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風塵誤
關盼兒只是覺得鐘傑此人陰險狡詐,是個十足的僞君子, 倒是沒想到那麽多。聽楚昭那麽一問, 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了一個念頭來。為何鐘傑篤定是趙行舟殺人呢?他想要見趙行舟去死麽?難道他才是真正的兇手?越想越是心驚, 剎那間臉色蒼白如紙。
楚昭拱了拱手:“多謝盼兒姑娘告知這一切。”
關盼兒搖頭苦笑了一聲:“我也想早日救出趙公子, 說白了還是我害了他, 如果他出了事,我還有什麽顏面活在這世上?”她為趙行舟奔走, 甚至是到錢寶處求情,便早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願來生不入風塵中, 以清白之身再遇良人。
楚昭原本打算讓關盼兒去打探鐘傑的新住所, 可是思忖片刻後又打消了念頭,以關盼兒此時的狀态, 面對着鐘傑的時候未必能夠控制得住情緒。令李夢陽去打探相關事宜,而她則是與寧玉瑤回到了有間客棧等待消息。
才在屋子中坐定,又聽見了篤篤的敲門聲。楚昭起身, 來去間,眉眼中更是添了一份化解不開的濃愁。京中又有信來了, 紙上只寫着“速歸”二字, 沒有任何的緣由,可偏偏讓人更感心情之沉重。可是出了什麽大事情?要不然怎麽只來得及寫下這兩字?
寧玉瑤淡淡地掃了楚昭一眼, 低語道:“是将軍府送來的?”
楚昭揉了揉眉心,沉重地一颔首。
寧玉瑤心中擔憂,走到了楚昭的跟前,從她手中接過已經被揉成了一團的信箋, 匆匆忙地瞥上一眼,低聲道:“難道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們要回京麽?”
“先不回去。”楚昭吐了一口濁氣,她搖了搖頭道,“等到酉陽的這件事情了結了再回。已經答應了盼兒姑娘,不能讓趙行舟冤死在獄中。”
“嗯。”寧玉瑤點了點頭,尊重楚昭的意見。手指拂過了那緊蹙的眉頭,她低聲道,“就讓暗衛先回京看看有什麽消息吧?”
“不必。”楚昭搖頭道,“若有什麽大事情,便不會只有這麽一封信箋,到時候會有新消息送過來。”
“也好。”寧玉瑤點頭,被楚昭傳染了幾分愁緒,眼皮子跳動,心中暗忖道,京中可別出什麽大事情。
接下來的幾日,沒見到京中有人來,楚昭便将這件事情暫且放下了。而李夢陽那邊倒是帶回了新的消息。鐘傑一家人原來是搬去了城東,比之原先所住的陋巷,寬敞繁華得多。那一處是酉陽富商與官吏所處之地。按理說,鐘傑與趙行舟一般,只是一介貧困書生,怎麽一轉眼就成了酉陽闊少,與那些個纨绔弟子一同往來的呢?
鐘傑到風月樓只喜歡讓關盼兒作陪,當初關盼兒看着趙行舟的面子會同他們一道出游,但是現在,連關盼兒的影也見不着。鐘傑也不在意,畢竟郡守府已經傳出了消息,說關盼兒是錢寶的人,他哪裏敢再生觊觎之心?
二樓的閣子,打開一扇窗可以清晰看到樓下的動靜。李夢陽雙眸銳利,緊凝着那醉眼迷離的人,低語道:“那坐在左側第二位的便是鐘傑。他家中只有一位眼睛半瞎的老母,與趙老夫人的關系極好,現在他的母親也被接走了。但是據說,搬家之後老夫人就一直待在了佛堂中不肯出來。”
“此人鷹鈎鼻,嘴似豺狼,看面相便不是個清正之人。”寧玉瑤朝着鐘傑那處探了一眼,只見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佯裝要跌倒在地,故意一抓,便是他身側舞女纖細的腰身。“下流又龌龊。”寧玉瑤又嗤了一聲,滿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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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低聲問道:“他與哪些人有往來?”
李夢陽恭聲道:“同窗好友以及酉陽的一些纨绔,但是那群公子哥們并沒有将鐘傑看做是自己人。”
楚昭又問:“錢寶在其中麽?”
李夢陽搖頭道:“不在,但是錢寶的幾個狐朋狗友與鐘傑走得十分近。”
楚昭點頭道:“我知曉了。”事到如今,幾乎可以确認,是鐘傑收了錢寶的好處,陷害趙行舟。就算他不是毒殺老夫人的人,恐怕也逃不脫幹系。
寧玉瑤問道:“要将他抓起來嗎?”
