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傾國傾城(4)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狐貍精。
子夫對霍去病的擔憂日益增長,她的恐懼和無助,想跟劉徹一點一點的訴說。她只是期盼着他了解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她想劉徹若是想起來找她來了,她要告訴他:“你不來陪我,我真不知道怎麽辦,小去真讓我擔心死了。”
撫琴的時候又想起要告訴他:“古書上說師曠奏《清角》而風雨至。我奏這首曲子最差了,撫到緊要關頭,琴弦總要斷了。”
她也記挂着問他李夫人還需要漂亮的玉搔頭嗎?這點務必要問他。
他是真的喜歡李夫人嗎?
劉徹下朝了,便與李夫人依偎在暖閣裏看着窗外的白雪。
暖閣裏生着炭火,暖融融的,劉徹拔了她一根玉簪往自己的頭上搔去。
“我來替你撓吧!”李夫人嘟了嘟嘴巴,便纖手散開他的頭發看着雪中的李夫人更添美豔,忍不住對李夫人說道:“我越來越愛你了,夫人的位分僅次于皇後,我要怎麽再封賞你呢!”
李夫人的臉轉向落了滿枝丫的白雪上,沉默了一會兒便說道:“就別封賞我了,我做夫人已經陛下對我最大的恩賜了……今天我還碰到皇後了呢!”
“你見到她了?”劉徹微微低下頭。
“她恰巧到樂府中找樂譜,還試了試琴。”李夫人把玉簪重新插到自己的發間。
“哦?”劉徹挑挑眉沒有再言語,就聽李夫人繼續說道,“她撫的琴真是悲傷,她很惦記着陛下呢!”
劉徹聽罷,抱她過來,擡着她的下巴,聞着她身上的香氣,說道:“好,我現在去陪她!”
李夫人波瀾不驚地說道:“應該的!你常常在我的殿中,皇後已經許久未見到陛下了,回去看看皇後,看看太子!還有諸邑公主!霍将軍出了這樣的事,好好安慰她!”她是認真地想,認真地說道。
劉徹心裏疼了一下。
初冬的時候,是個晴天,剛下過一場大雪,還未來及化水,漫天是白的世界。子夫與劉徹都看得又驚又喜。二人坐攆去看望霍去病,他們緊緊挨着,路上不平,辇車左右搖擺,他們彼此的身子也相互挨着搖擺,車輪經過一個大坑,辇車猛地向□□斜,他們也往□□斜。子夫的頭發纏在了劉徹的平天冠上,耳鬓厮磨,子夫很懷念以前他們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子。
劉徹想念李夫人。
霍去病似乎病已見輕,倚華嘴角有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劉徹自然高興,期望着霍去病馬上就好去打匈奴。倚華伺候着霍去病,說道:“大夫說照這樣下去,很快就好了。”倚華像講述自己夫君病情那樣把這件事告訴劉徹和子夫,說話的聲音脆生生而又鮮亮亮。
倚華把霍去病吃剩下的藥渣倒進炭爐裏去,于是整個房間裏充滿了藥香。
“好香!”衆人贊嘆。
子夫湊近霍去病去瞧,床榻上的男子,如鳥的翅膀的眉毛已經飛揚了起來,對劉徹說道:“小去看起來好健康了。”
霍去病見到劉徹時,對他說道:“我想我很快就可以上戰場再次殺敵了,到時,姨夫一定要答應派我去啊!”
劉據過來告訴他:“你怎麽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你的戰場!表兄現在最重要的是調養。”
霍去病瞧見了劉據,就問他:“書讀的怎麽樣了,騎射怎麽樣了?”
劉據走到他的面前,仔細又耐心的說道:“書已經讀完《谷梁傳》了,現在在同石德老師學習,一直不敢懈怠。至于騎射……我學騎射有鬼用!平時又用不上我上陣殺敵!”
劉徹頓時丢下茶碗,看了一眼子夫,神色中有責怪之意:“你同阿旦都是我之子,你三弟阿旦在四歲時便已學會騎射,哼!等着他老子為他平定天下,他好做個無事忙的君王。”
霍去病笑了起來。
子夫難得有機會和劉徹同坐辇車,她在回去的路上指着車外的雪景給劉徹看,回頭看的時候,劉徹卻在盯着一個地方出神。
子夫指給他看雪景的手停住,而後縮回手。
劉徹看出她神色有異,握住她的手,問道:“怎麽了?”
怎麽了?子夫不答,卻不再指雪景給他看了,也不再說話了。
回到椒房殿中,子夫笑樂樂地感嘆:“這回我安心了,本來很擔心小去的,現在見到小去就快要好了,老天保佑……”
子夫見劉徹的神思又不知道飄在何方,便住了口,改口說道:“你去見李夫人吧,替我向她問好!對了,李夫人還需要漂亮的玉搔頭嗎?頭癢的時候最好用手撓啊!”
