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加害者們
陳澤峰的別墅在市郊。林景在保姆的帶領下進了別墅。
屋內的空調開得很低，才進門，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氣，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缸，裏面橫亘着一段枯木，兩只手臂粗的綠色蜥蜴在木頭上爬來爬去，并不時吐出長長的舌芯子。
陳澤峰站在玻璃缸旁，年齡大概三十多歲，銀灰色的外套搭配着酒紅色襯衫，長相普通，一雙細長的眼睛卻給人陰毒的感覺。他正用細樹枝漫不經心地逗弄着其中一只蜥蜴。
林景有些意外，真正的陳澤峰跟沈怡玲描述的陳澤峰差太多了，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即使她嘴上一直控訴陳澤峰出軌、家暴，但還是對他的形象進行了大幅度的美化。
陳澤峰旁邊還站着個穿着粉色套裝的漂亮女人，大概是他的助理，正恭敬地向他彙報着什麽。
保姆輕聲打斷他們，“陳先生，有位林先生找您，他說他是您請來的心理咨詢師。”
話音剛落，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那個女助理白皙的臉頰上立刻就多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心理醫生？你個賤人，連你也覺得我心理有病？”陳澤峰扇了助理一巴掌後，又轉身逗弄缸裏的大蜥蜴。
“沒，沒……是大陳先生聯系的。我們只是覺得您需要……需要……”女助理捂住臉，結結巴巴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因為她就是覺得陳澤峰病得不輕啊！誰沒病會把自己老婆給打死啊！
“你需要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林景默默地退後了一步，替她補充道，“如果你上庭時還是這個樣子，連你的律師也救不了你。”
“你又是什麽東西？這裏輪得到……”
林景打斷他的話，“我是你請來的心理咨詢師。”請字被刻意強調了。
陳澤峰眼睛斜斜地瞟向林景。
林景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臉上卻是一副“你別裝了，勞資早已經把你看透了”的神棍表情。
陳澤峰看向助理，打了個響指，“他的資料。”
“林景，男，未婚，1992年出生，江州大學心理學院臨床心理學專業的09級本科生，師從知名心理專家錢鑫，畢業一年後進入江州市最好的心理診所，還曾在國外知名心理機構進修兩年，他擅長……”
“……”林景的嘴角抽了抽，有必要扒得這麽細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相親的。
聽到林景曾在國外進修兩年後，陳澤峰的臉色終于緩了緩。
“你們心理醫生真的能看透別人的心理？”
林景松了一口氣，幸好他問的問題不是“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我心理有病嗎？”這類爛大街的問題。
林景點點頭，“理論上，是可以的。”
陳澤峰皺眉。
林景看出陳澤峰的顧慮，他似乎并不想別人看透他的內心想法。于是解釋道：“但實際操作很難。而且我們也沒有窺探別人精神世界的癖好。”
事實上，林景對他們混亂而貧瘠的精神世界一點也不感興趣。這也是他選擇鑽研行為療法的原因。比起其他學派，行為主義更注重異常行為本身，而不是患者的心理沖突。
陳澤峰冷哼一聲，“我現在心裏非常不痛快，如果你能讓我立刻痛快起來，我就給你加錢，如果不能，你就立刻給我滾蛋，而且你以後也別想在江州市混下去！”
“方法，當然是有的。”林景壓低聲音，老神在在道，“不過，這要看陳先生你配不配合了。”
陳澤峰瞬間有了濃厚的興趣，他在沙發上坐下，“說來聽聽。”
林景看着沙發，不吭不卑道：“抱歉，我不太習慣站着說話。”
陳澤峰傲慢地指了指沙發，“那你坐下吧。”
“我覺得我們應該去私密一點的地方談。”
“可我喜歡這裏。”
“心理咨詢的場所應該……”
陳澤峰翹起二郎腿，不滿地打斷道：“錢，應該能讓你們改變職業守則吧。”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林景突然不想接手這個患者了。他這輩子最讨厭別人用錢羞辱他。
