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定風波
作為暗衛,李夢陽的身上有天子親賜的令牌, 扮演起押送糧草來赈災的使者, 自然是得心應手。一輛輛的糧車駛入了平陳, 這一日來道路上都是押糧官兵的身影, 誰都不曉得他們到底運送了多少的糧食到平陳來, 只知道車輪軋過之處,留下了兩道清晰的痕跡。
平陳郡郡守李恪自然也聽說了朝廷使者到來, 可是他先前沒有接到任何消息,心中免不了納悶, 帶着手下的官員前往城門處一看, 見到的正是天子的令牌,紛紛跪了一地, 滿心的惶恐。他提議讓使者與糧車都停在郡守府中再商量赈災的事宜,可是被李夢陽斷然地拒絕了,連他辦的接風洗塵宴都不肯前去。
“府君, 為何使者到來,先前都沒有任何的消息?”李恪的一位幕僚低語道, “壽王那邊——”
李恪橫了那幕僚一眼, 沉聲不語。還以為天子只是派出人來接替平安縣令之位,不料後續還有領密令的臣子。若只是赈災就罷了, 要是被他們給查出什麽來,怕是項上腦袋不保。撫了撫自己的腦袋,李恪壓低聲音道:“趕緊給京中送信。”
“是。”那幕僚一點頭,沉思了片刻又道, “聽說前兩日有京中的商人來,自稱姓長孫,從他們的口中透露出赈災的糧車将到的消息。”商人之中的信息半真半假,為了利益,不知道會如何詐人,聽聞這事情,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長孫?”李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國舅府中的人。難不成是長孫政?他一旦插手此事便意味着太子那邊已經生出了警覺。“快去調查那客棧中的兩人,若是有必要——”李恪的眸光一冷,劃過了一抹殺機。
今日的有間客棧格外的熱鬧,踏入此中的商人面色焦急,都是知名要見客棧中的長孫公子和姬公子。楚昭早便吩咐了店掌櫃,一律推脫她兩人出去游玩,吊足了那些商人的胃口。直到糧車湧入城中的第三日,才真正的現身。
糧車不斷,此番朝廷是鐵了心要解決平陳的問題,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來調查義倉的事情也是真的呢?如果真的這樣,那他們手中來自義倉的糧食頓時便成為了燙手山芋,恨不得立馬便抛售出去。
“姬公子,您先前所說購買糧草的事情可還算數?”
楚昭沉思了片刻,佯裝為難。半晌後才嘆了一口氣道:“如今收進糧食可是個虧本的買賣,一旦糧價恢複如常了,我這頭可不好辦了。”
“但是你先前說讓我們來客棧找你!”頓時便有一名商人高聲喝道。
“這嘛。”楚昭頓了頓,無奈一笑道,“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每鬥五錢如何?”
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只要能将手中多餘的糧食賣出去便可,商人們只沉思了片刻,便點頭答應。楚昭定的交易地點在“使者”存放糧車的附近,那兒有一座廢棄的大倉和院子,正好可以利用起來。光憑借楚昭和寧玉瑤二人,自然是無法完成這些事情,只能夠從李夢陽那一處借一撥人來。商人中有見到押運糧車使者的人,這就更加相信楚昭的話,迫不及待地将糧食賣出。
“這下好了,平安縣那邊也不用擔心了。”這在外頭忙碌了一整天,寧玉瑤兩人臉上灰撲撲的,一身錦衣華裳,更是被鈎子劃開了不少道。眼見着有如此的成果,寧玉瑤總算是舒了一口氣道,“趙家也幫了個忙,這回得感謝他們了。”
“是。”楚昭點了點頭,又道,“将一部分粟米寄放在趙家的糧鋪,讓他們來出售,四六分成,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報答了。平安縣那邊,必須得押送糧食過去,只不過那兒有疫病,你便留在平陳,我自己過去一趟吧!”
“不可!”寧玉瑤眉頭一擰,出聲喝道。這疫病非同小可,一旦感染了十有九死,她怎麽能讓楚昭過去涉險?“不管你說什麽大義凜然的話,我都不會讓你去平安縣的。若是你非要去,便帶上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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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楚昭望着寧玉瑤那倔強的神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灰塵,低語道,“咱們先回客棧去吧,這事情以後再說。”最初的印象早就随着時間的流動而改變,心中種下了莫名的悸動。緊凝着那如同蝶翼般輕顫的眼睫,楚昭忽感喉嚨幹澀,心跳的速度驟然的加快。手中溫熱的觸感不同于冰涼的光滑瓷器,那一股溫度不停地灼燒着指尖。楚昭的耳尖一顫,她驀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轉身朝着前方走去。
寧玉瑤看着楚昭匆忙的身影不明所以,她眨了眨眼,一道幽幽的嘆息消散在了風中。
阒靜的夜,只聽得風過草木間的窸窣響動與那蟄伏在草間的吟蟲低唱。
楚昭的右手搭在了錦被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動着。身側的人不住地翻動,似是在尋找一個合适的位置,最後一翻身半壓在了自己的懷中,才沒了其他的動靜。夜色中,楚昭看不分明懷中人的神情,她低頭凝視着那如鴉雲的黑發,唇角勾起了一抹輕笑。“睡了麽?”她低低地問道。
“睡了。”寧玉瑤埋首在她的胸前,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楚昭笑道:“那現在是誰在說話?”