劉徹笑笑。
“她比我年輕,又比我漂亮,人家見了還會以為你的皇後也會很漂亮的,不然為什麽會鐘情于那樣傾國傾城的女子。”
“她再漂亮也不會是我的皇後,妃子只要漂亮就行了。”劉徹說道。
他們立在樓頭,漢宮中的夜。
劉徹望着星空,子夫卻望着他。
“小衛,不要用這種眼光看着我。”劉徹感到自己對她有所虧欠,心中不安,“李夫人,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會再去找她!”
“又是為了我不再找她,是不是?”子夫問道。
劉徹不置可否。
“我最怕有人為我怎麽樣怎麽樣,就算是沒有我,陛下還不是自己想不找她,便不找她,蓋姬是這樣,李姬是這樣,邢泾娥是這樣,王夫人也是這樣。你偏偏說是為了我才不找她,我就是那麽好欺負,要陛下用來作為理由來壓人?”
子夫的脾氣上來了,她一面說一面往房內走。
“你去哪裏?”劉徹攔住她。
“不許管我!”子夫不馴地,哭起來。
她愛他早一些,多一些,他少一些,這便是這場愛情角力中兩個人一開始的形勢了,她處于劣勢。子夫又說道:“我知道我作為你的妻子的命運,只是,很多女人起碼要到中年以後,夫君才會戀上別的女人,只有我,只有我自從十五歲時跟了你,年紀輕輕的就這麽不幸!”
劉徹勸解道:“很多女人的夫君戀上別的女人是因為對妻子沒有了感情,小衛,我雖然有很多女人,但是我仍然愛你啊!”
子夫說道:“我知道陛下和李夫人會過去,可是,我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拈酸吃醋,我本不是這樣的人,這真是悲哀!”她說完,面上滿是委屈,又說道,“陛下,我不是這樣的女子啊!”她擡頭去看劉徹,見劉徹神色有異,子夫看到他這個模樣,有點想笑,詫異地笑起來問道,“你樣子怎麽這麽奇怪?”
正說話間,冷不防地被劉徹一把擁了過去。
子夫條件反射般盡力掙脫他,掙脫之際他的唇靠近她的唇用力的印了一下。
子夫一下子就軟了,說不出話來。
劉徹的嗓音有些暗啞:“你這個橫蠻的女子啊,橫蠻的女子!”
自從幾天前的探望之後,霍去病強撐病體,在倚華的紅袖添香下寫了一個呈給劉徹的奏本,為了劉據以後的日子平坦,他建議劉徹将已經能行趨拜之禮的劉闳、劉旦、劉胥三位皇子封王而後遣他們去封地,劉徹便封劉旦為燕王、劉胥為廣陵王,命禦史霍光去處理此事。
從宮中回到霍去病的府上,推開廳門,正好聽到霍去病正講的興起。原來是霍去病一同出征時的部下來看他了,四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喝酒舞劍,神采飛揚。倚華往廳裏望了一望,霍去病正在講述他當初打匈奴的事跡。
他“砰”的一聲把漢劍拍在桌案上,說道:“咱就奪了他們的祭天金人,那些匈奴人最怕長生天不得祭祀了,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哈哈哈,我舉起了槊,殺到紅眼了,就脫了铠甲,赤着……”
霍去病的部下每回一來,倚華就知道霍去病會高興地不得了。
霍去病正大談當初打匈奴時,他長途奔襲與匈奴人短兵相接的經歷,說到高興處,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
倚華眼見他喝了酒,不知道在她沒看見時候他喝過多少酒呢?她顧不得禮儀,急急地走進廳裏去,奪下霍去病手中的酒杯。
霍去病喝出低沉的聲音:“你不讓我喝酒,好吧,渴死我算了!”
“不行!”倚華堅定地說道,“大夫說過不能讓你喝酒的。”
“真是麻煩!”霍去病“哼”了一聲,朝倚華揚了揚眉毛,然而終究沒有再喝一杯。
那天是霍去病最多話的一天。
半夜裏,霍去病開始喊頭疼,止不住地咳嗽,倚華連忙在黑夜中去請大夫過來,大夫發現他的脈搏很是微弱,倚華擦了眼淚去請衛少兒過來。
霍去病一直在咳嗽卻又咳不出什麽東西來,倚華咬了咬嘴唇,俯下身,把霍去病口中吐不出的東西吸了出來。
過了幾個時辰之後,太陽剛升出來,霍去病死了。
倚華抱住霍去病的身體,看着霍去病的臉頰,沉靜了半晌,終于大哭了起來:“霍去病,回來!”
喊時,聲嘶力竭,一口氣過不來,幾乎暈厥過去。
過了半晌,消息傳了出去,劉徹和子夫來了,衛青一家來了,公孫賀一家也來了,衛長抱着曹宗同曹襄來了,陽石公主同諸邑公主并劉據都來了,還有霍去病那舊時的部下……
子夫同、衛長、衛君孺一起把倚華從霍去病的身上拉起來,把她拉到衛少兒的屋子裏面去。衛少兒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劉徹趁此叫太常寺卿過來安排霍去病的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