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長門宮怨(13)
大婚之日,普天同慶。
平陽公主脫下素服,換上了玄色的禮服,是曲裾,頭上挽髻,玉簪別在發間。她對着鏡子,擦好了粉,面無表情地拜別了王太後與劉徹,就在貼身宮人的攙扶下坐上了馬車。新郎同是穿着玄色禮服,興奮地正站在宮門外迎接他的新娘子。
盥洗禮、同牢禮、合卺禮……一切水到渠成。
平陽公主靜定地坐在洞房中,夏侯頗終于送完了客,喜氣洋洋地來到了平陽公主的身邊。
夏侯頗喝了不少的酒,他有說不出的高興,向平陽公主說道:“公主殿下肯答應嫁給我,我真是受寵若驚。”
平陽公主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請來了太後提親,我又怎麽會不答應呢?”
夏侯頗又說道:“以後,只要公主殿下說話,我就什麽都聽你的。”
平陽公主冷漠地說道:“你是汝陰侯,是效忠大漢的臣子,而我是大漢的平陽公主,所以你原本應該什麽都該答應我的。”
“但是,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汝陰侯夏侯頗聽她如此說話,心中頗有些委屈。
大禮既成。
英英三分斜坐在洞房裏,等待衛青送客回來。
英英垂着頭,燭火在桌案上搖搖曳曳,明暗一時間。
她告訴自己,衛青還沒有回來,她自己一定不能擡頭,否則的話,看着他推門進來,那該多難為情啊!
她始終不敢擡頭。
同僚們眉開眼笑,紛紛恭賀衛青新婚大喜。
衛青彬彬有禮,一一向賓客們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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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接着便聽見穩健的腳步聲,然後便有一道影子擋住了燭光,英英斷定:是衛青回來了,英英把頭低的更低了,她想此時自己的臉一定比燭火更紅的。
然而,衛青走了幾步便不再走了,停在她的面前,站着不動。
英英覺得他在盯着她瞧,這時她又仿佛覺得這眼神又遲疑着打算從她的身上離去,離去,他要到哪裏去……
她驚疑不定,終于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醉眼朦胧的少年。
是衛青,美麗的雁魚燈旁站着的是糾糾纏纏的衛青,是她美麗的洞房花燭。
英英先開了口:“來了怎麽不說話,吓我一跳。”
衛青看着她,坐在案前,像是在等待人,又像是在想念人,他仿佛沒有聽到英英的問題,便沒有回答英英的話。
“你怎麽不回答啊?”英英起身,坐到他的對面去,“只顧瞧着我幹什麽?”
衛青仍沒有說話,執住酒壺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衛青!”英英起身,依偎到他的身邊,她的手伸過去,忘記了難為情,撫摸着他的臉,“從今夜開始,我成了你的夫人,往後,我就應該叫你夫君了。”
衛青的心裏一動。
紅燭高燒。
夏侯頗站起身,斟上兩杯茶,自己一杯,然後,又送與平陽公主的手上一杯。
平陽公主沒有接,夏侯頗飲了茶,讪讪地坐在平陽公主的身邊:“今天是我第二次離公主殿下這麽近。”
“哦?第二次?”平陽公主覺得奇怪。
“上次是去觐見太後,我離開長樂宮的時候,卻見陽光下站着一個楚楚的人影,我看到的是公主殿下,那一刻該是我一生中看到的一場最動人的記憶了。”夏侯頗望着搖晃的燭火,仿佛陷入了回憶中去。
“就是那次之後,太後答應了你我的婚事,是嗎?”平陽公主想起那一天,那一天衛青正是出征在外。
“是的,公主殿下。”夏侯頗輕笑道。
“你長得不錯,家世顯貴,太後讓我嫁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平陽公主輕嘆了一口氣,“陛下也很贊同你我的婚事,可見你很受宗室的重視。”
“公主殿下過譽。”夏侯頗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自豪的表情。
平陽公主傲然道:“對你的誇獎并不過譽,如果過譽,我才懶得說這些誇獎的話。”
“我冷啊。”英英望着衛青,眼波流轉。
此時此夜難為情。
衛青聽聞,閉上了眼睛。
“奇怪啊,今日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你怎麽……始終待我規規矩矩的。”英英癡癡地說道,“夫君,你來抱一抱我,親一親我。”
衛青面紅耳赤,不敢去看英英。
英英見他猶自苦苦堅持,不由得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不管怎麽樣,今夜我要把自己交給你啦。”
衛青忽然起身,後退了一步,背對着她,說了句:“不……不用了。你歇着吧,我去書房睡,有事叫我!”
