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愈

第19章 春天的秋千

周六，宋祁清早起來，在自家陽臺站了很久。捕捉到江愈的媽媽騎着自行車離開的身影後，拿起手機久違地給江愈打了電話。

“喂。”電話那頭，江愈的聲音失了興奮，顯得有些壓抑。

江愈是在害怕他媽媽會随時打電話過來嗎？

宋祁嘆了口氣：“別怕，我剛才看着你媽出門的，至少半個小時內她不會打電話進來。”

江愈被宋祁的話弄得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自從那天晚上起，他好像就感覺到不到什麽是開心，什麽是難過了。不過這樣也挺好，遇見朱老師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時，他似乎也沒有那麽在意了。

“我到你家樓下來找你吧。”宋祁聽着電話那頭沒什麽動靜的江愈，心揪了一下，以前他就算打架打得滿嘴血也從沒反思過，但是如今安安靜靜的江愈讓他又一次開始後悔，那天不應該那麽沖動的。

“不用了，我今天想在家裏做作業。”聽到宋祁要來，江愈的心裏升起了不安感。

即便知道媽媽不會回來，即便知道鄰居不會在意也不會和他媽媽講，但是從房間各個角落湧出的壓抑和恐慌感包圍了他。

房間就像是一個囚籠。讓他想逃離卻又束縛其中。

宋祁有些失落，但他不想逼江愈：“好，那我只說幾句話，剩下的我們周一體育課再聊，好不好？”

哄小孩的語氣，讓江愈完全沒辦法拒絕：“嗯。”

“我打電話過來是想和你道歉。那天我不應該那麽沖動和朱娜嗆聲，結果害得你被拉下水。你別怕，該學英語還是好好學，下個禮拜會來個新的班主任，朱娜也會被調走。好了，我說完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朱老師，會被調走？”江愈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有些像是突然聽聞明天要去春游一樣，難以言喻的愉悅和舒展。

心上的一塊大石板猛然間被移開了，甚至變得能自由呼吸了。

其實在宋祁和朱娜發生争吵前很久，大概是在一次又一次被找去談話的間隙，江愈就發現英語成了自己最讨厭的學科。

英語課是最難熬的，甚至翻開英語書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恐懼。

“是啊，她下周就會被調走，調到別的學校去，你甚至都不會在學校裏見到她。”聽着電話那頭江愈有些像是得到救贖般的語氣，宋祁心裏不是滋味，但還是故作打趣道。

江愈深呼吸一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甚至原本和宋祁打電話的恐懼感都随之減弱了。

“宋祁你還有空嗎？我們樓下花園見吧。”江愈覺得自己此時的開心有些不應該，朱老師明明那麽關心他的學習，他怎麽能因為朱老師被調走感到開心。

但是他真的太開心了，甚至有種解脫感。

從一個泥潭中解脫。

泥潭中有無數雙手，張揚而癫狂地揮動着，在江愈邁着愉快地步伐想要躍過的時候，用力地拽着他的腳踝，将他拖進泥潭裏。

聽到江愈改變了主意，宋祁忍不住笑了出來：“帶兩只棒棒糖給你吃吧，想吃什麽口味的。”

江愈思索了一下：“可樂，和哈密瓜。”

說出口的時候，江愈也覺得神奇，要知道這幾天哪怕連吃飯他都是木然地随便打兩個菜，現在他居然有心情想要吃什麽口味的糖。

“好，那一會兒你們家小區的公園裏見。”宋祁在一堆棒棒糖裏挑出了可樂和哈密瓜味道的揣進兜裏，邁着愉快的小步子就下樓了。

宋祁到的時候，江愈已經坐在公園的秋千上了，手裏捧着本書，腳尖一下一下輕輕踢着泥地，帶動着秋千輕輕晃蕩。

宋祁上前小小地推了一下秋千，感受到自後方來的推力，江愈終于回了神：“你來啦。”

“嗯，看什麽書這麽認真？”宋祁又幫着江愈推了幾下，然後坐在了另一架秋千上。

“魯濱遜漂流記。”江愈家很少拿得出買書的錢，江媽媽也不喜歡江愈看“閑書”，家裏唯有的幾本書還是小學時候江愈的獎品，包括這本《魯濱遜漂流記》。

“我也喜歡這本。”宋祁大長腿一蹬，把自己的秋千蕩了起來，“看魯濱遜把勢力範圍擴展到整個島特別過瘾。”

江愈忍不住笑了笑，總覺得宋祁的話特別符合他的性格：“我喜歡看魯濱遜捏各種生活器具，喜歡看他做食物，喜歡看他規劃自己的房子，總覺得看的時候很安心”

宋祁點點頭，想到上輩子江愈總喜歡鼓搗的那些微縮模型，想來這種愛好是從小就養成了的。

兩人又圍繞着書講了幾句，明媚的春季晨光照亮了這個角落。

“宋祁，你怎麽知道朱老師會被調走？”江愈忍不住問道。

“我那天路過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聽說的，你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好學生當然不知道啦。”宋祁調侃地說道，并沒有說出朱老師被調走的真相，他直覺要是讓江愈知道自己特意為他調走了朱老師，江愈只會不安。

江愈想到自己這幾天課間下意識不敢和宋祁接近的事情，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宋祁，對不起。”

