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長門宮怨(36)
楚服吩咐九名宮女穿上巫衣,跳起了巫舞,她又在神龛前點上九支白色的蠟燭,自己抱着諸邑朝着神龛拜了三拜,然後把諸邑放在神龛前,仿似把她當成了祭品一般。
“你們這是幹什麽?”子夫說不出,她已經綁在柱子上,身後是兩名宮女壓着她的身體,她只有聲嘶力竭,卻動彈不得。
楚服取了鐵劍,嘴裏喝了酒吐在利刃上,然後把鐵劍在火上炙烤,發出藍色的火焰。
子夫的心很慌張,一慌張起來,哭着大叫:“諸邑!諸邑!”一面叫一面掙紮,想擺脫兩個宮人的鉗制。
她惶急地跺腳,又惶急地叫楚服停手。紙窗上有人影,子夫忽然看見一個人的側影,接着是更多的側影。
那些側影也是惶急的,像帶着無限的隐憂。
那側影竟是劉徹的側影。
子夫覺得自己在做夢,她心中盼望的人竟真的出現了,她的心在跳,呼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劉徹!”便看到劉徹掠進了側殿中。
劉徹一到房間,就看到了陳後。
陳後站在楚服身前,臉色憔悴,神情怔忡。劉徹沒有大怒,臉上沒有表情,從楚服的身後看到了子夫,他從門外的光影中走進來,将一個鈴铛扔在了地上,一聲不響的走到子夫身邊。
他轉過臉,一聲不響地看着神龛前站着的陳後。
他帶來的随從手上的火把,熊熊地照在陳後和楚服似笑非笑的臉上。
陳後似笑非笑,她後退了幾步,站在楚服的身邊,望望劉徹,再後退幾步,又望望劉徹,然後,她緊緊地握住楚服的手。
劉徹已經解開了子夫身上的繩索,子夫感覺到他環在自己肩上的手緊了緊,劉徹的指尖觸及子夫的肩頭,子夫覺得他的手指在顫抖。
子夫跑到神龛前,抱起哭泣的諸邑:“沒事了,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
劉徹有點不安,他問子夫:“諸邑,一直在哭,是不是不舒服?”
Advertisement
子夫用手抹了抹諸邑的面頰,連聲說道:“沒有!沒有!”
劉徹拍了拍子夫。然後,他轉過身,看着陳後,只說了一個字:“去!”說完,劉徹橫抱起子夫,走出側殿,房外的月光照着陳後的皇後的冕服和她眼角的魚尾紋。
“陛下……”陳後在他的背後叫道,“你要我去哪裏?”
劉徹沒有搭理她,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是轉身走了,轉身即是永別。
楚服在這時亮出了一柄匕首,比那柄鐵劍要小,鐵劍已經被人繳掉了。這把匕首泛起一道藍光,她對劉徹說道:“我已經做絕了,就要絕到底,我沒有退路,我施巫蠱之術殺你,施大逆不道的罪名,現在被你識破了,我怎麽能讓你随便處置我?”
楚服一個匕首刺向劉徹。
但她發現,當她的匕首刺向劉徹時,在劉徹的右邊好像也有一支匕首向她刺過來。
她想避開,可是就在她想要避開之時,那把匕首已經沒入了她的腹中。
楚服張大了嘴巴,噴出一灘鮮血,噴的對面的人滿手鮮血,她的手抓緊了腹中的匕首,頭擡起來看着那個用匕首刺自己的人。
霍去病望着她,冷笑一聲對劉徹說道:“就憑楚服這個人哪裏用得着舅舅出手?姨夫,我出手就可以了,是不是?”
霍去病手抓住匕首,用力一拔,鮮血跟着匕首又一起噴出來,幸好他最好了準備,及時地一避,才避免弄得滿身都是她的鮮血。
楚服喘着氣,緩緩地向陳後逼近,她說道:“嬌嬌,我從未騙過你。”
劉徹呼出一口氣,轉身走了。
張湯一揮袖子,幾個衛士進來拖起陳後一幹人等,把她們拘押了起來,待到明日便把她們送至長門宮。
子夫燃亮燭光。
她對劉徹說起四天前她走出蘭林殿,她怎樣等不來諸邑的消息;她怎樣被楚服帶到那麽奇怪的一個側殿:“我現在才知道我在那黑乎乎的房間裏待了四天,我還是不相信我會在那裏死掉,我一直記得,如果陛下真的不來救我,我就立即去死。”
劉徹專注的聽着,抱緊她:“我如果真的找不到你,你也不要死,你一定知道,我是希望你活着。”
“我怎麽會屈辱的活着,我本來就配不上你,如果這樣的話,就更配不上你了。”子夫搖搖頭,“就算處在那樣的環境中,也不可失去了骨氣、傲氣。”
劉徹一面聽一面應着子夫的話。
子夫伸手撫摸着劉徹的臉,說道:“陛下,你可不可以告訴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劉徹說道:“還是你先告訴這四天你是怎麽在那種生活的?”
子夫輕輕地說道:“那天,我在亭子裏等倚華取來衣服,就遇到了楚服,楚服告訴我要帶我去見諸邑。我信以為真,就真的跟着她走了,我好笨。”
“你當時擔憂着諸邑的安慰,自然沒有察覺了。”劉徹笑了笑。
子夫又說道:“楚服把我帶到側殿的門前,說諸邑哭累了,要我去陪陪她,後來我才知道,那地方原來是她施法用的祠堂。”
劉徹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子夫繼續告訴劉徹:“我在那裏找到了諸邑和小榮,小榮已經死了,可憐的小榮。楚服說,要我在側殿裏好好養諸邑,不要她哭,那麽,到初七的時候便會放了我。”她說到這兒,聲音哽咽了,說道,“哪知,到了初七的時候,她們沖進房間裏,把我綁起來,要把諸邑當做三牲一般祭祀給神明。幸好,陛下及時趕到!”
