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愈

第1章 一次輕而易舉的重生

西餐廳。

前桌的小男孩偶爾從椅背處探出頭來，沖宋祁“啊”一聲，然後跟打地鼠似的迅速鑽下去。

屬于小孩子的樂此不疲的游戲。

緊接着隐約能聽見小男孩媽媽訓導他的聲音，聲音溫柔：“你不可以在公共場所打擾別人。”

“哦。”小男孩應了一聲。

守禮的家長，讓人很難升起苛責的心。

不一會兒前桌又飄來了“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的背誦聲。

宋祁切割着自己手裏的牛排，俊逸的臉上毫無表情。小孩子的聲音算不上打擾，也稱不上有趣。

他用餐快結束的時候，前桌的母子也将将結束用餐。

大概是因為孩子吃得不多，母親招來服務員将食物打包，聲音依舊溫柔。

高檔餐廳，雖然很少有人會提出打包食物的要求，但禮儀良好的服務員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小男孩大概又做了什麽調皮的搗蛋的事，惹得他媽媽語氣無奈地說了聲：“乖，別鬧。”

然後母子倆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麽。

宋祁招來服務員示意買單。

突然，小男孩開口道：“媽媽，我好愛你哦。”

稚嫩的童音，明明剛才連加減法都背得磕磕絆絆，此時的我愛你卻說得很清楚。

媽媽大概是被兒子突然的話語給驚訝到了，一時間沒有說話。

被驚訝到的還有周圍的人：來給宋祁結賬的服務員，不遠處的一桌客人。

那桌客人的反應宋祁沒看清，但他看到了服務員臉上的表情。

一個純粹的，因為見證生活中的小驚喜産生的笑容。

服務員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依舊恪守流程地安排宋祁劃卡簽字，嘴角的愉悅卻能輕易感染周圍的人。

小男孩的媽媽也終于有了反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媽媽也愛你，你是媽媽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宋祁離開的時候，隐約聽見隔壁桌的男人似乎在誇獎小男孩的加減法背得真好。

下到車庫，關上車門。

午間的車庫，靜得幾乎沒什麽聲音。宋祁的耳邊還在回想剛才小男孩那聲脆生生的“媽媽，我好愛你哦。”

他當時其實也有些想笑，人們或許會讨厭小孩子，但是卻很難讨厭那純然表達的感情。但是他想到了江愈。

那個默默追着自己跑了三年的男人，卻在自己向他告白時候，流露出卑微的不可置信。

似乎在驚訝，甚至恐慌，世界上居然會有人喜歡自己。

想到那個眼神，宋祁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

他想放在心尖上寵的阿愈，早年的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麽。明明是一個溫暖得像是太陽的人，卻含胸低頭地背對世界，覺得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

吃了一片藥，宋祁仰頭後靠在椅背上。

舒緩疼痛的藥劑，帶着讓人困倦的感覺襲來，意識朦胧的時候，宋祁想着：要是能遇見小時候的江愈該有多好，他想保護那個男孩。

就像是沒辦法留住江愈的生命般，宋祁做不到讓全世界都喜歡他的男孩。但是宋祁想讓江愈相信：

他是值得被愛的。

鬧鐘響的時候，宋祁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陌生中帶着熟悉的鬧鐘鈴聲讓他有些茫然此時的處境。

我記得自己在車上睡着了，宋祁想着。

當他從床上坐起，卻發現周圍的場景像是在夢裏。

白漆鑲金邊的床頭櫃，貼着拳手簽名海報的衣櫥。掉在地上的鼠标，不遠處滾落着一節摔出來的電池。

這是他初中時候的房間。

耳邊鬧鈴聲還在繼續，是他當年用過的鈴聲。

初中時候還沒有智能機，諾基亞的全鍵盤手機和可以觸屏的滑蓋手機争奪着手機領導者的地位。

關掉鬧鈴，宋祁赤腳立在地板上，手上紮着繃帶，不知道是哪次打架的遺留。

明明是荒誕得如同做夢般的場景，他卻能确定，這是真的。

人真的醒來後，不用依靠疼痛就能感受到，屬于現實的實感。

走幾步彎腰撿起地上的無線鼠标和電池，宋祁垂眸将電池扣了進去。

咔噠一聲，鼠标的底部重新閃起了小紅點。

這一聲，似乎驚醒了宋祁，他瘋也似的拿起手機看時間。

2010年12月22日。

是他初一那年。

此時的他除了打架兇沒有任何的能力。

但是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拿起手機，宋祁打給了通訊錄中唯一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接通的時候，電話那頭似乎也有些遲疑。