“停停停，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啊。”宋祁吓得立刻腳點地，停下了晃個不停的秋千。

江愈遲疑着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但最後還是握緊了拳頭直視着宋祁的眼睛，相比于因為成績無力地和老師說對不起，此時向宋祁的道歉讓江愈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了。

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想讓自己變得更好的力量。

“很對不起這幾天刻意避開你。你明明是為我鳴不平才站出來的，但是我……我因為自己不夠堅定沒有在第一時間感謝你，這幾天還總躲着你，都是我的錯。”江愈不想将發生在家裏的事作為借口，也不想告訴宋祁他被罵的有多狼狽。

因為媽媽的懲罰而在學校下意識避開了宋祁，确實是他的錯。

宋祁因為這幾天狀态也不好，所以沒太察覺到江愈的刻意遠離，不過……江愈刻意遠離過他嗎？

回憶了一下這兩天兩人的相處，早上依舊是一起上學，放學依舊一起回家，中午還是一起吃飯，宋祁妄圖找出江愈躲着自己的痕跡，但似乎又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于是他笑着問道：“你哪裏躲着我了？”

“你找我說話的時候，我都不敢看你的眼睛……剛才你約我出來我還拒絕了你。”江愈內疚的小聲說道。

宋祁都要被江愈逗樂了，他有時候無法理解屬于江愈的細膩情感，但這确實也是他生活中一部分快樂源泉。

任由誰發現關于自己的這麽點小事都被當成大事來對待，都會忍不住高興的吧。

宋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江愈的頭：“拒絕我的邀請又不是什麽大事，江愈你要記住決絕任何人的邀請都不是什麽大事，開心就答應，不開心就不答應，最簡單不過。”

江愈心想基本沒什麽人邀請他，他又怎麽舍得拒絕別人的邀請呢，但是又知道宋祁說的話是在安慰自己，便老老實實地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卻不料宋祁對于江愈了解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你看你現在就沒做到。如果不同意我的話，直接說我不同意就好了，不需要點頭。”

被戳破想法的江愈紅了臉，張嘴想辯解，但又好像沒什麽可以辯解，只能胡亂地點點頭：“知道了。”

怕宋祁又噎他一句，又補充道：“這次是真的知道了！”

宋祁笑了起來：“行行行，知道了就要做到，暫時做不到的話，可以拿我來練手。”

“練手？”江愈一時沒反應過來宋祁的話。

“是啊，拿我來練習怎麽拒絕別人。從今天起，我會時不時對你提出各種要求，你覺得我的要求過分了，就拒絕我。”宋祁跳下了秋千，半蹲下，視線與秋千上的江愈齊平，微笑着說道。

被宋祁注視的莫名有些羞赧的江愈，努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那我可以拒絕你現在提的這個要求嗎？”

宋祁笑道：“學聰明了啊江小愈！你當然可以拒絕，不過我還是會照做的！”

“暴君。”江愈微笑着小聲抱怨道，笑得彎彎的眼睛裏絲毫不見一點陰霾。

注視着此時江愈的眼睛，宋祁也跟着微笑了起來，眼睛裏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江愈，因為是練習，所以無論你怎麽拒絕我都不會生氣，你只要顧好自己的心情就可以了。”

“但這樣我會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想要我幫忙。”

“不需要分清，只要是你不想做的，都拒絕就好了。”

“但……”江愈似乎還有什麽想說的，但是宋祁噓了一下，示意江愈噤聲。

“江愈，我喜歡……和你做朋友，不是因為你能幫我，而是因為你的人，任何人如果是因為你能幫助他們才和你做朋友的話，那也不是值得結交的朋友，對嗎？”

望着宋祁深邃的眼睛，江愈點點頭。

“那麽你就是同意了，我要提要求了，第一個要求提什麽呢……”宋祁故作苦惱，一幅要搞大事的樣子。

江愈笑着看向宋祁，滿臉的信賴，因為他相信宋祁永遠不會提出會傷害到他的要求。

“想到了，第一個要求，你親我一下。”說着，宋祁還臭不要臉地點了點自己的臉頰，面上的笑容卻是篤定江愈肯定不會親他。

江愈也跟着笑了，但是緊接着就愣住了。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一點都不想拒絕宋祁的這個要求。

是因為知道宋祁是在開玩笑嗎？

江愈沒有細想，甚至是鬼使神差地湊過去親了宋祁的臉一口。

煙草混着清新劑，淡淡的，屬于宋祁的味道。

柔軟的觸碰讓宋祁僵在了原地。

在經過一瞬間的慌亂後，江愈定了心神，為自己這麽做的原因找了個借口：“怎麽樣，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一副一點都不慫的樣子。

宋祁想着确實這時候江愈應該還沒開竅，這大概是青春期男生不服輸的挑釁玩笑罷了。為了讓自己顯得直男一點，宋祁一捋袖子：“我覺得我虧了，不行，你得讓我親回來！”

“哈哈哈哈，不行，這個要求我拒絕！”江愈開懷地笑了，将《魯濱遜漂流記》拿起來擋在自己的臉邊做防衛狀。

宋祁注視着江愈燦爛的笑容，在一旁也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直男：媽的死給！我們不是，我們沒有，我們直男絕對不會這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