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中生的電話
“诶,你別哭,別哭。”
剛才還十分嚣張地和班主任論戰的宋祁頓時變得手忙腳亂起來,沒帶紙巾就只能扯着自己的校服袖子替江愈擦眼淚。
“別哭別哭,是怕她想多了怪你嗎?放心,我會解決好這件事的。”身高上的差距讓宋祁不得不微微屈膝蹲下,捧着江愈的臉替他擦眼淚。
陡然拉近的距離,讓兩人的臉都莫名紅了起來。
江愈才驚醒般後退了一步,用校服袖子抹着臉上的眼淚:“不是,雖然有點怕朱老師多想,但是不是為了這個哭。只是眼淚莫名其妙就留下來了,但好像也不是因為傷心。對不起,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江愈還努力笑了一下,眼角還挂着濕意,露出一顆有些尖尖的小虎牙。
宋祁覺得自己被直擊心髒……江愈以前經常嫌棄自己的虎牙,據說因為小時候家裏沒錢就一直沒去矯正。
但宋祁只覺得,那虎牙真是他媽太可愛了,每次看見都能被直擊心髒,每次親都覺得好玩要舔好久。
不過現在這個倒不是重點,重點是宋祁意識到了,這是又一段被江愈無意遺忘的記憶。
無意又刻意到,在姜醫生那裏沒有記錄,如今卻忍不住淚流滿面。
考慮到年輕人的面子問題,宋祁朝前看,沒有再盯着江愈,不動聲色地打探道:“你之前,也被她這麽留下來過嗎?”
宋祁有些氣,不想叫那個女人班主任。
“嗯。”江愈點點頭。
“叫你用功讀書。”
“嗯。”
“我覺得你很厲害啊,成績比我好太多了。”宋祁想盡辦法想樹立起江愈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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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愈緊張地晃晃自己的手:“沒有,期末考試完你就知道了。我在班裏成績不好,最好的一次也才考了第十名,平時都是十幾名。”
怕宋祁誤會自己是個成績優秀的學生,江愈連忙解釋道,不然他總覺得像是偷了什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宋祁佯裝生氣地誇張說道:“哇,最煩你們好學生這樣說了,你讓我這個總考最後一名的怎麽辦。”
江愈有些想笑,但又忍不住更慌張。
“以後我有不會做的題目就問你了。”宋祁哥倆好地勾住了江愈的脖子。
江愈配合地點頭:“當然沒問題。可是,我會的也不是很多……”
“行了行了,我又在不指望考多高的分數,那個什麽對照組什麽的你總會吧,科學試卷上天天出這道題,真是煩死了。”宋祁費了半天勁才想起腦子裏唯一有印象的一道題目。
“嗯,這個我會。”
“這種程度的就行,難的題目我還沒耐心聽你給我講呢,晚上給你打電話問你啊。”宋祁拉着江愈往車站走去。
夕陽下,兩個少年的背影被拉得很長,兩人的影子黏連在一起,顯得親密無間。
晚上的時候,江愈難得有一天靜不下心做作業,視線總時不時往電話機上瞟。
宋祁把手機充滿電,将各科的作業都平攤在床上。想想還有疏漏,又給自己倒了杯水,拿了吃的。
最後上一趟廁所。
确保自己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被打斷通話後,宋祁終于撥通了江愈家的電話。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正好在電話機旁的江愈就接起了電話。
手機這頭的宋祁只聽到一聲“嘟”之後便沒有了聲響,他有些疑惑:“江愈?”
