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鳳于飛
“怎麽樣?你與皇兄談論得如何了?他說了什麽?”寧玉瑤在外頭候着,要不是皇兄和楚昭都不願意讓她旁聽, 她早就闖進去了。一見楚昭面色不虞地走出屋子, 立馬便迎了上去, 一臉緊張地瞧着楚昭。
楚昭凝視着寧玉瑤許久, 才微微一笑, 淡聲道:“無事。”她相信父兄的品性,太子話中有話, 兄長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還是得委屈他, 失一段時間的自由。只有太子後面的一番話是什麽意思?他瞧出自己與公主之間的暧昧了?她早就知道自己與公主的婚姻并不會長長久久, 以前盼着那種日子早早到來,而現在, 卻恨不得那些人忘了這回事。握緊了寧玉瑤的手,她心思更為堅定,眨了眨眼, 她低聲道:“咱們回去吧。”
“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寧玉瑤始終觀察着楚昭,連她的細微情緒都不放過。她凝視着眼前人, 一臉固執, 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楚昭心中暗嘆,環顧四周, 輕聲道:“太子只是說了當初為何要讓我當這麽個‘女驸馬’,可選擇的人其實很多,可偏偏是我這個聲名狼藉的人,你不覺得奇怪麽?”
“奇怪。”寧玉瑤點了點頭, 頓了一會兒又道,“但是也在預料之中。原因已經不必明說,我自己心中也有數。再者,過去的事情不重要了,最後是我自己選擇了你。”寧玉瑤眸光灼灼,一片濃情蜜意都藏在了那灼熱的視線中。
淮河畔的營地中,軍容肅肅。寧琅和楚行天父子行走在營地中,面容冷肅地望着醫員給傷病包紮。北地的人擅長騎兵作戰,可是在船上卻不是晉國人的對手,軍營中有不少将士因為水土不服得了病。原以為可以趁晉國內亂,連下幾座城池,可事實上戰線根本沒有推進,兩軍陷入了膠着的狀态。再加上四處流言起,就連營地裏的将士看楚行天父子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奇怪。
“晉國的內政不似我們想象得那般混亂不堪,女帝雖然病重,可仍舊能主持着一切。”楚行天冷着臉開口道,他斜睨了寧琅一眼。當初光王可是主戰黨中最強的力量,如今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寧琅淡淡地開口道:“楚将軍對晉國了解不少。”他沒有看楚行天,而是蹲下身安撫着受傷的士兵,半晌後轉頭朝着不遠處的營帳中走出。“京中傳來了消息,請楚将軍一同過來瞧瞧吧。”
楚行天的眸色驟然一沉,腳步頓了頓,與楚晖相視一眼,最後還是跟上了寧琅的步伐。
“楚家與晉國皇室甚有淵源,這十多年倒是隐瞞的不錯。”寧琅坐在了首位,他掀了掀眼皮子,看不出情緒。沒等楚行天應答,便又繼續道,“太子那邊拿住了正在與晉國探子密謀的大公子,京中不少大臣都在彈劾你們。這是通敵賣國的死罪。雖然太子刻意壓下了消息,可不代表着等班師回京後,不會秋後算賬。”
楚行天淡淡地掃了寧琅一眼,沉聲問道:“您想說什麽?”
“晉國那邊是想讓阿昭回去繼承皇位是麽?”寧琅勾了勾唇,輕笑一聲。他漫不經心地望了楚行天父子一眼,又道,“楚将軍不必緊張,本王并沒有什麽惡意。只不過替将軍府擔憂一陣子。你們父子在邊界出生入死,可楚府的人卻被□□起來,這對你們來說不公平。楚家對我寧國忠心耿耿,就算真有謠言中的事情,那也不代表着你們通敵叛國。”
“現在戰事膠着,就怕京中的人聽信謠言,派人來取代将軍您的位置,将您押解入京,這便不妙了!”
“哈!”楚行天輕笑一聲道,“我楚家幾代人為國出生入死,從來沒有辜負聖上,問心無愧!”
“可要是京中的人不這麽認為呢?”寧琅的眼神閃了閃,又繼續道,“本王得到消息,太子在京中可是拿不少老臣子開刀,人心惶惶的。楚家對他來說,怕是一個阻礙,他會放你們一條生路麽?”
楚行天沉聲道:“您這是何意?”
