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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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卓永送來諸多奏折。蕭仲麟去了書房。
自蕭仲麟稱病,朝政由丞相許之煥、攝政王郗骁聯手處理,祭祀慶典之類則由寧王替他出面。
許之煥、郗骁已經幫他把奏折分門別類:準奏的、不準的、留中不發的,美其名曰幫他分憂,避免他勞心勞力。
其實是擔心他跟他們作對,耽誤軍國大事。
以往,他看都不看折子,完全按照他們的心思處置。沒心力。最近精氣神緩過來了,批閱之前會認真閱讀。
得熟悉熟悉業務。
相關記憶能幫到他的很有限:以往在朝政上,許之煥、郗骁與他意見相悖的時候屢見不鮮。
相同的記憶,換個角度來看待,想法就會完全相反。
平心而論,他登基到現在,官員百姓沒對他怨聲載道,都是許之煥的功勞。
至于郗骁,的确是傑出的軍事人才,上馬可征戰平天下,回朝能妥善打理軍政。去年冬日,郗骁班師回朝,公務上幫助許之煥整治不安生的官員,私事上則幫許持盈平息了宮裏的流言蜚語——宮裏的人都是有來路的,他在外面出手,掐住那些人的命脈。
蕭仲麟比不了許之煥,還可以自欺欺人,再歷練幾年就行。可郗骁那種人呢?能征善戰可不是誰想就能做到的。
郗骁今年才二十四歲,而且是真護着許持盈。即使得不到,亦不允許人們對她品頭論足。
蕭仲麟用慣有的認知來看待郗骁,得承認對方對心儀的女孩很仗義,而結合現狀來看待的話,就不得不承認許持盈是應該嫌棄自己。
他批閱奏折的時候,許持盈去了宴息室,命宮女搬來繡架,專心致志地秀屏風。
到酉時,蕭仲麟忙完手邊的事,卓永端來一碗湯藥,請他服下。傷勢平白加重,賀太醫給他加重了現今服用的藥量,每日三次改為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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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仲麟上輩子從沒喝過草藥,這輩子卻是一來就連續服用幾個月,早就到了一看到藥碗就反胃的地步。再難受也得喝,總不能一直瘸着一條腿,連路都走不得。
卓永服侍着他服藥、漱口,又奉上一碟子蜜餞,悄聲道:“今晚梁姑姑在寝殿外服侍着,要不要奴才安排個宮女随侍?”
蕭仲麟想了想,反問:“有合适的人?”
卓永笑道:“有。奴才跟翟洪文商量一下,他不會反對。”
蕭仲麟颔首,“去安排吧。”
卓永即刻出門。
相處這麽久,蕭仲麟不難發現,卓永、賀太醫等人對他忠心耿耿,絕對可以信任。而對于太後,他比原主的戒心還要重。
他是先帝的長子,寧王則是太後的親生兒子。
這些年來,原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太後養歪了:沖動、易怒、浮躁,莫名認定只要自己是皇帝,就能夠像先帝一樣金口玉言、為所欲為,直接導致登基之後處處碰壁,迅速招致許之煥的失望、反感。
許家也是不容易。
先帝先是為他與許持盈賜婚,病重的時候,更是當面向許之煥托孤。這般的厚望,換了誰,都不會輕易辜負。
可是,許之煥不難看出要輔佐的新帝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先帝病重的時候,許持盈也稱患了重病。如今蕭仲麟回想起來,幾乎可以确定,這件事不管是許之煥還是許持盈的意思,目的都是想将讓先帝收回成命。
但先帝寧可駕崩前看不到長子成親,也不肯收回成命。
着實的用心良苦。
先帝駕崩之後,蕭仲麟相中了符錦,一心一意要阻斷許持盈進宮的路,可是方式不當。
第一次,他說先帝托夢,與許持盈的婚事不吉利,許之煥避嫌不發一言,大多數朝臣只态度堅決地回他一句話:夢都是相反的。只有少數人明了并贊成他的心思。沸沸揚揚地鬧了一場,到底是寡不敵衆,他到最後只能說因為那個夢開始思念先帝,悲恸欲絕,實在沒有大婚的心情。
第二次,他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為由,說許持盈那樣滿腹才情的女子不适合進宮,更不适合母儀天下。許之煥非常贊同,言官卻為丞相及其愛女義憤填膺,紛紛上疏,以本朝歷代皇後、太後為例,斥責他這般态度分明是對先祖、先帝不敬。又沸沸揚揚地鬧了起來,他束手無策,索性裝死,不再對大婚一事說只言片語,收到的折子一概留中不發。
到最終,他還是拗不過大多數官員的心思,擔不起違背先帝遺願的罪名,與許持盈成婚。
大婚前前後後的花費只有二十萬兩。
二十萬兩,放到蕭仲麟前生,代表的財富讓尋常人咋舌。但這數目放到古代,針對于帝王大婚,實在是太少。
據蕭仲麟前生所知的一些史料,便知道皇帝大婚起碼花費百萬兩以上,花費幾百萬兩的不在少數,更有甚者,花費上千萬兩。
就算撇開這些不提,只與先帝大婚時花費的三百萬兩相較,這二十萬兩也實在是上不得臺面。
宮中這對母子辦的這件事,實在是太難看。
要麽就打死不娶,要麽就照章程操辦。他們都不選,偏要用那麽小家子氣的方式折辱許家。到最終,除了許家深埋在心裏的反感甚至怨恨,除了看客不會流于面上的對帝王的輕視,還能得到什麽?
