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該這樣啊
諾大的客廳瞬間安靜地針落可聞。
吳曉駿緊張得屏住呼吸。陳澤峰算是他遇到的最恐怖的當事人，面相陰郁就算了，還喜怒無常。如果不是他給的價高，他還真不想跟這個案子。
而林景則有些意外，這是窩裏鬥了？不得不說，陳澤峰簡直就是個拖後腿的豬隊友。
紀琛道：“我說過，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不要自作聰明，你就會沒事！”
“紀大律師，我相信你啊。但是你一直讓我看不到贏的希望。”陳澤峰把一疊報紙狠狠地扔向紀琛，“你看看這些混蛋記者是怎麽寫我的？他們都盼着我死！呵，這些記者不是天天把正義挂在嘴邊嗎？但是我只花了幾萬塊，就讓那些臭記者閉嘴了……”
紀琛身體微閃，那些報紙紛紛落在他腳下。他掃了一眼，淡淡道：“我說過，名譽和自由，你只能選擇自由，或者全都失去。”
“我不信。”陳澤峰一把扯過那個助理，“周薇是我請來幫你的。她非常擅長網絡輿論運作，她可以幫我們扭轉輿論劣勢。”
紀琛冷笑，“呵……”
周薇不滿地看向紀琛，“你笑什麽？在我的運作之下，網上已經開始有‘理性’的聲音出現了。”
林景也忍不住質疑周薇的智商。在出現新的證據推翻對陳澤峰的指控之前，任何抹黑死者的言論，都只會反彈到陳澤峰的頭上。
紀琛不屑地冷嘲道：“所以，你覺得他能洗白？”
“這……”
“我需要洗白嗎？”陳澤峰聞言臉色大變，他把茶幾上的裝飾物全部掃到了地上，“我說過很多遍，我沒殺她！我只是……是有人故意在陷害我，我哥，是我哥陷害我！”陳澤峰還有個哥哥，叫陳澤聖 是聖峰地産公司的CEO，在江州市商界很有名氣。
林景無語，就算是不懂心理學的人，也能看出陳澤峰說這段話時有多心虛。
“那不重要。問題是，所有證據都對你不利，”紀琛道，“我跟你說過，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分地保持沉默。”
陳澤峰氣急敗壞地說道：“紀琛，你是我花錢雇來的，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我告訴你，多得是人想頂你的位置。”
客廳再次安靜下來。
“ok，那我們解約吧，”幾秒後，紀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扭頭對吳曉駿道，“小吳，我們回去。”
“紀律師，”周薇一邊安撫陳澤峰，一邊急切地叫住紀琛，“如果你現在撒手不管的話，你可是要賠償四百萬的違約金呦！”
吳曉駿臉色大變，立刻用手扯住紀琛的袖子。
四百萬啊……這可是他們律所好幾個月的收入。
林景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紀琛聞言腳步一頓。其他人都看着他，然而他卻輕描淡寫地對吳曉駿道：“小吳，從我的私人帳戶中給陳先生劃四百萬。”
吳曉駿一臉呆滞，原來紀律師這麽有錢的嗎……
紀琛往門口走去。可沒走幾步，陳澤峰就叫住他，“我聽你的。”
紀琛慢慢轉身，看着他。
“紀律師，我願意相信你。”陳澤峰有些挫敗。的确有不少律師願意被他使喚，但他們給出的方案都是如何減刑，只有紀琛非常堅定地告訴他，可以做無罪辯護。
紀琛依舊不表态。
“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你說了算！”陳澤峰咬牙道。
紀琛終于開口：“那請陳先生您安分一點。”
陳澤峰雖然表情有些不滿，但最後還是沒有發作。他旁邊的周薇卻高揚起下巴，“紀律師，我并不覺得我所做的事是多餘的。輿論的高地，我們不占領，敵人自會占領。輿論雖然不足以控制法官的判決，但它還是能影響到法官的判斷。”
輿論的高地……紀琛的眼鏡突然閃過幽光。
他彎腰，從茶幾上拿起一張報紙，然後終于正眼看向周薇：“相比于一味地抹黑死者，還不如把某些站在道德至高點的人，”紀琛語氣一頓，他把手中的報紙慢慢撕成兩半，“扯下來。”
周薇聞言愣住。
林景卻很快就領會到了紀琛的潛臺詞。這次事件，網上蹦的最歡的，無非就是那些極端的女權主義者，而他們的黑料簡直不要太多，并且也容易觸動大批反女權者的神經，從而轉移一部分社會關注。
周薇也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
紀琛突然問道：“對了，陳先生，你去年端午節的時候，是在香港嗎？”
陳澤峰想了想，“好像是……對，我跟Lucy就是端午節在香港分手的。”
“……”
林景突然看向紀琛。果然，被發現了……
紀琛道：“法官要是問起，只說前半部分就行。”
“好的。”
問完後，紀琛就帶着吳曉駿離開了。
被紀琛教訓了一頓後，陳澤峰也沒心情再做心理咨詢了，所以林景也被請了出去。
出了陳澤峰的別墅，林景看到紀琛和吳曉駿站在車邊，卻遲遲沒上車。
在等人？
他聽到吳曉駿道：“紀律師，這樣做真的能扭轉輿論劣勢嗎？”
林景走過去，插話道：“當然不能！”家暴致人死亡這一指控，已經徹底将陳澤峰釘死在恥辱柱上。
吳曉駿見到他走過來，有些意外，但還是跟他打了個招呼。而紀琛手指夾着根煙，他沒有看林景，只是悶悶地抽着煙。
以前的紀琛從不抽煙的……
“那為什麽要建議他們那麽做？”吳曉駿還是想不通紀琛的意圖。
林景道：“大概是因為紀律師讨厭那些自以為正義的人，肆意批判他。我倒覺得他們罵得挺對的。”
吳曉駿望天……所以，紀律師完全是在借刀殺人嗎？不過，林醫生為什麽要笑得那麽幸災樂禍。
紀琛擡頭，那雙極黑的眼睛看着林景。
林景幸災樂禍地嘲諷道：“紀律師，是不是終于發現案子沒你想的那樣容易了？”
紀琛收回目光。
見他吃癟，林景突然心情大好，“你不是在等我，有問題想問我嗎？”
紀琛掐滅煙，“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所以，問題是什麽呢？
吳曉駿小聲道：“林醫生，據我們所知，您擅長的是異常行為矯正，很少做情感咨詢，那為什麽沈女士會成為您的患者呢？沈女士購買的咨詢療程是半年的，又為什麽會提前結束治療？”
“……”不愧是律師，問題像機關槍似的冒出來，但他該先回答哪一個呢？哪一個都似乎不好回答。
“小吳，我們回去。”紀琛打開車門，坐進了車裏。
小吳不解道：“紀律師，這些不是你想問的嗎？”
紀琛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吳曉駿立刻上車。
“紀琛，”林景見車窗緩緩升起，叫住他，“即使你證實了那個結論也沒用，家暴的确存在，總會有證據的!”
吳曉駿一臉茫然：“什麽結論？”
車窗停住。
紀琛大半張臉被車窗的反光遮住，只看到那雙眼睛陰沉地藏在眼鏡下。紀琛道：“林老師，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景低頭斜看着車輪，道：“你能不能……放棄這個案子？”
他不想看到曾經那個嫉惡如仇的少年變成現在這個助纣為虐的紀律師。
車子突然啓動。
回應林景的，只有濃濃的汽車尾氣。
林景突然覺得挫敗。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