寧玉瑤應道:“夢中人在說話。”
楚昭輕呵了一聲,又問道:“等到平陳的事情了結,你要回京去麽?”回到京城,首要面對的便是兩人的婚事,現在的昭陽公主對婚事會有什麽想法呢?仍舊是躲避麽?而自己又是什麽念頭呢?從怨憤到平靜再到一絲絲的慶幸?幸而是昭陽公主而不是其他人麽?可若沒有昭陽公主,自己怎麽會跟一個女人成親呢?
“不回去。”外頭的世界雖說是殺機四伏,可有太多在深宮看不見的東西。尤其是知曉了平陳的龌龊後,她更想去四方游歷。太子兄長需要坐鎮東宮,那麽由她來看看這個世間如何呢?“你想回去了?”楚昭忽然間提出了這個問題,寧玉瑤只能做如此想法。“你不想陪我了?”還沒等到回到,寧玉瑤又追問道。
“不是。”楚昭眨了眨眼,與昭陽公主在一處另有一番暢快與自在,歡喜是她此刻的念頭。“咱們就繼續南行吧,見一見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與京師有何不同。”反正李夢陽這群暗衛也随行,危險是不大有的。
寧玉瑤聞言擡起頭,她凝視着楚昭,才勾起了一抹笑容,又故意擺正了臉色,似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緒。忽然間,外頭傳來了一道奇怪的動靜。楚昭的眉頭一擰,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右手則是悄悄地摸向了枕下的匕首。習武之人的感覺猶為敏銳,尤其是對那陡然間升起的殺意。屋中似是一瞬間陰冷了起來,只聽得那極輕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
今夜,李夢陽一行人被派去守着糧草,客棧中只有她和寧玉瑤二人而已。
“屏住呼吸。”楚昭幾乎是含着寧玉瑤的耳尖在說話。
溫熱的氣息噴在了耳垂上,酥酥麻麻的氣息傳遍四肢百骸,寧玉瑤面色霎時間便緋紅一片。“你——”剩餘的聲音被吞入口中,因為就連寧玉瑤,都聽見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了。暗夜潛來的刺客還真是大膽,楚昭以為他會先放迷煙,結果他大喇喇地進了屋中來,看來只将她們當做一般的商人。只不過這人是為了財還是為了命呢?
腳步聲雖然刻意放輕,可還是傳入了床上兩人的耳中。那刺客的呼吸聲有幾分粗重,似是神經緊繃到了一個極點。他走到了床邊,看着交纏而卧的兩人,口中發出了一抹不屑的嗤笑。高高揚起的匕首下一瞬間就朝床上的人刺去。只不過叮當一聲響,匕首交擊閃出一連串的火花。刺客這一擊失敗了。
人還沒有睡去!刺客心中一驚,頓時放棄了刺殺,打算逃出屋子。可是還沒等他走動幾步,床上的人便飛躍起來,身形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又似是捕捉不到痕跡的風。冷汗沿着額頭淌落,刺客的身體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誰曾料到這商人會有這麽好的身手呢?冰涼的刀鋒抵着脖頸,滲出了一絲絲的血跡,刺客看不清夜中的人形,但是能夠感受到自己頸上的點點痛意。
楚昭壓低聲音問道:“說吧,是哪個蠢貨派你來的?”
刺客哪裏敢說出幕後人的姓名?咬着唇面色慘白,眸中露出了一抹絕望之色。
沒有等到回答,楚昭也不感意外。她嗤笑了一聲,一個手刀拍在了刺客的頸上,将他給擊暈了。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陣,還真找到了一面令牌。
“是什麽人?”寧玉瑤也起身了。
楚昭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一抹譏诮之色,她低語道:“郡守府上的。”
“光王這是想做什麽?”寧玉瑤眉頭一擰,心思立馬便轉到其他人的身上。
楚昭不覺得是光王的主意,只不過她也沒有出聲反駁。
李恪這位置怕是坐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此事傳回京都又會掀起什麽樣的腥風血雨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