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香引
臨江的小閣子,一眼望去便是水天相接、飛鷗出沒的畫中景。本該三杯兩盞淡酒, 與好友共酌, 可如今坐在了閣子中的人卻是神情緊繃, 不容自己有絲毫的松懈。不日前, 寧玉瑤向謝绮羅送出了邀請函, 還以為謝绮羅會果斷拒絕,沒想到她最後還是親自來了。
面對着謝绮羅笑意盈盈的臉, 寧玉瑤的心中只有一股厭惡和怒氣。她沒有心思與謝绮羅寒暄,直接開口問道:“她人呢?”
“是誰?”謝绮羅捋了捋鬓邊的發絲, 佯作不知。
寧玉瑤眉心一蹙, 強壓着怒氣應道:“姬昭。”
“哦,你說姬公子呀?”謝绮羅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朝着寧玉瑤擠眉弄眼道,“她好好地在碧雲宗待着呢,畢竟是未來的姑爺, 哪裏有人敢怠慢了她。”
“你——”寧玉瑤一聽更怒,原本就知道謝绮羅不懷好意,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面色漲得通紅, 像是心口被人剝了一大塊。
謝绮羅見寧玉瑤如此神态,臉上頓時浮現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像是一只狡詐的狐貍,最喜歡欣賞對手張牙舞爪的樣貌。
在謝绮羅那暧昧不明的視線下,寧玉瑤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深深地望了謝绮羅一眼, 淡聲道:“她是個女人。”謝绮羅因為中意楚昭,就将她抓緊了碧雲宗中,可如果她知曉真相呢?是不是就會将人給放回了?寧玉瑤的心中懷着微弱的希冀。
“我知道呀。”謝绮羅眨了眨眼,輕笑一聲。行走江湖這麽久,她不至于連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眼前這個長孫公子,不也是一個美嬌娘嗎?迎上了寧玉瑤驚愕的視線,她又笑道,“可那又如何?我若是中意她,是男是女有什麽關系?”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猛然在寧玉瑤頭頂炸開,耳中嗡嗡作響,一時間怔愣住,不知道如何反駁謝绮羅的話。自己對楚昭是懷着怎麽樣的心緒呢?享受其間的舒适度,卻不願意深思因果。自己真的抗拒這一門婚姻麽?那些個流言蜚語真有這麽重要麽?寧玉瑤的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但是楚昭的所思所想呢?有時候覺得是觸手可及的距離,有時候卻又覺得如同天邊雲一般遙遠。
“怎麽樣?還想要人麽?”謝绮羅眨了眨眼,嬌俏一笑道,“你不如我坦率,放下吧,不屬于你的就不要貪戀了。”
什麽叫不屬于?寧玉瑤一聽這話,心中更是不适。她與楚昭早已經有婚約在身,若不是離京,早就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妻妻,哪裏容得了她這個外人來涉足?楚昭是她的驸馬,就只能是她的驸馬。眸中利光一閃,寧玉瑤藏住了湧動的怒氣,她沉聲問道:“你放不放人?”
“長孫公子真是讓小女子為難啊。”謝绮羅扭了扭身子,故作哀怨,“都說君子不奪人所好,長孫公子何苦相逼呢?再者姬公子也同意留在我碧雲宗了,你又何必做這棒打鴛鴦的事情!”
“不可能!”寧玉瑤斷然道,以楚昭的心性絕對不會留在碧雲宗這妖女的身邊。可要是為了調查碧雲宗欺壓百姓之事呢?要是和這個妖女達成什麽協議呢?轉念一想,寧玉瑤又有些不确定了,面上頓時流露出幾分遲疑和迷茫來。
謝绮羅悠悠一笑道:“我又何必騙你,不然你也走一趟碧雲宗?等見到了姬公子,你定然能明白我所言非虛。”
碧雲宗裏能有什麽在等待自己?不明顯是一個圈套麽?寧玉瑤又怎麽願意再去涉險?凝視着謝绮羅,寧玉瑤深呼了一口氣,冷聲問道:“我最後問你一次,放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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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願意,而是——”
“那就不必繼續談了。”沒等謝绮羅說完,寧玉瑤便打斷了她的話。桌上酒食絲毫不動,寧玉瑤一拂袖便往外頭走去。守在了外頭的李夢陽聽見了動靜,趕忙向前一步走,刀鞘一橫,正好阻住了同時上前的粉衣女子。等到了一個沒有外人之處,李夢陽才匆忙開口道:“主子,如何了?”
寧玉瑤神情一凜,低聲道:“她不肯放人,做好萬全的準備吧。”
李夢陽又問:“若是她拿雲陽侯做人質呢?”
寧玉瑤思忖了一陣,應道:“以楚昭的聰慧,一定會自己想脫身之法,如今就怕她自己不肯離去。”
李夢陽一怔,片刻後才追問道:“什麽意思?”