楚昭臉上露出了幾分好笑的神情,她低聲道:“不可。”轉向了寧玉瑤,又道,“公主,這一處可不比京城。”
寧玉瑤哼了一聲,軟聲道:“我知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嘛。”
沉醉在美人美酒之中的鐘傑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獵物”。
正當酒酣之時,一道帶着幾分怒氣的呵斥打破了迷醉旖旎的氛圍。一個年輕的書生大跨步走到了鐘傑的跟前,伸手揪起了他的衣襟,朝着他臉上猛地砸了一拳,怒罵道:“鐘傑,你這言而無信的小人!你說要幫忙調查行舟一事的,可是現在呢?你看看你做什麽?”
鐘傑被那一拳砸得眼冒金星,酒頓時便醒了。他打了一個激靈,從王念孫的手中掙脫了出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慢條斯理道:“那确實是我诳你的,我為什麽要搬走,還不是以趙行舟為恥麽?只有你這麽天真,相信他是無辜的!我告訴你吧,趙行舟他就是殺人兇手!作為你的好友,我是怕你太難過接受不了事實,才會推說調查之事。”
王念孫一眯眼,怒聲道:“你的意思是你早就認定了行舟是殺人兇手?”
鐘傑一颔首,頗為傲慢道:“然也。念孫,咱們相識多年,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與趙行舟絕交了,我們還是好兄弟。”說着,向前一步拍了拍王念孫的肩頭,臉上盡是虛僞的笑容。
王念孫不耐煩,一把掀開了鐘傑的手,冷笑道:“你跟行舟不也相識多年?你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樣的人?”
鐘傑沉聲道:“是我瞎了眼才結識他,與他做兄弟!老夫人的藥羹是行舟料理的,除了行舟還會有其他人下毒嗎?”
王念孫被鐘傑的反應氣得夠嗆,指着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索性放棄了斯文,抓住了鐘傑就與他扭打成一團。
寧玉瑤瞧着底下的鬧劇,心念一動,低聲道:“我忽然間有了個主意。”
楚昭一挑眉,問道:“什麽主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寧玉瑤神采飛揚,眉眼間盡是奕奕光彩。她轉向了李夢陽又吩咐道,“接下來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攔住鐘傑,先別讓他回到家中。”
楚昭一聽,立馬問道:“你是要去鐘傑府上?想找他的母親一問究竟?”
“我以為他母親是個知情人。”寧玉瑤點了點頭,又道,“不管如何,去鐘傑家中一試便知曉了。只不過去之前,咱們還需要喬裝打扮一下。”
鐘傑在搬家後,又請了幾個家丁和奴婢照看着老夫人。但是這幾個人對楚昭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輕而易舉将人打暈,兩人蹑手蹑腳地潛到了佛堂處。檀香的味道猶為濃郁,從屋中飄出,良久後才被風給吹散。鐘老夫人跪在了蒲團上,手中不停地敲着木魚,口中誦經。
市集上買來的布匹在楚昭的擺弄下,霎時間便掩住了那一扇窗戶,将光亮給隔絕。鐘夫人的眼睛不怎麽好使,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剎那間便陷入了黑夜,只能夠瞧見一道模糊的身影以及聽到那凄凄慘慘的哭聲。
——我這副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可憐我的兒啊,在牢獄中備受折磨,我該到何處去訴說冤情?
——我待傑兒也不差,他為什麽要殺我?
——我的兒啊,要不是那青樓女子,你也不會這樣啊!
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飄來,夾雜着低低的嗚咽,打斷了佛堂裏的誦經聲,給這幽暗的空間平添了幾分鬼氣。鐘夫人心中有愧,早在看見那一道佝偻的身影時,便一臉驚駭,等聽到這聲音時,更是認為趙老夫人前來索魂了。木魚摔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輕響,鐘老夫人抖着身子如同篩糠一般,驚吓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你說,你為什麽要害我?
“不、不是,我——”鐘老夫人打着哆嗦,“是鐘傑那個不聽話的兔崽子!我不知道他會下毒害你!你就放過我們母子吧!”
“我放過你們母子,誰來放過我可憐的舟兒呢?我聽見了他痛苦的嚎叫,聽見了他的委屈!殺人償命,你們母子兩怎麽不去死呢?我要報仇,我要殺了鐘傑!”
“不,這都是我的錯。”鐘夫人一聽怨魂要對鐘傑下手,頓時打了個哆嗦,“你放過鐘傑,我去認罪,我去給行舟洗清冤屈。”這一番驚吓,魂魄已經散了大半,鐘夫人只求自己唯一的兒子平安。挂在窗口的布被風吹動,明明暗暗,佛堂裏的聲音忽東忽西的,就在鐘夫人感到後頸一陣陰風吹過時,眼前突然間亮了起來,奇怪的聲音和模糊的身影消失不見了。鐘夫人打了個哆嗦,摸起了掉在地上的木魚,忙不疊地誦經來平複自己滿是恐慌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