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鳳于飛
“殿下,大軍已經班師回朝, 就是不知為何, 在城外十五裏處駐紮, 停留不前。”
“前線戰報, 楚大将軍與光王未等朝廷旨意到, 便先行退兵。或與晉人達成某密約。”
“殿下,楚大公子之死事有蹊跷, 請殿下查明!”
“昭陽公主尚在将軍府中,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盤桓在寧珏的耳畔, 他猛地一揮手, 止住了謀臣的聲音。睜開的雙眼中泛着淩厲的光芒,一向溫和的人此時就像是一頭初醒的雄獅, 準備将敵人撕咬成碎片。“京中已經布置妥當了?”
底下的幕僚齊聲應道:“是。”
寧珏點了點頭道:“很好。”
十二月末,有人密告光王反,太子使臣子前往營地責問, 光王不答。太子怒,命人徹查光王府, 得天子玺印。将光王府上人□□。光王領大軍逼近, 發布檄文,言語中多有譏諷。一時, 京中人心惶惶,皆不自安。街上幾無行人走動。大将軍府外圍,又多了不少的守衛。楚昭也不以為意,整日在府中看書下棋, 樂得自在。
“檄文上說了什麽?”寧珏那邊不欲寧玉瑤接觸這件事情,盡量地将她隔絕在外。可寧玉瑤哪裏甘心,窩在了将軍府中,自然有人去打探消息。
“說太子不孝,心狠手辣。”楚昭掀了掀眼皮子,又繼續道,“還說聖上重病是太子所害,太子控制着宮中的人,讓天子與諸臣隔絕,進而謀奪天子之位。”
“荒唐。”寧玉瑤手抖了抖,險些将茶杯摔落,她嗤笑了一聲道,“領兵伐晉,可是他寧琅的主意,父皇那邊如果依着皇兄,又怎麽會同意?眼下他駐紮在京城外,怕是準備逼宮了。”
“檄文都已經發出了,早就撕破了臉皮。”楚昭笑了笑,想到了父兄尚在光王軍中,頓時便斂起了笑意。光王敢由此動作,恐怕是取得了父兄的同意,難道是大哥身亡的消息傳出去,使得他們悲痛欲絕,才做出這等事情來?“楚家怕是真的要成為亂臣賊子了。”
寧玉瑤橫了楚昭一眼,輕哈一聲:“你的意思是讓我少來這将軍府上麽?”
楚昭搖了搖頭,将話題轉了回去:“你以為聖上如何了?難道真的不想去見一面嗎?”
寧玉瑤的神情稍稍收斂,眉眼間多了幾分愁苦。她刻意逃避這個問題,假裝父皇無事,可都如此動蕩不安了,深宮中的人還是沒有露面,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嗎?她不相信太子一無所知。“我想回去瞧瞧。”
楚昭道:“如果信得過的話,可以帶上秦異人,以他妙手回春的醫術,或者有點幫助。”秦國公府上的人因為秦儀一事與太子關系出現裂痕,但是太子以自己的豁達重新收服了秦府人的心。如今的秦國公,是對太子效忠的。
“那好吧。”寧玉瑤猶豫了一陣子,點了點頭。其實不是楚昭第一次提議了,但是因為各種顧慮便将此事擱下。如今到了緊要的關頭,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昭陽公主的馬車自然無人敢攔,三人輕而易舉地便進入到了宮中。只不過為難的是,如何進入天子的寝殿。三人謀劃了一陣,打算等到夜深人靜、守衛疏于防備的時候再行動。他們在這兒動作,而消息早已經傳到了太子府上去。
寧珏也只是揮揮手,頗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瞞不住了,随他們去吧。”
暗夜中的皇宮,仍舊是燈火通明。巡守的宿衛挎着刀,邁着沉穩的步伐來回走動。楚昭三人躲藏在了草叢中,等到宿衛隊伍一個轉身時,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朝着那座巍峨的宮殿沖過去。楚昭出手極快,還沒等守在門口的人發出驚叫,就已經将人給放倒。相比外頭的燭火,殿中顯得格外的暗沉。守夜的小太監打着瞌睡,聽到腳步聲時,猛然從夢境中驚醒,一道破碎的驚呼梗在了喉頭,楚昭的一個手刀已經落在了他的肩頸上。
“這兒怎麽這副模樣?”寧玉瑤摸了摸手臂,冷風吹拂在後頸上,引起了一陣瑟縮。
“死氣沉沉的,還有一股腐爛的氣息。”秦異人是醫者,嗅覺格外的敏感。他緩慢地朝着大殿右側走去。下垂的水晶簾隔絕了視線,昏暗的燭火在風中躍動。寧玉瑤最先沉不住氣,她趕在秦異人之前走到了簾子邊,猛地向上一掀,頓時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響。
殿中的擺設有所變化,入眼的是一副水晶棺材,正向外散發着寒氣以及絲絲腐爛的氣息!
