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鳳還巢
早前那位便拖着病體,親自來府上要人了, 只不過被楚行天給拒絕了。還以為會死了那份心, 從旁系中挑選一位弟子當繼承人呢, 誰知道姬隴還是一門心思在昭兒的身上!本來打算徹底隐瞞這個消息, 沒想到南行的途中還是遇見了晉國的人。說起來他們倒是膽大, 敢潛入寧國境內。
“荒唐!”對于楚行天說得話,楚昭只有一個念頭, 她斥了一聲“荒唐”,面上有些啼笑皆非。她自幼在寧國京都長大, 所經受之教育、所體味之風土人情, 都深深烙上了北地的痕跡。晉國女皇敢以她這個已經心向寧國的人為嗣?如此江山敗如果在自己的手中敗落,她有顏面面對晉國的列祖列宗麽?
楚行天嘆了一口氣, 應道:“當初你娘親跟我一起離開的時候,我也見過姬隴一面,她說只是暫時接替那個位置, 等時機一到會将江山雙手奉還。可能是這種念頭,讓她選後嗣非你不可。至于宗室與朝堂, 自然有其他的聲音。”他不想讓楚府處在一個極為尴尬、危險的境地, 更不想自己的女兒接下那個燙手山芋,從而無法自主。
楚昭冷靜了下來, 應道:“雖然見了趙綜一面,可他沒說什麽,便佯裝此事不知吧。”
楚晖接話道:“就怕晉國不斷派人來,到時候給楚府帶了個通敵賣國的罪名。如果手段絕一些, 她會将楚府逼得走投無路,最後只能選擇晉國。”頓了頓,楚晖又繼續道,“光王提出攻打晉國,父親你如何看?”原本晉國只是個暫時和平的敵對之國,可因為娘親的關系,又多了一層血脈上的羁連。自己與晉國之人沒什麽情感,可若是哪一日攻打了晉國,九泉之下的娘親若有知,會開心麽?
“先保持觀望。”楚行天應道。他對寧國的忠誠是烙刻在骨子裏的,若是天子有令,他會領兵攻打晉國。在夫人尚在的時候,便已經剖白過自己的心跡。
內心的困惑得解,可是苦惱和憂慮卻更上一層樓。回到了楚府的第一夜,楚昭在榻上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站在窗畔望着那一勾彎月。外出幾個月都與昭陽同塌而眠,如今只有自己一人形單影只,頗為冷寂。這個時刻的昭陽會在做什麽呢?她能夠一個好夢麽?天子如此境況,她的一顆心定然是久懸不下吧?若是她知曉了自己身上有晉國皇室的血脈,那會怎麽樣呢?寧晉二國雖沒到劍拔弩張的緊張關系,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總會有啓戰的一日吧?到時候又該如何呢?明明已經看清楚了心,知道以後要走的路,眼前又忽地多了一道障礙,似是從天而降的巨峰,難以跨越更難以挪動。上天故意如此麽?幽幽心緒難解,滿腔疑問無人可答。
次日,不少的帖子入了府中,原是那些個少爺得知楚昭回府,特意邀請她一會,想要從她的口中得知各處的風土人情。這些個纨绔公子哥兒,自幼生長在京師的溫柔鄉中,極少出去走動,因而對外界也充滿了好奇。楚昭懶洋洋地掃了幾眼帖子,最後索性一股腦兒地推給了自己的兄長,而她整理整理衣冠,命人備馬就朝着宮中去了。
楚旭搖了搖頭,有幾分好笑道:“原先三妹還在抱怨,現在好了,一得空就往公主那處跑。”倒是楚晖眉心緊皺,低語道:“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入宮之路暢通無阻,只是在公主殿前,被一臉不滿的清漪給攔住了,說是公主未起,讓她在門口稍稍待片刻。一輪瑰麗的日高懸在天空,碧空如洗不見絲毫浮雲的痕跡,楚昭耐着性子站了一刻鐘,還不見裏頭有動靜。難不成昭陽是在生氣?楚昭小小地嘟囔了一聲,再擡起頭看筆直地站在門口的清漪,問道:“清漪姑娘,你在生氣?”
清漪倒也坦率,斜睨了楚昭一眼,一颔首道:“是。”
能讓她記恨的便是自己帶走昭陽外出游歷的事情,這都幾個月過去了。楚昭搖頭輕笑道:“幾個月前的事情還記到現在吶?清漪姑娘怎麽這般氣量狹小?”
