉得自己是中了什麽魔障，居然第一次見到趙星，還很天真地憧憬過将來有一個哥哥可以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然而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希望往往是用來打破的。當父親去世後，母親帶着趙星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沒有料到當初那個一臉倔強的小男孩會成長為自己一輩子的魔星。

Van：于是，又是你的好哥哥？

想了想，趙辰最終發送了一朵凋謝的玫瑰表情過去，然後立刻收到了對方大笑的回複。

Van：你們便相愛相殺吧，Jeremy Fowler的專輯不錯，你可以聽聽撫慰下你的受傷的心靈，Bye。

相愛相殺？和趙星？

輸入Go To Hell之後，晚風漸漸褪去了白日的熱氣，這座城市終于有一絲涼意降臨。

1小時30分鐘過去，當天空已經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暗藍，城市的燈火像是一片斑斓的水光飄搖在天空之下，趙辰端着剛剛打包好的刀削面，蹲在門口剛剛準備吃第一口，兩道車燈的光芒直直地朝着他照了過來。強烈的光芒中，趙辰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車牌號。

“趙辰，你幹嘛蹲在門口！”

依然是那個咋咋呼呼的聲音，趙辰擡起頭，車已經停在前方，打開的車門旁，趙星正一臉詫異地望着他。

趙辰放下手中的筷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問道。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啊。”

一瞬間，時間像是靜止在了這一刻，趙辰一臉平靜地看着前方，而他對面的青年則一臉懵懂地回望着他，沒有人甚至連趙辰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手中的衛生筷已經斷成了兩截了。

忽然間，趙辰想起此前在微博上看到朋友艾特自己的一條博文。提問，有沒有一個人讓你想起他便感到心痛，如果有，你便是愛上他了。當時他很淡定地回複，那麽如果當我想起一個人，除了心，肝膽脾肺腎都在痛，那又是什麽。

Far beyond love

Maybe

手中的刀削面依然冒着熱氣，趙辰将大門的位置讓了出來，淡淡地說了一句。

“開門。”

“別啊！趙辰，我想先帶你去個地方。”

趙辰看了趙星一眼，他覺得自己的頭開始有點痛。

“你又想幹嘛？”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我打完球飯都沒有吃就趕回來了，我夠意思吧。”

老舊的路燈不斷閃爍着，城市郊外的夜晚被蟲鳴聲包圍，暖色的光線裏一頭汗水穿着一身髒兮兮T恤的趙星，帶着一臉開朗的笑望着他。趙辰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又是這樣，每次都是轉移話題這一招。就在他準備開口繼續說什麽的時候，趙星适時地補充了一句。

“請你吃幹鍋牛蛙。”

秒針在行走的時候仿佛慢了一拍，畫面卡頓過後，趙辰淡定地将手中的刀削面扔進路邊的垃圾桶，然後徑直坐上了趙星的車，熟練地系上安全帶。

“走吧。”

2013.3.19 from weibo民以食為天，懶得計較了。

The Poster Eunice#2.

入夜的城市，燈光在悶熱的空氣裏暈開成橙色的氤氲，無數小蟲從濕潤的泥土裏飛出，籠着路燈。一橫道盡頭的小巷，是這座小城的小吃一條街，許多家商販聚集在這裏，擺在路邊的木制桌椅幾乎擋住了道路的一半。趙辰百無聊賴地等着，對面的廚師将剛洗淨的牛蛙倒入熱好油的鍋裏，他看着廚師娴熟的動作順手掏出耳機戴上。

打開微信界面，Van的好幾條消息一下子湧了過來。

Van：hey，怎麽不回複，真的被氣壞了嗎？

Van：Jason Chen出新專輯了，聽感不錯，你可以去官網下載Van：看樣子真的氣的不輕，不過好歹是你哥，也不要太較真了耳機裏還回放着Van的聲音，帶着點清澈的少年鼻音，軟軟散在夜風中，趙辰擡起頭，看見趙星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機，路燈遠遠地照射過來，只看得清對方分明的輪廓，母親曾經說過的話猶如在耳邊。

你哥哥是個苦命的孩子，凡事多讓讓他。

他想起4歲那一年，父親因工去世，母親在父親同事王叔叔的陪同下親自去上海取回父親的骨灰，返回時，跟随在母親身後那個不羁的少年，滿臉的不情願。母親則是一臉的平靜，然後微笑地告訴自己。

