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鳳還巢
光王府。
寧琅看着坐在下方的楚家兄妹,面上始終挂着一抹溫潤的笑容。“阿昭你在外游玩如何?外頭的風物與京都有何不同?途中可遇到什麽趣事?”寧琅對楚昭的游歷十分感興趣, “要不是後來朝中政務纏身, 不然我也往南邊走一趟。可憐啊, 連給阿昭你寫信的時間都難以擠出了。”
楚昭不明白寧琅的意思, 更不想主動挑起某些話題。她只是微微一笑道:“越往南去, 景物越是柔麗溫和,與京師相比, 各有千秋。”頓了頓,她又道, “光王您日後應有的是機會出去。”
“未必。”寧琅嘆了一口氣, 眸中意味深長。他拍了拍手,在門口等待的侍從立馬捧上了一幅畫卷。寧琅将它癱在了小幾上, 興致勃勃道,“近日得到了一副古畫,摹寫地正是江南的圖景。有歌謠稱‘山青青, 水藍藍。通幽靜,峰回轉。小橋旁, 綠樹掩。江南春, 美無限’,今日請你過來, 一是敘舊,二是讓你來瞧瞧這幅《江南游春圖》。”
楚昭起身瞧了一眼,應道:“青山疊翠,群峰聳立間, 雲霧缭繞。再看近岸,水天相接之際,一葉小舟悠然行于湖中,十分自在。”
寧琅一颔首,又朝向了楚晖,問道:“楚晖,你怎麽看?”楚家乃當朝世家之一,底蘊深厚,可不是一般的伧鄙武夫。楚家的兩位公子都文武雙全,輝如璧玉。
楚晖聞言,應道:“情韻連綿,風趣巧拔。好畫!”
“哈哈。”寧琅仰頭一笑,将畫卷收起,推到了楚昭的跟前,朗聲道,“得之不易,望阿昭珍惜此畫。”
直到走出了光王府,楚昭都摸不清寧琅的意思。三人對坐,他絕口不提京中的形勢,口中所說的都是些詩情畫意的風月事。步出了長街,楚昭左右回顧,見無人跟蹤而來,才壓低了聲音問道:“二哥,你怎麽會到光王府中?”雖說與光王有交情,可眼下天子重病,臣子的一舉一動都含有深意,這光王府一趟走,可能會被人以為是大将軍府傾向了光王。
楚晖聞言嘆了一口氣,應道:“彤雲的父親被誣下獄,我有求于光王。”
王姐姐雖然身殁,可二哥是重情重義之人,為她之家屬奔走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只不過在這關頭——楚昭的眉頭一蹙,又追問道:“光王同意了?有提出什麽條件麽?”
楚晖低語道:“他同意了,說是幫人洗清冤屈是他分內之事。”
南行的一路,拔出了不少光王的同黨,如今的楚昭已經不再天真。要說光王一點兒圖謀都沒有,她是不願相信的。以前的她或許還認為光王雄才大略,就算用血腥的手段坐上那寶座,也能夠有太平盛世,可現在,很多事情難以說準。“為什麽光王要贈畫?”楚昭又問道。還是一副《江南游春圖》,上頭所繪之景象,顯然不是他們寧國的。
楚晖神情一肅,他低聲道:“回府再說吧。”
在外游歷數月的人回到了府中,按理說該備酒宴接風洗塵,只不過近日的京中始終籠着一層陰霾,走在道上的人都低着頭步履匆匆,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父親和大哥都不在。兄妹二人到了書房揮退了下人,這才放心說話。
“如你所見,圖上所繪乃晉國之景。”楚晖皺着眉,肅然道,“你一路南行,不知道聽說了沒,如今晉國女帝纏綿病榻,其皇儲久久未立,如今已引發政局的動蕩。之前舉行了一場朝辯,光王認為可以趁晉國內亂的時候,撕毀條約,出兵攻打晉國。但是以太子為首的一些臣子不同意,認為有違君子之道,戰争一啓勞民傷財,不知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兩派人馬争論不休,父親在這事情上保持沉默,光王贈畫的意思是,讓我們站在他那邊,同意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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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內亂?”楚昭低低地嘟囔了一聲,“兩國之君怎麽都卧病床榻,會不會有詐?”晉國與寧國不同,帝位素來是傳女不傳男。皇子只能夠封王,而且其後嗣不得随皇室之姓。
楚晖搖了搖頭:“不知道。”又道,“現在誰都見不到聖上,人心惶惶。太子與諸王之間原本是暗鬥,現在一下子浮上了水面。”
楚昭思忖了片刻,問道:“二哥,你以為聖上是真的纏綿病榻麽?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天子屬意皇後所出的嫡子寧珏為嗣,十多年來可從來沒有動搖過。近年來,光王的奪嫡之心并不明顯,天子顯然不能對親子下手。他要是故作病篤,引出幕後動作的人,再将其一舉鏟除,為太子鋪路,也不無可能。
楚晖道:“這事情我與父親也懷疑過,眼下各種揣測都失了意義。”
楚昭聞言正色道:“關于趁機攻打晉國一事呢?你如何看?要站在光王那一側麽?”