許持盈受的委屈、輕慢,實在是太多了些。
太後功不可沒。
林林總總相加,蕭仲麟現在寧可死在許持盈手裏,也再不想讓太後左右自己分毫。
若有可能,他日後能給予太後的,只有利用。今日這般的微末小事,是開端。
他知道卓永為何要特地安排随侍的宮女。
帝王死在後宮或險些被嫔妃宮人殺死的例子自來不少。卓永應該是旁觀者清,知道許持盈想他死的話,都犯不着刺殺,而宮裏別的人卻不同,有的人巴不得他在坤寧宮暴斃,把罪名扣在許持盈頭上。
戌時,蕭仲麟與許持盈一先一後進到寝室。他還是讓許持盈睡裏側。半夜還得服一次藥,不想打擾她。
梁姑姑卻不贊同,恭聲道:“皇上該睡在裏側才是。夜裏自有皇後娘娘和奴婢幾個服侍着。”
蕭仲麟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這話在他聽來,是把許持盈與宮人相提并論。他微顯不悅,“誰立過這種規矩?”
許持盈站在床前,微笑着看戲。
梁姑姑笑容謙卑,“奴婢服侍了先帝、太後二十年,自來都是這……”
“可有明文規定?”蕭仲麟蹙眉睨着她,“朕讓你來,是讓宮女跟着你學學規矩,你倒先給朕立起規矩來了?”
梁姑姑瞬時面色一變,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蕭仲麟指一指裏側,對許持盈溫聲道:“快歇下。”
許持盈無所謂,面上恭聲稱是,上 床歇下。
蕭仲麟躺下之後才理會梁姑姑,“回坤寧宮去,跟太後說,朕與皇後用不起你這樣的人。煩請太後明日換個人過來。”
“皇上息怒!”梁姑姑連連磕頭。被這樣打發回去,一定沒有好果子吃,況且,她那不是為他好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下去!”
梁姑姑再不敢言語,俯身磕頭,黯然離開。
睡個覺而已,怎麽就這麽多麻煩事?蕭仲麟籲出一口氣,溫聲詢問許持盈:“今夜不看書吧?”好像是沒見她帶書回來。
“嗯。”
他繼續征詢她的意見,“我得把燈熄了,不然睡不着。行麽?”
“嗯。”
蕭仲麟起身,把兩道簾子放下,熄了床頭的宮燈。躺了一陣子,他還不困,也聽得出她還沒睡,把雙臂墊在頭下,道:“說說話?”
“說什麽?”她語氣還算溫和。
“就說說你此刻在想什麽。”
沉默片刻,許持盈如實道:“我在想,事情是你提出來的,到晚間卻把人攆走,算是怎麽回事?”
蕭仲麟想了想,“這可不是食言。宋嬷嬷不是還留在這兒麽?太後雖然久居深宮,偶爾選錯人也是情理之中。”
“沒有說你食言的意思。”許持盈語聲平和,“只是有些意外。”
蕭仲麟無聲地笑了。
“就不擔心我有恃無恐,繼續折騰你?”
