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謠

第17章 ☆、年少舊夢

我認得那女子。

那是兩千年前的一天，我對人間起了興趣，便和沅風約好了一起來人間逛逛。沅風執意要我化為男裝，我雖不知為什麽，但也聽了他的。

我們在人間閑逛了一陣子，吃喝玩樂無所不幹。可有一處地方我始終沒去過――青樓。

我拉着沅風問：“那地方是什麽？為何你不帶我去？”

“那污穢之地，別去了。”沅風十分敷衍。

我卻來了勁。他越不讓我去，我便偏要去。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偷偷出了門，進了那青樓。

“公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老鸨問。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姑娘？”我不由得一驚，瞬間警惕起來。這凡人好厲害！

老鸨笑了笑，道：“公子，瞧你說的，不喜歡姑娘誰來這啊？不論公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這裏都有的。”

“漂亮的。”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一句。

“那我把便這最漂亮的姑娘給公子叫來，只是公子，這錢……”老鸨說着，向我搓了搓手指。

我會意，變出一袋銀子扔給了她，問：“這些夠嗎？”

老鸨喜笑顏開：“自然是夠的。”說罷，便引着我去了一個房間，然後張羅去了。

不多時，一個打扮妖豔的女子走了進來，坐在我身側，拉着我喝酒，還握着我的手往她心口上放。

撩人是挺撩人的，只是這姑娘實在不對我的路子。我興致寥寥，便也沒做什麽，只是和她喝着酒，說着閑話。

也是在這時，我才隐隐約約意識到這青樓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青樓裏的酒多半是摻了水的，我喝了一晚上也沒有醉。倒是那個來陪我的姑娘，醉得極快，不多時就倒在了我懷裏。

我輕輕嘆了口氣，把她推開，然後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門。剛要下樓梯，卻聽見門外一陣喧嘩。

是一個女子和老鸨争吵的聲音。

“你個姑娘來這裏做什麽？”這是老鸨的聲音。

“姑娘怎麽就不能來這裏了？你讓開，我要進去看看。”這是那個姑娘的聲音。

“進去也行，給我錢啊！”老鸨喊着。

“錢？錢是什麽？”姑娘問。

我看着那綠衣姑娘的長相，一時動了癡念。這長相對我的路子！

我當時渾身的酒氣，腦子确實不太清醒，竟然走了下來，插到兩人中間，對老鸨道：“這姑娘我包了。”

老鸨連忙解釋：“她不是我們的姑娘。”

我擺了擺手，順手摟住這姑娘的腰，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花多少錢我都包了。我來付這個錢。”說着，又甩給老鸨一袋銀子，然後轉頭，含情脈脈地看着那姑娘。

那綠衣姑娘看了看老鸨，又看了看我，警惕起來，問我：“你為什麽幫我？”

“如此美人兒，想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我有什麽理由不幫呢？”我笑答道，伸手就想去摸摸她的臉。

她臉一紅，推開了我，跑了。

跑得還挺快。

我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便對那老鸨又扔了些錢，道：“這些錢多嗎？”

“多。”她答道。但似乎很是奇怪，不知我從哪裏掏出這一袋又一袋的銀子。

我指了指那女子的背影，道：“你幫我聯系一下城裏各家客棧、各家商鋪，這女子的所有開銷，我包了。我就住在對面栖鳳樓裏，若是錢不夠，便再來找我要。”說罷，我便拂袖離去。

事實證明，一擲千金為紅顏是有用的。沒幾天，那姑娘便主動找上了門。

當時我和沅風正在雅間吃酒，她忽然闖入，一把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問我：“你究竟是誰？”

我笑着放下酒杯，摸了摸那姑娘的劍，道：“一個傾慕姑娘的人罷了。”

沅風以為我是故意捉弄人家姑娘，在一旁不禁笑出了聲。

那綠衣姑娘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我：“我不信！”可她說着話，臉卻紅了。

沅風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她，笑問她道：“我問你，你覺得這位公子俊不俊俏。”

她點了點頭。

沅風又問：“這位對你好不好？”

她眉頭皺了皺：“莫名其妙的好。”

沅風忍着笑，又問：“那你喜歡他嗎？”

“什麽？”女子一愣，很明顯沒反應過來。

我聽了，也笑着看着那女子，問：“是啊，你喜不喜歡我？”

那女子的臉一陣紅。我看見她低下頭去，放下了劍，轉過身去，不再看我。

“哈哈，害羞了。”沅風指着她笑。

我瞪了沅風一眼，站起身來，嬉皮笑臉地湊了過去，問：“姑娘，在下是覺得你實在面善，生了傾慕之意，這才幫姑娘做了許多事，冒犯了姑娘。若姑娘不喜歡，只管打在下、罵在下，只是不要不理在下。在下便心滿意足了。”這其中的确有幾句真心話，我的确覺得她面善。

沅風看着我，止不住地搖頭，開始磕起了瓜子。

“我……你……可是我還不知你的姓名。”她問我。

我想了想，道：“我姓于，單名一個直。”

雖然我一點都不直。

“于公子。”她喚了我一句。

我又問：“姑娘，還不知姑娘芳名？”

她低了頭，似在思索，終于答道：“魏奧。”

“魏姑娘。”我也笑着喚了一句。

沅風在一邊磕着瓜子看着好戲，笑着問道：“魏姑娘，所以你是喜歡這于公子的了？”

魏奧擡起頭，理直氣壯地道：“我可沒說喜歡，但可以交個朋友。”

“你就是喜歡她了。”沅風說着，起了身，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站到了我身側，順手打散了我的頭發。

我一驚，回頭氣鼓鼓地看向沅風，只聽沅風對魏奧笑着說：“魏姑娘，你沒覺得這位于公子像個女子嗎？”

