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族

第4章 ☆、（中下）

（中下）

金發少年綁着長發坐在輪椅上，淺粉色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抱着塊畫板。身邊三個和他年紀相當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地指着面前石膏靜像，說着光影說着線條。

“哎呀Red！”藍眼睛的棕發少女首先暴走了，纖纖玉指指向對面的紅衣少年，“你又不會畫畫！當初你的美術成績還是我給你登記的……都沒有及格！”

紅衣少年抓抓頭，一臉懶散地看着對面的黑衣少女：“我說啊……Blue你是個女孩子，不要這麽明确表示你對某個男孩子的好感啊，那些暗戀你的孩子們都會吃醋的啊，小心他們玻璃心掉一地喲……再說不懂畫畫什麽的，你知道我們這位畫家不也沒有學過美術嘛，他畫畫的技術不是連你這個美術生還要好？你看Green看得不也很開心嗎……”

幾乎整個挂在輪椅扶手上、頭發幾乎是炸起來的棕發少年擡起冷峻面孔，淺藍色的眼睛冷冰冰盯着兩位友人，幹淨利落地從削薄的唇間吐出一個詞來：“閉嘴。”

“完成了，龍。”金發少年欣喜地放下畫筆，其他三人直接擁了過去，Green仗着地理優勢直接摟住了對方半個肩膀，氣得其他兩個人差點暴走。雪白而平滑的優質紙張表面上，一條盤踞在光禿禿山崖上的黑龍眦目欲裂，根根利齒如匕首一般矗立，巨大的身體下用尾巴圍着一個半開着的寶箱，裏面的金幣和首飾皇冠清晰可見，就像是活生生的生物一樣。

Blue倒吸一口氣驚豔地捂住了嘴，Red張大了棕褐色的眼睛喃喃不知道說着什麽，Green不由得低聲贊嘆：“就憑着個簡易的石膏像你居然能畫的這麽逼真……”

但Red忽然皺起了眉毛：“……雖然我并不明白美術……但是我還是知道黑龍在神話裏并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為什麽會選擇黑龍作為主要形象？”

Green斜眼着Red冷笑一聲：“迷信是病，要治啊。”

金發少年将筆放回鉛筆盒裏，一臉無辜地關上了畫板，血紅色的眼睛閃亮亮地看着自己的三個朋友：“Green、Red、Blue，我餓了。”

寂靜之中，一雙血紅的眼睛忽然睜開！

惶恐地四下打量，卻失望地發現這裏依然是那個睡了小半個月的房間。

那只是個夢，夢醒之後什麽都沒有……

會做夢的機械人？……笑話。

窗外一棵變異的橡樹在蒼白的陽光下伸展着深紅色的巨大葉片，低吟的風從其間穿過帶出些微惆悵的呼嘯，将一串只有特定的對象才能明白的音波送到對方的耳朵裏。

N在床上睜開了眼睛——現在因為各種原因逼迫，幸存的人類已經被迫變成了半夜行性生物——往地上看去，發現借住在自己房間打地鋪的Yellow卻不見了，疊好的被子放在地上。

陽臺上，金發及膝的青年拖着比手還長的袖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赤腳站在強化過的鋼晶玻璃後，神色有些迷茫。N走過去從後面，猶豫了一下還是拍拍Yellow的肩膀：“Yellow大哥你……怎麽了？不開心還是做噩夢了？”窗外那顆變異的橡樹告訴他，他的同住者剛才不聲不響地離開了，甚至沒有幹擾到挂在窗邊的貝殼風鈴。

Yellow的身形明顯一頓，轉過身來看着這位名義上的隊長，挑起了半邊漂亮的眉毛：“N，記住，下次不管有多麽鄭重的理由……都不要從後面靠近我，我會忍不住把你丢出去。”

自己的動作顯然是引起了對方的反感，似乎戰力很厲害的人都不是很喜歡後面有人靠近——雖然自己沒什麽惡意，但是N還是很會觀顏察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帥氣而又有些稚嫩的面孔上足夠的笑容可掬，聲音卻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他到底還只是個孩子：“我之前……之前找大小姐問過一點關于你的事情，不過大小姐本身也不是很明白你，也沒有跟我說過更多的……我只是猜測，真的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觀察着Yellow的臉色斟酌字句，像是緊張得不知道要怎麽說話，“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是人類啊……？”

這下另一邊眉毛也挑了起來，似笑非笑，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妖孽：“你怎麽知道？”