“随你。”蕭仲麟語帶笑意,“反正我傷勢越重,留在坤寧宮的日子就越久。”
“哪有那麽多力氣。”許持盈翻身背對着他,語聲停了片刻,“權當你瘋了,但願離開之前,都這樣瘋着。”
“不出意外的話,往後就這樣了。”
許持盈即刻道:“傻子才會相信。”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她耐心等待就是了。昨夜前所未有的煩躁、憤怒之後,她已平靜下來。他不再有意無意地惹得她暴躁,她就能漠視他的存在,與他相安無事。昨夜種種行徑,想來便要汗顏。幸虧不是習武的女子,要不然,昨夜真能把他殺了,為他擔上天大的罪名吧?
他也配。
要想除掉他,犯不着用那種沒腦子的路數。
因着之前的所思所想,蕭仲麟只想彌補她以前受過的委屈:“明日,請丞相和丞相夫人進宮,來看看你吧?”
“嗯?”他提及的是自己的母親,許持盈不由得翻身,在昏暗的光線中看着他。
蕭仲麟緩聲道:“你進宮幾個月了,二老定然十分挂念。平時就算有下人來回傳話,總不如面對面說說話。”
許持盈輕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以往與母親相見,都是命婦給她請安的時候,也說不了幾句話。她特別希望能與雙親團聚,哪怕只有片刻。但是,她又不免擔心他在捉弄自己,這時真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合适。
“明早我就命卓永傳旨,安排下去。”說到這兒,蕭仲麟改了主意,“不,我這就傳口谕。”語畢坐起身來,揚聲喚人。不然的話,她今夜怕是要輾轉不成眠。
宮女即刻應聲,聽從吩咐,迅速把卓永喚來。
卓永站在門口的屏風外詢問是為何事。
蕭仲麟照實說了,末了道:“朕近來早間貪睡,總是不知何時才醒,你記下此事,盡早安排。”
卓永笑着領命,旋即告退。
許持盈坐起身來。
“相信了吧?”蕭仲麟笑問。
“是。”許持盈如實道,“鑒于昨夜……我真的是不敢有此奢望。”
蕭仲麟重新躺下,唇角上揚成愉悅的弧度,“只與昨夜相較,這叫以德報怨。”他的要求真的不高,“你就當我繼續發瘋,只請你今晚讓我好好兒睡一覺。”
“只說此事,我也會以德報怨。”許持盈無聲地笑了笑,窸窸窣窣地躺下去。
一夜無話。
除了夜半起來服藥比較煩人,蕭仲麟如願睡得很安生。早間醒來的時候,剛一睜眼,耳畔便傳來一道溫柔又羞怯的語聲:“皇上醒了?”
蕭仲麟訝然,轉頭看去。符錦俏生生地站在床榻板上。他擰眉,腦筋迅速轉動,很快反應過來:這就是許持盈說的以德報怨。
他嘴角一抽。那小丫頭,是認定他疏離符錦只是做戲麽?
看看室內,一個宮人都沒有。
符錦趨近他,語聲愈發嬌滴滴的:“皇後娘娘大度,将寝殿內外的宮人都遣走了,只讓臣妾服侍皇上。”
“……”她倒是挺大方的。若真有這份心思,為何不親力親為?
“皇上。”符錦坐在床邊,俯身打量他,“臣妾瞧着您臉色有些蒼白,哪兒不舒坦?”
瞬息間,他留意到她的領口分明刻意拉低、扯開了一些,現出如凝脂的肌膚,胸前春光呼之欲出。
一大早就被撩。
只要他願意,現在就可以撲倒。
蕭仲麟磨了磨牙,暗自數落許持盈是個十足十的小混帳。憑這點兒手段就想讓他失控做出荒唐事?怎麽可能呢?前生見過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穿着豪放的比比皆是,宮裏女子肯露的這點兒皮膚真不夠他鑒賞的。
“皇上這是怎麽了?”符錦再湊近他一些,手探向他額頭,“沒事吧?”
“退下。”蕭仲麟冷冷地道。
“啊?”符錦的手僵在半空。
“把皇後給朕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想兩章一起寫完再更新的,結果到現在才磨出四千字~這是沒寫過的題材,真是挺吃力的,見諒見諒,下章得一兩點鐘更新了,親愛的們明天看吧~上章紅包已發,本章繼續征集紅包:
蕭仲麟:待遇好了點兒,但是我媳婦兒太大方了,求解決的套路。
許持盈:黃桑大人現在好能裝哦,連喜歡的女人都能晾着了。求戳穿的招式。
蠢作者:這麽倆折騰的貨好費腦細胞~每天都要想掐架新花式~求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