楚晖面上露出了一抹掙紮,半晌後才舒了一口氣,應道:“兩國分立終究不是長久之策,如果能夠趁晉國內亂一舉攻下晉國便好。只是戰争猶為勞民傷財,再者我國尚沒有能力一統,真要進攻只是徒勞而已。”一方面有着平定天下的雄心壯志,另一方面卻被理智所苦,沒有那等孤注一擲的勇氣。
楚昭嗯了一聲,應道:“如果出戰誰領兵?光王自告奮勇麽?他想要建功立業,獲得與太子相鬥的籌碼。再說了要是兵權落在他的手中,他會不會利用手中兵馬逼宮呢?”
楚晖擺了擺手道:“這事還沒有定數,先不說了。”
話音才落下,外頭便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一束光亮射入,楚行天高大的影子投映在地。“一回來便躲在書房裏,你們兄妹兩是在讨論什麽大事麽?”見了女兒平安,楚行天的面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當日見了加急的“速歸”,還以為府中出事了,可現在父親和兄長都好好的,楚昭那緊提的心便松懈了下來。她吐了吐舌頭,面上流出了一些小女兒的嬌态來。“自然是有大事。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爹爹您。”
楚行天爽朗一笑,向前一步撫了撫楚昭的腦袋,應道:“你問吧。”
楚昭道:“接到了‘速歸’的信,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楚行天聞言臉色一沉,半晌後才應道:“京中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怕你和公主在外遇險。只有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覺得你們是安全的。”
“這樣啊。”楚昭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半晌後又問,“當真沒有什麽事情?”
楚行天眼神和緩,他應道:“沒有,爹什麽時候騙過你?”
“嘁!”楚昭毫不留情戳破了自己老爹的謊言,應道,“您騙我的事情還會少麽?”
楚行天佯裝生氣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呢?一回來就氣我!
楚晖也跟着笑了笑道:“昭兒她就是這個性子,爹您還不知道?”
楚行天皺着一張臉,在楚晖肩上擂了一拳:“你這小子就知道護着妹妹。”
楚晖反問道:“難道這樣不好麽?”
楚行天鼓掌道:“好、好極了!”
楚昭見狀忙走到了兩人中間,做了一個調停的手勢。她橫了楚晖一眼,又轉向了楚行天,開口道:“爹爹,我還沒問完呢!”
楚行天瞧着寶貝女兒,一臉慈愛地笑道:“好好好,你說。”
楚昭斟酌了片刻,問道:“我的背上為何會有蝴蝶胎記?這裏面藏着什麽秘密?為什麽會有旁人得知?再者謝绮羅是誰?趙綜又是誰?南人與咱們将軍府有什麽關系?”
随着楚昭的問題一個個接踵而出,楚行天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變得十分難看。他沉默了很久,才問道:“他們找上你了?”
楚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每當自己提起娘親那邊的人,父親也會出現這種情緒。她連忙問道:“他們是誰?”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楚行天嘆了一口氣,眼眸中浮上了幾絲疲憊,他應道,“謝绮羅是晉國皇室的旁支,沒什麽好說的。這趙綜,他是滿王姬陽之子、女帝的親侄兒。晉國前任女帝有二女一子,幼女姬隴便是如今的元顯女帝。”
楚昭的眼皮子跳動,察覺自己似是接近了真相,她莫名想到了祭祀母親時遇見的那個奇怪女人。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那還有一個人呢?”
楚行天咬了咬牙,沉聲道:“就是你們的娘親姬郁!她本是晉國的嫡長公主,未來的皇位繼承人,但是她放棄了帝位與我私奔。”當時年少氣盛的他乃是晉寧二國邊境的駐将,意外與溜出宮的公主相遇,暗中發展了一段□□。這事情寧國的人不知,可是晉國的皇室心中卻極為清楚。現在的他們,終于找上門來了!
比起楚晖的一臉震驚,楚昭因為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便顯得鎮定。她問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為什麽晉國的人會來找我?”
楚行天道:“當今女帝膝下無女,宗室中只有你有資格繼承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