“幸好。”子夫重複地說道,“陛下及時趕到,我和諸邑才沒有事。”她的眼淚終于緩緩地落了下來。
劉徹抱着子夫,手握着她的手,喚她的名字:“小衛!”
劉徹想起他丢了子夫的那邊,當他還在上朝的時候,忽然有內侍過來禀報子夫的失蹤的消息,侍女倚華恐慌不安,一直責怪自己不該單獨把子夫留在亭子裏去拿衣服。
他因為惦挂着子夫的安危,也沒有多加指責倚華,小公主和夫人先後失蹤,這不得不讓他猜想這些事或許是一個人做的?他那天去椒房殿質問陳後,陳後脫口而出的是“楚服,你又穿男裝了。”,令他想起蘭林殿的侍女曾言“小公主失蹤之前,曾有內侍來過蘭林殿;小公主失蹤之後,便不再那人蹤影了。”,而命那侍女一一指正各宮殿的內侍,竟無一人與那人相似,他愈加的認為侍女看到的那名內侍是女扮男裝的。
于是,他連夜寫了一份手令,要內侍交給張湯去查那名和陳後混在一起的楚服的來歷。
果然,在子夫失蹤之後,張湯帶來了楚服的消息。
那楚服乃是楚地女子,擅長巫術,能講腹語,堂邑侯國處于楚地,陳後和楚服自小便熟識,在子夫懷孕之時,由劉嫖帶着,引薦給了陳後。
劉徹知道這些事全是陳後做的,卻不知道子夫與諸邑的人在哪裏,最牽腸挂肚的便是子夫,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事?如果她還活着,沒事的話,不知道子夫會受到怎樣的驚吓和恐懼。
劉徹就在今天的早上由東方朔的口中得知:今日是寅日,今日的寅時是方士重要的一個時辰,她們作法詛咒害人。于是,他再也等不及了,不用再維護皇後的臉面了,決定把椒房殿搜個底朝天,果然就找到了子夫。
知道小榮的屍體在房間裏陪着子夫有四天了,劉徹忍不住擔心她,怕吓壞了子夫。但是,只要子夫沒事就好,那麽,他就沒有遺憾了。
子夫問他:“陛下,該告訴我你是怎麽找到我們了。”
劉徹笑了笑:“前事莫提,現在你在還在我身邊,還提那些事做什麽?”
子夫聽了劉徹的話,低眉順眼地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把臉埋進劉徹的懷裏,劉徹親吻她的嘴唇,親吻她的臉頰,親吻她細白的脖子,親吻她解開的衣衫……
早晨,蘭林殿外很早就喧嘩了起來。
劉徹睜開了眼睛,看了看還在沉睡中的子夫,将子夫輕輕地放在枕頭上,為她蓋好被褥,蹑手蹑腳的下床。他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又小心翼翼地開門關門。
倚華正站在門外,見了劉徹,連忙行禮:“陛下……”
劉徹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門內,示意倚華小點聲。
倚華連忙點點頭,小聲說道:“陛下……”
劉徹問道:“何人在殿外喧嘩?”
“是館陶長公主。”倚華禀報道。
劉徹哼了一聲,說道:“把她帶到宣室殿來。”
劉徹坐在宣室殿裏,劉嫖穿着布衣,頭上沒有帶任何的首飾,她的後面跟着隆慮公主,她們走了進來。
劉徹不禁沉下了臉,問劉嫖:“你怎麽來了?”
劉嫖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有件極重要的事情,姑母想和陛下談談。”
劉徹皺起眉頭,說道:“什麽事,至于大清早的就趕過來?還穿成這樣……”
劉嫖堅決地說道:“這件事情一點也不能耽擱,生死攸關。”
宣室殿內,劉徹問劉嫖和隆慮公主:“你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姐姐怎麽也過來了?”
劉嫖說道:“陛下覺得姑母對你怎麽樣?”
劉徹冷冷地說道:“姑母有話直說。”
“當年,陛下登位,我出了不少的力。雖然我的女兒驕橫無比,陛下不滿意……”劉嫖頓了頓,接着說道,“但是姑母在護衛陛下的地位上,姑母可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劉徹逐漸明白了劉嫖的用意,站起身就冷冷地說:“姑母老是說這些,阿嬌表姐也老是說這些,你們還沒有說膩,但我這聽得人都已經聽膩了。”
劉嫖擡起頭,望着劉徹問道:“姑母只問陛下一件事,陛下真的要殺了阿嬌嗎?”
劉徹惱怒道:“這……是真的又怎麽樣?她犯得是大逆不道之罪,詛咒的是朕,就算是在平常百姓之家,詛咒夫君,這也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劉嫖哭了起來,抓着隆慮公主一起求情:“阿彘,我求你,你做什麽都可以,只是別……別讓殺了阿嬌!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隆慮公主也說道:“阿彘,阿嬌畢竟是……畢竟是姑母唯一的女兒,也是你十多年來的妻子,姑母眼睛六十多歲的人了,你忍心看到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一臉淚水的劉嫖還是在哀求:“阿彘,別……別這麽狠心,我什麽事都願意替你做,只要……”
劉徹背着手,不看她。
劉嫖依舊在哀求着:“阿彘,我求你……”
終于,劉徹開口說道:“從今後,不許她進長安城,不許她出長門宮,她想死想活,都不要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