“這是你的哥哥，趙星，今後我們便住在一起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哥哥，趙辰也曾經問過母親，而母親只淡淡回答了一句。

“你哥哥是我和你爸爸在上海生下的，一直留在上海陪着你爸爸，而我帶着你一直在四川。”

那些老去的時光裏的故事，再也找不到答案，趙辰便選擇了相信。兩人磕磕絆絆地一起生活，從最初的抵觸到接受，渡過了一段極其漫長的歲月。在趙辰心中，趙星是一個渾身是刺的男孩，對誰都有隐隐的敵意，當家庭的生活最終磨去了他周身的刺，他又開始變得沒心沒肺，成了如今的模樣，仿佛對什麽事都不上心。

不要太較真嗎，趙辰無聲地念了一句，iTunes在此時已經下載好了Jeremy Fowler的專輯，用手指輕觸下播放鍵，淡淡的木吉他的伴奏一瞬間仿佛夏日明媚的陽光包圍了自己。

歌詞裏緩緩唱着。

Cause I， I’m in love with youYou will find I won’t be leaving soonOh I， I’m in love with youI’ll find you’re the one I choose歌曲結束，趙星的聲音打斷了趙辰短暫的放空。

“趙辰，這是什麽？”

趙辰摘下一只耳機，對面趙星手裏正拿着一個紮着緞帶的小紙袋，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回答道。

“同學送的禮物。”

趙星促狹地笑了笑，然後打開手中的紙袋，臉上帶着誇張而猥瑣的表情。

“還是餅幹，是誰送的？”

“跟你無關。”

趙辰轉過頭，沒有發現對面那片黑暗裏，趙星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紙袋的一面，是女子娟秀的字體，上面寫着“趙辰師兄Happy B’day”，署名黎雲。

兩人之間陷入片刻的沉默，直到服務員端來滿滿一鍋幹鍋牛蛙，趙辰将耳機收了起來，将筷子從紙套裏取出，忽然間啪的一聲，趙辰擡起頭，對面趙星正一臉無辜地看着自己，而他手中裝着餅幹的紙袋已經不見了。循着聲音的來源，那個小小的紙袋安靜躺在半米外的水窪裏。

“那個…我…我…我手滑了下…”

聽着趙星磕磕巴巴的聲音，趙辰崩潰地發現，原來想起一個人，除了心肝脾肺腎外，連腦仁也會很痛。

他放下筷子，有些無力地用手指捏了捏皺的有點發緊的眉心，然後說道。

“先吃東西，暫時別和我說話。”

一頓晚飯仿佛過了很久，趙辰在生氣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他相信bad temper會讓他口不擇言，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選擇。當一整盤幹鍋牛蛙已經見底，趙辰擦了擦嘴邊的油，心情也好了不少，當他再将視線投向對面，進入眼簾的是趙星小心翼翼讨好的表情。

“對不起嘛。”

趙辰揮了揮手，開始收拾起先前拿下車放在桌上的電腦。

“你早晚會因為你這性格惹出事。”

收好身邊的東西，在趙星小聲嘀咕到底誰是哥哥的抱怨裏，他忽然意識到這已經是他們相識的第十五個年頭。眼前的男子還殘留着少年時的輪廓，而記憶逐漸在腦海裏緩慢地倒帶，那個沒心沒肺冒冒失失沒有責任渾身是刺，卻又小心翼翼如眼前這般想要融進他和母親之間的，所有的都是趙星。

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一個硬盒粗魯地塞進了自己的手中。趙辰擡起頭，一臉詫異地看着趙星。這一刻，夜色宛如幕布一般安靜沉降在這座城市，那些奔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仿佛城市生命的脈動，一聲聲連綿不絕。夜色之下，趙星臉上挂着一絲懊惱的尴尬，然後他極快地對趙辰說了一聲。

“喏，送給你的，生日快樂。”

#3.

那個夜晚，趙辰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夢中的他被一個人牽引着，走向一片遼闊的草原。天與地仿佛被綠色籠着，望不見盡頭，腳步踏在上面，濺開出青草濕潤的氣息，頭頂的雲層透着朦胧的光，仿佛年幼時母親曾許諾會帶他和趙星去的草地。

一路向前，他們的腳步最終停在一條小河前，清淺的水在日光下奔流出細碎的光芒，趙辰側過頭，他看不見那個人的面容，卻感覺他是如此的熟悉。

“我們終會走過這裏，就如我們會永遠記得這段時光。”

Finally we’ll walk across the river， just as we’ll always remember the time we passed by.