“我要去Z市讀書。”

“宋祁，你突然發什麽瘋？之前打架的事情你以為還不夠丢人嗎？”

“那不是正好嗎？把我打發到Z市，也算對別人有個交代。”宋祁輕嗤道，電話那頭是他的父親，宋章文。

不用刻意模仿，宋祁就能輕易找回當年和他爸對話的語氣。

因為宋章文死的時候，父子之間依舊進行着超過三句就吵的對話，和現在毫無差別。

快挂電話的時候，宋祁想到了宋章文上輩子肝癌死之前的痛苦表情，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少抽點。”

電話挂斷的時候，宋祁還有點訝異自己怎麽會突然關心一句老頭子。

最終歸因于江愈。

反正他所有向好的一面都是在江愈來到他身邊後才有的。

宋祁不知道的是，電話這頭，宋章文因為他的一句話愣了好久。

回神掐了煙之後，他打電話給屬下：“給宋祁辦理去Z市讀書的手續，嗯，不去B市了。”

所有手續辦下來，搞定了在Z市的住處已經是元旦假期後了。

宋祁掐着點算着日子，因為他記得，心理醫生的檔案上，深埋在江愈記憶深處的一顆釘子，就是在初一期末這段時間長進他肉裏的。

江愈在他的要求下，接受過心理治療。

第一次踏入心理治療室的時候，江愈還有些不安，離開的時候帶着醫生讓他看的書，沒顯出什麽不同。

宋祁也不是很懂這些，便問心理醫生這算是有效果嗎？

心理醫生說：“信任的建立不會那麽迅速，但你下次帶他來應該會有所不同，畢竟我能感覺到，他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善良的孩子，總是特別容易就相信了別人。

聽到這話宋祁還幼稚地因為江愈馬上就要全身心信任別人而吃過醋。

果然，第二次，如同醫生預料的那樣，江愈對他打開了心扉。

出咨詢室的時候，江愈眼睛紅紅的。吓得宋祁以為心理醫生套出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不得了的秘密。

而江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也很奇怪，明明不是什麽大事，我以為自己早就忘了的。可是姜醫生說起的時候，我突然就哭了。”

姜醫生說，人生是一個記憶的拼貼，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有些傷，因為沒來得及哭而被我們刻意遺忘在了腦後。

這些被拒絕的記憶會造成人生的一段段空缺，等你回望的時候，會發現：那個被遺忘的小小的自己，一直孤獨地站在原地，一直手足無措着。

唯有接納了那些令人悲傷的、令人迷茫的、被憎恨的自己，人才能獲得真正的成長。

江愈死後，宋祁用盡一切手段懷念江愈，包括那份姜醫生一直保密的心理檔案。

如今他有些慶幸自己當初的舉動。

他要讓那些生活中崩裂出來的玻璃碎片，再也沒有劃傷江愈的機會。

站在Z市附中的門口，宋祁有些興奮，甚至能聽到心髒的鼓動一直從胸腔傳到耳膜。

他太想念江愈了，但又帶着一種類于近鄉情怯的思緒，遲遲沒有來提前找他。

為了不顯得唐突，宋祁一直忍到現在，打算以一個普通同學的身份接近江愈。

這輩子，他再跟江愈告白，江愈總不會不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歡他了吧。

思及此處，宋祁還有些遺憾。可惜他不能把有前世記憶的事情講給江愈聽，不然他可以告訴他的男孩：有人穿越時空，為你飛奔而來。

你看，你多受歡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啦~我回來啦~

由于計算失誤，本文還沒有存稿完……但是因為實在是太想你們了，就忍不住放上來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