然而——
林景研究過陳澤峰的資料，陳澤峰并不像是個躁狂症患者，但他今天的表現——似乎在故意營造一種“他心理有問題”的假象。
難道他脫罪的策略是裝病？
想到這，林景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拿出病例跟蹤記錄，一邊寫，一邊問道：“陳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很憤怒，但又無法發洩出來？”
陳澤峰一愣，然後道：“憤怒……好像是。都怪那個臭女人，什麽時候死不好，非在……”像是意識到什麽，陳澤峰收住了話。
“您妻子的死，讓你愧……傷心嗎？”林景直直地看着他。
傷心嗎……陳澤峰呆滞了一會，突然用雙手抱住頭，手指沒入頭發裏。
“陳先生？”
陳澤峰擡起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如果我說我很傷心，我不想她死，你信嗎？”
林景看着他略紅的眼眶，有一絲錯愕。
信！
但傷心的原因就另說了。
“哈哈哈，你一個心理醫生，竟然連謊言都分辨不出來，真蠢！”陳澤峰突然收起了情緒，恢複了嚣張傲慢的表情，“我當然不會傷心！”
“那她的死，跟你有關嗎？”
陳澤峰的脊背僵住，目光在屋子裏游走了一圈，才冷冷道：“林醫生，我雇你來，是讓你幫我解決問題的，而不是讓你來揭露我的隐私。”
林景已經知道答案了。令他意外的是，陳澤峰竟然沒有否認沈女士的死跟他有關。
林景放下筆，抱着手臂看着他，“如果我連問題的根源都不能知道，我又怎麽能解決你的問題？”
陳澤峰傲慢道：“錢，能買到你的方法。”
林景看了他一會，決定結束那個話題。
“ok，那只能用最簡單的方法了。”林景突然笑了。
陳澤峰皺眉，“簡單的？”
“但是迅速有效。陳先生，請您深呼吸，呼……吸……呼……請重複三次。現在把你的右手緊握成拳，就像這樣，”林景舉起自己的手，邊說邊演示道，“讓拳頭慢慢靠近心口，對，就是這樣。”
陳澤峰照做。
“現在擡起手，然後用力砸下去！”
砸下去……
陳澤峰虛舉着拳頭，臉上露出“你怕是把我當傻子”的表情。
一旁的助理也用質疑的目光看着林景。
“你怎麽不照做？”
陳澤峰咬牙切齒道：“林醫生，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你覺得我在騙你？”林景抱着手臂，眉梢微挑，“這可是心理醫生歐文?亞龍鑽研出來的方法，經過我多年的臨床實踐，幾乎是百試百靈。”
“你蒙我吧，我還從未聽過這種方法。”
小助理也在一旁附和道：“陳總，網上也搜不到這種療法。不過，這個歐文?亞龍真的非常有名，他還寫了好多書……”
林景淡定道：“陳先生，不花錢的人怎麽能輕易知道秘方呢？”
陳澤峰将信将疑。
“不信你可以試一下。”
陳澤峰試探性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疼。
這是唯一的感受。
“力度不夠。”
陳澤峰又錘了一下。
“請重複五次。”
陳澤峰猶豫了一下，然後照做。
“心痛不痛？”其實林景更想問，良心痛不痛。
“你耍我？”陳澤峰猛地踹了一腳茶幾。
林景不緊不慢道：“別急啊。現在是不是覺得胸口有口悶氣被錘了出來？”
陳澤峰漸漸冷靜了下來，“好像有……”
林景繼續問：“是不是覺得沒那麽煩躁了？”
“好像是。”
“繼續錘吧。”其實這只是個緩解焦慮的小技巧。當壓力大的時候，疼痛能夠轉移一部分注意力，從而讓情緒減弱。
紀琛和吳曉駿進來時，便看到陳澤峰像個傻子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錘着自己的胸口，表情還帶着那麽一絲……享受。
吳曉駿小聲道：“紀律師，那個心理醫生也在。”
林景擡頭，循聲望過去，便撞上了紀琛的視線。
紀琛卻沒有看他，徑直走到了陳澤峰面前。
“哈哈哈，紀大律師，你終于來了。”沒等紀琛開口，陳澤峰就先冷笑起來。
紀琛的目光微微收緊，“陳先生，網上那些抹黑死者的言論是你散發的？”
一夜之間，抹黑沈怡玲的文章如潮水般湧上各大網絡論壇。
“當然是我做的。紀大律師，你答應我幫我脫罪，可是你什麽都沒做。我還以為你認慫了，打算跟那幫人一起送我進監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