寧琅微笑道:“楚将軍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本王明說。”他領兵在外雖然手握兵權,但這是與楚家父子分割的,或者說大部分的兵權都在楚行天的手中,他更像是一個沒什麽真實權力的監軍。兩國僵持不是長久之計,晉國那邊已經派人過來,有和談之意。若是能夠重新達成和平協議,在開春前他們定然能夠返回京中。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如果能夠得到楚家父子鼎力相助的話。
許久之後,楚行天才道:“讓我思考一番吧。”
十二月朔風勁,雪花大如席,天地蒼茫,京中一片慘淡的白色。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眨眼間便被淹沒在雪色裏。
經過朝臣們一番激烈地談論,最終決定于晉國重訂友好盟約,班師回朝。這一場南下就像是鬧劇,匆忙開始,又匆匆忙忙結束。數月的時間,始終不見天子面,被各種言語勸下的大臣們又重新按捺不住,一封封折子送入了太子府中,似是請求、也像是質問。其中還夾雜着對楚府狀況的詢問,以及對始終押在牢獄中的楚旭的關照。
太子親自去了地牢中,将近半個時辰才從裏頭出來。他擺了擺手,在下屬的耳畔嘀咕了幾聲,那侍從便小跑着前往楚府傳達一個噩耗。沒有人知道太子在裏面做些什麽,後來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是裏頭只有一陣又一陣的慘嚎。
雪色映梅花,楚昭披着裘衣攀折着花枝,鬓發上沾了一片片的薄雪。
咔擦一聲細響,花枝折斷,她的心忽然間也劇烈地震顫了起來。一回頭,便瞧見了太子府上的人在一旁恭候着,而寧玉瑤的臉色鐵青,不知道朝着他呵斥些什麽。
楚昭抖了抖衣上的雪花,快步走向了那侍從,輕聲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那侍從往後退了一步,苦着臉道:“大公子他不堪受辱,在獄中自盡了!”
“什麽?”楚昭一驚,梅花枝條落地,很快便被新雪覆蓋。她怔愣着,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猛地一把拽住那侍從的衣領,怒聲喝道,“你說什麽?你胡說些什麽?”
侍從被楚昭驟然變色的臉給吓了一跳,奮力地掙紮着,想要從楚昭的手中脫身。
一旁的寧玉瑤在侍從來時便得知了消息,臉色也同樣如同雪一般蒼白。她咬了咬下唇,握住了楚昭的手,低聲道:“你先冷靜。”
“冷靜!我怎麽冷靜?”楚昭一把推開了侍從,腦海中亂糟糟一團。她以為太子是有計劃的,她也嘗試着将兄長從牢中救出,明明最該被囚禁的是她楚昭!可現在呢?從太子府傳出來的是死訊,她如何甘心?紅着眼睛看地上那人,楚昭咬牙切齒道:“滾!”她楚府的選擇是否一開始就是錯的?太子和光王?兩人都有才能,為何偏偏是太子呢?
寧玉瑤低語道:“大将軍班師回朝,這個節點發生這種事情,想來皇兄也不情願的。”
“哈哈。”楚昭狂笑了一聲,她凝視着寧玉瑤的面容,冷笑道,“那他一開始就該将我大哥放出來!說什麽等天子定奪,那就久久不曾現身的天子真的是裝病麽?或許只有一開始的猜測才是對的!真真假假,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寧玉瑤聞言沉默了許久,她望着幾欲癫狂的楚昭,沉聲道:“你該冷靜一下。”
“是啊。”楚昭輕呵了一聲,“我也以為自己該冷靜一會兒,從而做出真正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楚昭離不開将軍府,但是寧玉瑤可以。她知道太子事務繁多,可仍舊固執地在堂前等待着,直到寧珏肯現身。“我不明白!”她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了,擡眼看兄長的神情中也充滿了質疑。
“那就不要深思。”面對着寧玉瑤的時候,寧珏的神情始終是溫和的。
寧玉瑤輕笑,半晌後才問道:“有些事情閉不過。皇兄,你告訴我,父皇他——”
“父皇沒事!”寧珏斷了寧玉瑤的話。
過于堅定的語氣反倒是透露着一股不同尋常,宮中恐怕早已經生變了。寧玉瑤心中似是梗着一團棉花,她強壓下那股壓迫人的情緒,輕聲道:“我可以見父皇母後一面麽?”
“再等一段時日吧,會見到的。”寧珏掀了掀眼皮子,沉聲道,“你不覺得自己跟楚昭走得太近了麽?這似乎跨越了閨中密友的那一條線。瑤兒,父皇将你許給楚昭只是一時的,你終會恢複自由。”
什麽才是自由?以前逼迫她選擇,現在逼迫她放棄。心中暗暗冷笑,寧玉瑤不在這事情上多做糾纏。她蹙着眉問道:“那楚家的人呢?”
寧珏大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透露出一絲絲的訊息。“如果楚家的人不變,我也不會辜負楚家子弟的一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