寧玉瑤眉頭一蹙,應聲道:“你也知曉碧雲宗弟子與府衙之間有什麽勾連,我是怕楚昭因為這事情與謝绮羅達成了某種協議,自願留在碧雲宗中。”
“這——”李夢陽聽寧玉瑤這麽一說,心中念頭也開始搖擺不定,“這該如何是好?”
寧玉瑤擺了擺手,問道:“先不管這個,邊景明去調查謝绮羅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李夢陽擺正了臉色,神情多了幾分凝重,他應道:“謝绮羅并非咱們寧國人,恐怕與晉國宗室有脫不了的幹系。我們截獲了一封書信,是從晉國的王府中傳出的,似是要謝绮羅趕緊回去。”
“當真?”寧玉瑤聞言,神情更是凝重。若她是晉國的王侯,來寧國做什麽?為什麽還與官府有說不清的聯系?難不成縣衙裏的人也是晉國的棋子?“此事非同小可,傳信回京都了麽?”
李夢陽道:“已經送消息回去了。”
“這就好。”寧玉瑤松了一口氣,“準備好了,就去碧雲宗救人吧。”
碧雲宗所在的位置與地勢,李夢陽已經探查完畢。桌上勾勒的地形圖用紅筆圈了圈,如同大将行軍布陣一般,衆人聚集在一起讨論,最後定下了幾個殲滅敵人的點。“我與徐祯他們一起去碧雲宗,公主您這邊就由景明留下來保護。”李夢陽開口道,一擡頭見寧玉瑤正陷入了沉思,心念一動,又問道,“公主,您要與我們一道去麽?”
寧玉瑤想親眼看着楚昭脫困,但是她知道自己若是出現了,很可能會礙手礙腳,反而成為一個累贅。“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邊景明留下來吧,其他的人都去救人。”縣衙那邊與碧雲宗有關系的名單已經列出,好在還有些耿直清廉之人。碧雲宗受到圍攻,難保縣衙會出人相助,她必須得往縣衙走一趟。
一路走來都不曾暴露了身份,寧玉瑤知道“公主”兩個字在外頭不一定會是助力,很有可能會惹出殺機,但是到了此刻她也不管那麽多了。等到李夢陽一行人出發,她便與邊景明一道前往縣衙。已經是遠離京都之地,小小的縣令又哪裏見過天潢貴胄?眼見着那象征着公主身份的尊貴令牌現出,縣衙中頓時跪了一地,高呼“千歲”。
淮安縣令雖不與碧雲宗的人往來,可未必不知情。碧雲宗之人能夠如此橫行霸道,自然有官府的縱容,私交是一回事,而得到了足夠的利益又是另外一回事。寧玉瑤一到縣衙中,便将暗衛搜到的證據丢到了縣令的跟前,冷聲問道:“當初是誰領兵攻打碧雲宗的?還有碧雲宗獻上銀錢的賬目呢?”
淮安令一聽這話,面色頓時變得雪白,滿是駭然地跪地,匍匐不起。
寧玉瑤冷笑一聲道:“有關的人不用本宮點名了吧?”
“這——”淮安令灰敗着臉,應道,“臣明白了。”要不是那些人被拔除,便是他自己丢了這一頂烏紗帽。宮裏的人親自來了,怕是郡守都保不住他。早些時候聽聞平陳的事情,不知多少人心懷惴惴,原以為自己這一隅算是安穩,不料公主突然現身。
“碧雲宗是晉國人在淮安布下的暗哨,你們如今背的可是通敵的大罪。”寧玉瑤掀了掀眼皮子,又道,“本宮量你們也不知情,便給你們一次将功贖罪的機會。”
淮安令可不知謝绮羅的身份,別說是他,就連與謝绮羅交好的人都不太清楚。通敵叛國一頂大帽子壓了下來,此時,懸着的已經不僅僅是他們的命,而是一家老少。豆大的汗水從淮安令的額頭滾落,他打着哆嗦,連話都說不明白。
“公主給你們一個機會,你還不知道怎麽做?”邊景明按着配刀,驟然出聲喝道,聲音洪亮如雷霆。
淮安令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形象全無。“臣、臣該如何做?”
邊景明喝聲道:“朝廷已經派了人馬前來攻打碧雲宗,以碧雲宗與你們的關系,必然會來衙門搬救兵,到時候你們就順着他們的意,派出人手。等到了之後該如何,就不必我細說了吧?”
“臣曉得了,這就去辦!”淮安令一擦額上的汗水,只要不丢了性命就好。一個骨碌爬起身,趕忙去與幕僚商議。回想起昭陽公主的話,心中更是恨得牙癢癢的。漂亮的女人是晉國人,到底是哪個小兔崽子将她引進府衙的?這下子可是被他給害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