“……呃，猜的……真的是猜的……”N保持着微笑的面孔吞了口口水，又默默往後退了一小步，同時眼睛亂瞟着看有沒有可能第一時間奪路而逃：剛才的那一瞬間……Yellow身上所爆發出來的，絕對是貨真價實的殺氣，甚至在出去做任務的時候都沒有見過的殺氣，N一點都不懷疑自己要是再多說兩句有的沒的，下一秒自己大概就飛出去了。

Yellow Roow，曾經和Green wood、Red Sun、Blue Water三個人一起并稱為“四色”，都是曾經享譽一時的少年科學家，在各方面領域都堪稱翹楚。但是有小道消息說他們是通過基因篩選誕生下來的孩子，所以才智商極高，不過卻多少有一些生理方面不可逆轉的非正常缺陷——比如Yellow的骨細胞殘缺、Green的情感缺失、Red的間歇性歇斯底裏症和Blue的癌症。

這四個不管是外表還是腦子都是一流的孩子們，曾經一起攻克了在戰争機械人制造這一項目裏被認為絕無可能解決的難題——啓動那和個人類的大腦相差無幾的人工腦。

歷代的科學家們都希望能夠制造出和人類相似度很高的機械人，不管是外形還是智能。這種為了戰争而生的機械人擁有了足夠的戰鬥力，可是他卻沒有足夠的智能來啓動。

戰争機械人與人類太接近，所以這四個孩子的想法其實很殘酷也很簡單，既然是想要啓動一個無限接近與人類的機械，那麽就以人類的人格數據來啓動不是很好麽？他們選擇了人類的一段人格進行數據化，将其轉入人工腦安□核心系統，沒有幾次的實驗後果，就是他們真的可以啓動人工腦，啓動一直沒辦法啓動的戰争機械人了。

Yellow Roow是四個人身體裏最不好的一個，骨細胞缺損嚴重到根本站不起來，因此很小的時候就坐上了輪椅，其他三個人因為一起長大，也都是将他當弟弟看待。可是骨細胞缺損确實不能治愈的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Green三個人暗自商量了一下，竟然開始私下制造戰争機械人——那個時候不說是私人，就是國家也不允許制造，他們也只能私下動手了。

制造戰争機械人的事情并沒有瞞着Yellow，他還挺任性地要求說這個機械人一定要做成和自己一樣的樣子，以後要是自己不在了也能陪着他們。

Green和Red都沒有說話，Blue卻搶先答應了，雙手叉腰豪氣十足地笑得天地失色，說不就是跟你一個樣子的戰争機械人麽，簡單，等做出來了我天天給他穿裙子哈哈哈哈哈！

無辜的小殘疾人吓得轉頭就跑。

但是Yellow是什麽人，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那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個人在想什麽？他戴上了那個一直被以為是游戲頭盔的裝置，摸索着将幾根詭異的連接線連在了電腦上——那樣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游戲頭盔了——在透明的隔離板下，他拿着畫筆時也一向平穩無波的手顫得厲害，好幾次失手按錯了字符，無奈地看着閃耀的電子屏幕上語句不通的字母耀武揚威，又只能顫抖着把那些多出來的字符删除——做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要是錯了一步就真的會死人了啊，他是想活得更久一些，可不是真的想死。

一點一點，他背着他們慢慢把自己的人格化成了一組組冰冷的數據——不是像之前那樣截取一部分，而是将幾乎全部的人格都投進了那一塊小小的芯片裏。

身體裏殘缺了細胞的位置開始瘋狂地把其他部位的細胞拉過來湊數，慢慢癌變之後又開始慢慢死亡，少年的身體哪裏經得住這麽劇烈的生理更替？他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一頭金絲般的長發很快變得蒼白，只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同往昔一般，依然拿着畫筆拿着畫紙塗塗寫寫，作品還是那麽精美到讓人贊嘆。

在無聲無息倒在實驗室地板上的前一天，他興高采烈地拿了一塊藍色的芯片給Blue，說姐姐你看，我想試試用動物的腦電波能不能啓動機械人？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嘛是不是～～

Blue并不相信動物的腦電波能夠啓動機械人，只是當這篇芯片到了Green手裏時，那本來就是一位大科學家孫子的少年冷着一張臉将芯片握在手裏，指甲刺破了皮膚。那個感情缺失的幽影忽然怒氣勃發地笑出聲來，沖着僅剩的兩位友人幾乎是瘋狂地咆哮出聲，Red和Blue被他吓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說，你真的相信這片芯片裏記載的是動物的腦電波？那是那小子完整的人格數據！！

N幾乎要停止呼吸，他看到Yellow帶着詭異的笑容往後靠在玻璃上沖自己點點頭。

“我就是那個Yellow Ro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