他聽見那個人對着他說出這麽一句話，然後向着那條河流縱身一躍，瞬間融進了那片斑斓的碎光中。

這是夢的終結，再次睜開眼，夏日的晨光從遙遠的城市盡頭照射過來，一夜的夢讓趙辰有些疲憊。躺在在床上伸展開四肢，再緩緩起身穿好衣服，一股甜膩的香氣順着打開的窗流竄了進來，趙辰望向窗外，小區的花園在一夜過去後開滿了不知名的粉色花朵。

清晨的廚房，裝着牛奶的小鍋在天燃氣爐上發出咕嚕嚕的響動，一旁的平底鍋裏攤着剛煎好的半面雞蛋，趙辰關掉火，手機這時在褲袋裏震動了起來。

Van：Morning！昨晚你說你哥哥給你送禮物了？

趙辰将筷子銜在嘴裏，騰出雙手回複了一句是的。按下發送鍵後，趙辰想起那個硬盒在他把喝啤酒喝的暈頭轉向的趙星生拉硬拽回來後，便随意扔在門廊的櫃臺上。他走了過去，那是個很簡單的白色封紙包着的盒子，上面寫着“生日快樂趙星送”七個字，歪歪扭扭不靠譜的模樣仿佛趙星本人一般。

手機在這時又震動了一下。

Van：還記得送你禮物，看樣子這個哥哥也不是那麽不靠譜是吧，而且說不定那份禮物會讓你驚喜哦，Fredie。

回想起來，縱使趙星多麽不靠譜多麽沒有成人模樣多麽不像個哥哥，但每一年他都會準時送給自己生日禮物，算下來從相識那一年起，竟沒有一年落下。

趙辰拆開包裝，裏面的東西露出了一角，是一張CD。

Matryoshka–Laiderote，那只自己無意間提起的電子樂隊，趙星居然真的買了回來。打開房門的卧室內，不時傳出趙星均勻而粗重的呼吸聲，趙辰按下心頭莫名泛起的感覺，放下手中的CD，端着剛做好的早餐坐在了餐桌前。

那一天趙辰第一次上課走神了，當老師再一次叫到他的名字，被身旁人用胳膊狠狠撞了下，他才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

“Fredie， answer this question.”

當然答案趙辰不可能知道，在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下，趙辰咬着牙想，全是趙星那個掃把星害的，然後回答道。

“Sorry.”

漫長的一個半小時終于過去，下課鈴聲過後，趙辰長嘆一口氣，起身收拾起堆了滿桌的筆記講義，這時一聲清甜的女聲響起。

“趙辰師兄，你今天怎麽了，心不在焉的樣子，教授剛才提起你可生氣了。”

趙辰轉過頭，一個豎着簡單發辮面容幹淨的女生帶着一臉羞澀站在他身後，正是黎雲。

趙辰微微一笑，回答道。

“昨天睡得晚了點，所以今天精神不太好。”

黎雲的臉漸漸地浮上了些紅暈，她悄悄看了趙辰，又迅速把目光移開，最後緩緩開口。

“師兄，昨天送你的禮物，你…你喜歡嗎？”

禮物？趙辰回想了一下，那個被趙星扔在水窪裏的袋子，不就是眼前這女孩送給自己的禮物。趙辰微笑着回應。

“謝謝，我很喜歡。”

眼前的女孩臉似乎更紅了，她看着趙辰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才下定決心，用高了一度聲音說道，“那…那以後有機會我會做給學長吃的。”

說完不等對方有反應，便轉身跑開了，留下一臉苦笑的趙辰站在原地。

這算什麽？後生日風暴？

Van：恭喜啊，看這個樣子今年你注定會交上桃花運。

桃花運？

中午的時光顯得尤其難打發，吃過午飯，氣溫已經爬升到無法忍受的程度。饒是這樣，看到Van的微信，趙辰仍然覺得周身一陣惡寒。

他回複道，“算了，我這等大叔還是不要去坑害那種純情小女生了”。

然後對方沒有了回音。

許久過去，當趙辰已經靠着座椅昏昏欲睡的時候，手機屏幕顯示收到2條回複。

Van：不過你這麽想也是對的，錯誤的Love Choice就跟錯誤的人生一樣，會讓你的生活變得totally a messVan：那麽Fredie，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