清漪聞言翻了個白眼,應道:“小人物就是氣量小。”天知道那時的她都要急瘋了,翻遍了山賊窩都不見公主的行跡,誰知道後來的人輕飄飄一句“公主被雲陽侯帶走了”。獨自回到宮中的她确實未被皇後懲罰,可是自有随侍在公主身邊,哪裏能習慣公主不在?總是怕她被楚昭欺負了,在外頭吃住皆不習慣,受盡了委屈。
楚昭應道:“我不是将公主照顧得好好的嗎?”
清漪哼了一聲,半晌才擠出了兩個字:“瘦了。”
楚昭眉眼一挑,時常将昭陽抱在了懷中,她會不知道?正想要辯解幾句的時候,忽見另一個小丫頭走了出來,在清漪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楚昭始終凝視着清漪的面容,見她眉頭蹙起又舒展。等到小丫頭傳完話,她才捋了捋衣袖,清了清嗓子,問道:“如何?公主醒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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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避開了楚昭的視線,哼聲道:“公主不起了,您請回吧。”
楚昭輕哈了一聲,口中如此說,可是這神态顯然是告訴自己,公主請你進去呢!存了幾分逗弄清漪的心思,她佯裝思索,半晌後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說着就要離去。
清漪被她的行為吓了一跳,這牛皮糖似的想要賴着公主的人什麽時候轉性了?她快走了幾步到了楚昭跟前,伸手将她一攔,壓着話語中的怒氣,低聲道:“公主請您進去!”
寧玉瑤倚靠在榻上看書,确實是一副初起的慵懶嬌态。見楚昭掀開了水晶簾入內,她也只是挪了挪身子,給楚昭空出了一個位,手中的書未曾放下,而實現更是黏在了那一行行墨子上。
楚昭坐在了寧玉瑤身畔,瞥了她一眼,低語道:“回宮之後,公主您就不想見到我了麽?”
寧玉瑤聞言将書一卷,在楚昭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才輕哼了一聲,似是應了這句話。楚昭主動入宮來,她自然是萬分欣喜的。原以為這呆子要十天半月後才會有動靜呢,今日聽宮人通報雲陽侯求見,産生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說起來還是要怪楚昭,要不是她平日裏冷淡,自己怎麽會生出這般情緒?
“你——”
“你什麽你?”寧玉瑤看着捂着頭裝委屈的楚昭,伸出手輕輕地替她揉着被自己輕輕一砸的地上,斜靠在她的肩上,偷親了一口。片刻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問道,“你來宮中有什麽事情麽?”
楚昭低聲道:“沒事便不能來了麽?”
寧玉瑤哼聲道:“對。”
楚昭道:“那我就——”她故意拖長了語調,看着寧玉瑤變幻莫測的神情,等她面上籠着一抹急色了,才慢悠悠地應道,“就是為了昭陽而來的,這是頂大的事情了。”
寧玉瑤面上浮現了一抹紅暈,她推了楚昭一把,嗔聲道:“少貧嘴,誰要你來瞧我了?”
兩人歪在了榻上,旁若無人地私語了一陣。還是清漪有些看不下去了,将殿中的小丫頭全部都喊了出去。纏綿的情話如同羽毛掃蕩着躁動不已的心,可偏偏在心的一角,還潛藏着讓人憂愁的事情。言語還未至,憂色已經上了眉端。寧玉瑤最不願意看楚昭晃神,見她眉心緊蹙憂慮重重,伸手在她腰際掐了一把,低聲道:“你這又是怎麽了?想什麽事情?”
有情人之間最忌諱隐瞞,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落了個分離的凄慘下場。楚昭思量再三,覺得自己得坦誠一些。她開口道:“昭陽,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寧玉瑤從楚昭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嚴肅,她也擺正了臉色,應道:“你說。”
楚昭擰着眉,斟酌了一會兒,才問道:“如果我的娘親是南人,你會如何?”
寧玉瑤“哦”了一聲,笑道:“這是意料中的事情。就算你楚昭是南人,我都不在意,更何況是你娘親?”
楚昭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幾分糾結的神情,她望着寧玉瑤的眸子,問道:“如果不是一般的南人呢?”
寧玉瑤面露訝異,據她所知,楚夫人幾乎沒有離開過京都,直到去世。在這種境況下,她的娘家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只是看着楚昭的憂慮之色,難道還有比自己想象得更為複雜的背景?思忖了片刻,她一挑眉道:“是晉國皇商?”
楚昭搖頭。
寧玉瑤又道:“那是晉國世家弟子?權貴高官?”
楚昭嘆息道:“不是。”
“那是——”這句話還沒說完,寧玉瑤的心中便浮現了一個猜測。聯想路上遇見的種種,以及謝绮羅怪異的舉動,她忽地福至心靈,驚聲道,“是晉國的宗室?”
楚昭沉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