“嗯,是我。”聽着宋祁的聲音從電話聽筒中傳出,江愈覺得自己的耳朵癢癢的。
“你作業寫完了嗎?”宋祁驚訝江愈居然這麽快就接起了電話。
“做完了,你可以開始問問題了。”江愈換左手拿電話,右手将作業攬到了自己的面前。
“嗯,先問數學吧。第67頁第三大題……”宋祁看着自己的空白的作業本,随便選了道看着順眼的問了起來。
江愈小小地松了一口氣,這道題他會,繼而聚攏了心神和宋祁講起了題目。
兩人在學習的期間夾雜着閑談,最普通不過的兩個初中生的夜晚生活,通話時間一下子就超過一個小時了。
宋祁在手機這頭伸了個懶腰,江愈的電話那頭傳來了人聲雜音。
“江愈,這麽晚了你再和誰打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
“一個同學,他來問作業。”江愈回話道,然後拿起聽筒對宋祁道“我媽回來了,我先挂了。”
“嗯,早點休息。”宋祁笑着說道,心下卻有些舍不得,直到聽筒傳來嘟嘟嘟嘟的忙音才挂了電話。
江愈的媽媽……
想到上輩子的事,宋祁心情一時有些複雜,不過起身看見自己寫了幾個字的作業本後,心裏湧出的一個新想法打斷了他的細思:
他可以裝模作樣學一段時間,把成績搞一搞。
等到成績上去了,江愈一定很高興,而自己也可以借由感謝的名頭讓江愈收下自己的各種禮物,還能把江愈騙出去玩。
完美。
制定了下一步的方案,宋祁信心滿滿地開始做題。
拿起筆看向科學的第一道選擇題,他頓住了手。
扒拉兩下草稿紙,喝了口水,抓了抓頭發,做了一系列準備活動後。
宋祁抽出了答案開始抄了起來。
這也太難了,一會兒我還是根據答案推斷解題過程吧。
宋祁自我安慰道。
不遠處的另一個小區,江愈家。
相比于宋祁即便一個人住依舊裝修精美的房子,江愈他們家的房子處處透露着寒酸。
絲毫沒有裝修過的毛坯房,廚房的竈臺上是經年累月的油光,煤氣竈打不着火只能從外界引燃。
浴室裏只有一個簡陋的淋浴頭,牆角堆疊着幾個彩色的塑料盆,灰色的水泥牆壁滲透着濕意。
“作業做完了?”江愈的媽媽放下手裏的包,劣質的地攤貨,邊角的皮料已經磨掉了。
“嗯,媽你今天怎麽那麽晚?”江愈替媽媽倒了杯水。
江媽媽的眼神透露着疲憊,朝江愈擺擺手:“今天有一桌客人吃得慢,我不喝,你繼續看書。”
說着她進了浴室,裏面傳來水聲。
江愈的媽媽是個洗碗工,一個月不到兩千的工資艱難地維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江愈,沒有爸爸。
将水杯放在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江愈繼續坐在書桌前看書。
書桌并不在江愈的房間裏。說是書桌其實是餐桌,平時吃完飯就将碗碟往旁邊放放,空出來的地方給江愈當書桌。
江愈背完英語單詞的時候,江媽媽從浴室出來,開始打掃家務。
掃帚與地面相撞的聲音不斷打斷江愈的思緒,他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
突然,一聲脆響。
江愈放在茶幾上的玻璃杯掉到了地上,盛滿了的水灑在地上,順着水泥地蔓延、滲透。
“你怎麽把杯子放在這種地方?”江媽媽擦拭茶幾的時候不小心就将放在桌邊的玻璃杯碰到了地上。
“對不起。”江愈立馬走過來想要把玻璃碎片撿起來。
江媽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用了,你去學習,我來吧。”語氣裏透露着深深的疲憊。
江愈無措地站在旁邊,強烈的自罪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是他的錯,他不應該把杯子放在這種地方,因為他的失誤,讓本來就工作很辛苦的媽媽變得更累了。
他想幫媽媽一起撿,但媽媽蹲在地上,好像将所有的東西都擋得嚴嚴實實,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最後他只能拘謹地拿過被放到一旁的掃帚:“媽媽我用掃把掃吧,別把手劃傷了。”
江媽媽一言不發地起身接過江愈手裏的掃帚,再次被剝奪贖罪機會的江愈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裏無數次責怪,甚至是恨起了自己的不懂事:媽媽都那麽辛苦了,自己為什麽還總是讓她更累。
一瞬間,江愈覺得痛苦地喘不上氣,但他依舊沒有停下對自己的責備,甚至将以前犯過的錯誤都拿出來懲罰了自己一遍。似乎只有這樣記住了此時的痛苦,下次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收拾完所有東西,江媽媽卸力般向後坐在了椅子上,看了江愈一眼:“你還傻站着幹什麽?今天有我要簽名的東西嗎?”
江愈點頭,從書桌上拿了一本練習本和筆。
初中的時候,英語有聽寫作業。
相比于其他家長的博學,江媽媽唯一能做到的時候就是買菜的時候不讓別人短斤少兩算錯錢,替江愈聽寫英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每次江愈都抄了中文釋義自己默寫,最後再由江媽媽簽字。
小學時候也是如此,小學的語文詞語聽寫江媽媽還能勝任,只是到了背課文的環節江媽媽就失去了耐心。
所以小學每每遇到需要背誦的課文,小江愈就自覺自己默寫,然後對照着課本檢查。小學生寫字慢,一篇七八百字的課文江愈要默寫一個多小時。
每每默寫檢查完課文,就已經是深夜了。
“對了,今天你們朱老師打電話給我,那時候我在洗碗沒接,你在學校又出什麽事了?”
江愈的心跳猛然加快,他不知道朱老師會如何跟媽媽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
看見江愈的表情,江媽媽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她拿着手機走到旁邊去給班主任打電話。
江愈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鞋面,洗得已經開始褪色的運動鞋,鞋頭有些磨破了。耳邊是江媽媽故作熱情地和班主任打招呼的聲音。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江媽媽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只間或嗯幾聲。
江愈的心也緩緩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證明這不是虐文,所以連上下面一章,今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