“什麽？女子？”

魏奧先是不解地看着我，又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臉被捉弄後氣急敗壞的模樣。

“你們捉弄我！”說罷，她竟舉起了劍，就要向我砍來。

我躲閃不及，還好有沅風在。他抓着我，化作一陣黑煙，遁走了。

那以後，我再沒見過魏奧。

我和沅風回到了山洞裏。我生着悶氣，氣他壞了我的好事。

“你這次可是玩大了，若那姑娘真的喜歡上了你，你要怎麽交代啊？”沅風笑着湊過來，道，“不如早早暴露身份，以免夜長夢多。”

“我不用你管！”說着，我向另一側挪了挪。

“羽徵，”他的聲音軟了下來，“我覺得，你需要我來管。”

“為什麽？”

“因為你遲早是我的妃子。”他道。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表白。當然，後來也有很多次，只是我都一一拒絕了罷了。

“滾！”我言簡意赅。

他竟然死皮賴臉地握上了我的手，搭上了我的肩，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在人間扮男裝嗎？”

“為什麽？”

“我怕，你同那些愛上了凡人的小妖一樣，因為美色被凡人看上，然後兩情相悅，一發不可收拾。”他道。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你在我眼裏，便是最美的女子。”

他說着，湊過來就要親我！我忙掙開了他，冷哼一聲，轉身便跑了。

“我喜歡你！你總有一天會成為我的女人！”我聽見他在我背後喊。

我撇了撇嘴，一邊飛着一邊嘟囔：“我還想要女人呢！壞我好事，還想讓我做你女人！做夢！”

從此以後，我便開始了我游玩天下的歷程。只是我再沒見過魏奧。不知為何，我竟一點想去找她的沖動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她在知道了我是女子後便拔刀相向的反應讓我失望。

很顯然，她這輩子應當是喜歡男子的。

時間過去得很快，一轉眼，就兩三千年了。

此刻我又在東海龍宮裏見到了魏奧。

不對，敖蔚。

很顯然，我當年撩了一條龍。怪不得她那時不知錢為何物！

記得當日在人間，我和昙青曾讨論過人間為什麽被稱作人間的問題。昙青那時還很是輕蔑地說：“明明人間最多的不是人，卻被稱作是人間。”

我還笑着反駁她：“人間最多的明明就是人。”

如今看來是我錯了。人間多得是裝作自己是人的不知是什麽的生靈！像我們這種妖，閑了無聊便去人間玩樂，天上的神仙偶爾也會動了凡心來人間快活……我在人間随便勾搭了一個女子，竟就勾搭上了東海的龍族，也着實是匪夷所思。

我看見敖蔚走過來向昙青行禮，一陣恍惚，同時也明确地知道：我完了。

“姑祖母，這是小王的幼女，排行老九，敖蔚，一向沒規矩的。”敖廣向昙青介紹着。

昙青打量了下敖蔚，卻不想敖廣身邊多事的龜丞相多了句嘴，道：“小公主長得有幾分像上神呢。”

我聽了，不覺一愣。看了看敖蔚，又看了看昙青，眉眼間果然有幾分相像！

幾千年了，我喜歡姑娘的眼光一成不變。不對，變了，眼光高了！

誰都比不上我的青青！

“蔚兒是什麽龍？”昙青這樣問敖廣。

敖廣颔首答道：“風龍。”

“只能呼風，不能喚雨？”昙青問。

敖廣有些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敖蔚低下頭，臉上是不服的神情。

是了，要我我也不服，憑什麽要用出身來評判一個人。

可我正胡思亂想着，忽然又被敖廣推了出去。只見敖廣向他的龍子龍孫介紹道：“這位是上神身邊的女官，羽徵。你們權且喊她一聲姑姑吧。”

被推到衆人跟前的我一時有些不太适應，向昙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昙青對我微微笑了一下，卻也沒做什麽。

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發生了。

耳畔又響起了敖蔚的聲音：“姑姑好生面善，以前莫非見過？”

我忙做出穩重的模樣，答道：“未曾見過。我一直跟在上神身邊修行，已有四千年了。”

“哦？如此嗎？”敖蔚看着我，眼神裏盡是懷疑。

昙青也看向了我，似乎在猜測我為什麽要說謊。但她沒有戳穿我，只是依舊站在那裏。

“自然是了。”我答道。

敖廣見我似乎有些不悅，便忙喝止了自己女兒，道：“蔚兒，不得無禮。”

敖蔚微微一笑，對敖廣道：“是，女兒記住了。”可她說着，卻又看了我一眼。

我心虛地扭過頭去，卻又正對上昙青的目光。我不好意思地對她笑了笑，她卻對我挑了下眉，仿佛已經準備同我算賬了。

果然，晚宴過後，一進房門，她就把我按在了床榻之上，問我：“你和那東海九公主是熟識嗎？”

“我……”

“說實話，”她笑了笑，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其中似有幾分陰險，“本尊可是注意到你們在眉來眼去了。”

“上神――”我欲哭無淚。

“你喚我什麽？”她又挑了下眉。

我忙改口：“青青！你聽我說！”

她看了看我，起身放開了我。我忙坐起來，湊到她身邊，拉着她袖子，叽裏咕嚕把當年所有事都說了。說罷，還不忘補上一句：“當時年少輕狂，是有些沒分寸。可如今我心裏只有你，那什麽九公主，我一眼都不多看的！”

她聽罷，卻笑了，對我道：“當年的事我自然不會追究。可如今，你若敢多看她一眼，可要小心了。”

我也笑了，一把抱住了她，用下巴蹭着她肩頭，笑道：“你放心吧！”說着，又厚着臉皮拉着她手摸上我心口，道：“不信你感受一下，這裏面滿滿當當都是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鳥：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龍：情敵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