“這——”寧玉瑤大驚失色,撫着額頭連退了好幾步,跌入了楚昭的懷中。喉中似是被什麽哽住一般,一時間什麽言語都說不出,正是紅着眼睛撲簌簌地落淚。
水晶棺中當然只有死人。
楚昭想過天子是裝病或者真的卧病,但是從沒想到,會是一具早已經冰涼的屍體!聖上駕崩了,這個消息被瞞了數月之久!是太子的計謀?還是另外有人在操縱?天子為何會突然駕崩?
正當三人頭頂被巨大的陰雲籠罩時,噠噠噠的腳步聲傳出來了。殿中的九枝燈被點亮,霎時間便燈火通明,也照得棺中那慘白的屍身更為恐怖。寧玉瑤從楚昭的懷中掙脫了出來,她緩緩地轉過身,看着被人扶着走出的宮裝女子,鼻頭更是一軟。一句“母後”在唇邊流連,可腳下卻沒有向前邁去的力道。如果當初硬要闖入殿中,是不是境況就有所不同了?看見的是不是就不會是一具冰冷的沒有生息的屍體?皇兄那邊呢?他應該是什麽都知道吧?為什麽非要死死地隐瞞呢?
“參見皇後。”楚昭回過神屈身行禮。
燭光下的皇後有一半容顏藏在了陰影中,冷冷淡淡的眉目多了幾分疏離,而不見當初的溫和。再回頭看了看水晶棺中的天子,這段時間都是皇後一個人守着的?心中悚然,只覺周身溫度都下降了些許。
長孫皇後嘆了一口氣道:“還是被你知道了。”
寧玉瑤攥住了楚昭的手,強忍着淚意,問道:“多久了?為什麽會這樣?”
“你與阿昭在外游玩時,太子也應該給你寫信說了不少宮中事情吧?”長孫皇後瞧了眼躺在棺中的丈夫,只覺得一座大山壓在了肩頭,迫得她不住往深淵陷去。好在一切都快走向終點了。
寧玉瑤有些不明所以,緩慢地點了點頭。
長孫皇後又道:“永和被驅逐的事情你可知道?”
寧玉瑤應道:“知曉。”
長孫皇後眼神閃了閃,繼續道:“當初永和做出那等錯事,皇上将她廢為庶人,蕭家自此被遠離。永和的生母是淑妃蕭氏,她幾番求情,皇上都不肯松口,于是心生怨憤,暗中下毒!這毒本來可解,偏偏太醫署中有光王的人。”說至此,長孫皇後的神情冷了冷,如同籠上了一層冰霜。為了能夠讓太子順利登基,天子明裏暗裏都在鏟除一些阻力。只不過對光王,尚有父子情誼在,見他不那麽過分,也便沒有直接拿他開刀。可惜啊,最後被這條毒蛇反咬了一口。
好半會兒寧玉瑤才緩過神,問道:“所以我回宮之時父皇已經駕崩了?”
長孫皇後點了點頭。
寧玉瑤又問道:“為什麽要隐瞞?不能讓皇兄直接登基麽?”
“太子雖然有能臣輔佐,可是根基不穩,光王極其黨羽可能會興兵作亂。”長孫皇後道,“你父皇的境況,光王那也不算完全清楚,便假稱聖上卧病,以他的疑心,短時間內也不敢動作。只是這并非長久之計。”
寧玉瑤低嘆道:“可現在光王還是謀反了。”
“無妨,這恰是個好時機,太子可以解決的。”長孫皇後說着,意味深長地瞥了楚昭一眼。頓了一會兒,她又道,“既然入宮了,那你們便留在這兒陪着本宮吧,幾個月了,冷冷清清的大殿,怪寂寞的。”
聽聞皇後的一番話,楚昭仍舊是恍恍惚惚的。天子佯裝卧病,光王不敢铤而走險,只能暗中拉攏朝中的力量。正好晉國大亂給了他一個機會,主動提出攻打晉國建功立業,而太子那邊奮力抗争,深宮中則是順水推舟給了光王這麽個權力。是想逼着他造反麽?唯一沒有預測到的是楚家與晉國皇室的秘密暴露吧?在那些散布瑤瑤的人裏面,有多少是太子的人?又有多少是出自光王的授意?
寧玉瑤與楚昭在偏殿休憩,屋中冷寂無聲,凝視着楚昭半晌,寧玉瑤才低聲打破了沉寂:“你在想什麽?”
“咱們入宮的消息,太子那邊不可能不知道,他還是不放心吧?”楚昭苦笑了一聲。她有預感,楚府是這場密謀中的關鍵。之前太子押着兄長、皇後現在又禁住她,顯然是不能完全信任将軍府。
寧玉瑤挑了挑眉:“嗯?”
楚昭嘆了一口氣道:“太子那邊也許與晉國有了交易,我的身份就注定了我是一顆很好的、很值得利用的棋子。”
寧玉瑤也猜到了不少的事情,她心中一恸,緊緊地抱住了楚昭,低語道:“你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