“等一下。”英英一怔,但看着他急切離去的背影,還是叫住了他。
“什麽事?”衛青沒有轉過身。
“在夫君的心裏頭,是不是已有中意的人了?夫君是不是……是不是戀着平……”英英鼓足勇氣,想要問出埋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問題。
可是,英英話未說完,衛青已經打斷了她的話:“沒有!”
說完,衛青停頓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英英拉住了他,問道:“那新婚之夜,夫君不在洞房,卻為什麽想去書房?夫君是武将,近日也未聽說朝廷有什麽行軍的消息。夫君為何要去書房?”
衛青被她這麽一問,說不出理由,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不想委屈你。”
“委屈我?”英英心中一驚。
“英英。”衛青輕聲道,“我不能……”
英英已經纏住他,踮起腳尖,嘴唇迎了上去,堵住他未說完的話。
是可愛的平陽公主嗎?
衛青醉意蒙蒙,心中那一直想念的女人,面前的英英,漸漸的,平陽公主和英英合成了一個女人,合成了一個他面前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他已經難以拒絕,于是,任其自然,于是,他溫存着抱起英英柔若無骨的身體,把她輕輕地放在了床榻上。
英英嬌羞無限,雙頰酡紅,如醉酒了一般,在欲拒還迎間幫他除下了衣服。她的頭發已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松開的,發簪又遺落在何方呢?她一頭長長的青絲散開在臉上,蓋住了臉頰,癢癢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來把這根根頭發挑開。她把臉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裙子已褪下……
此時,衛青卻有些清醒,望着英英不見動作。
英英看向他柔柔地說道:“夫君,來親我啊!”
衛青喘着氣,皺着眉毛,只道:“英英……”
英英貼近他的懷抱中,感受着他的此時的心情,她輕輕地說道:“夫君,我不會介意你心中沒有我,我願意做你的女人,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兩個人糾纏在一處,窗外明亮的月光照進來,透着一絲絲的沁涼,英英本沒有喝酒,在意亂情迷之中,忽然有了一絲絲清醒,她又覺得後悔了,情不自禁地說道:“不要……”
可是,這句話,這個時候,在男人聽來是一種誘惑。
衛青步步緊逼,挂在床榻上地帳子一剎那散落下來。
夏侯頗站起身走到了桌案邊,吹滅了燭火,他返回到平陽公主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公主殿下,夜深了,我們也該安歇了。”
“好,我們安歇。”平陽公主說着,黑暗中只見她的一雙黑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晶瑩,靜靜地泛着水光。
閉上眼睛,連僅有的月光都看不到了,夏侯頗與衛青混為一體。他的身形,讓她想起他和她在掖庭中一個小亭子裏見面的情形,那天的小亭子,那天的冰面,那天的白雪……衛青在她的面前送還她的錦帕,他越走越遠的背影。
平陽公主的一滴眼淚,緩緩淌下,與夏侯頗的汗水流淌在了一起。
夏侯頗迷惑了,慌張着問道:
“公主殿下,我弄疼你了嗎?公主殿下……請原諒我。”
“汝陰侯經歷過生離死別嗎?”平陽公主問道。
夏侯頗更不明白了,但動作變得溫柔了很多。
他愛她,可是她不愛他。
平陽公主微微一笑,也不再問了。
除了他,今生今世她不會再愛任何人了,可是她不能嫁給他,不能嫁給他。
月亮溫柔地照在他年輕的眉毛上,英英心裏有着說不出的高興,她想:“我以後會不會為他生一個孩子呢?生一個和他一樣威威武武的孩子呢?”
但是,此時衛青忽然說起夢話來了,他情不自禁地說道:“平陽公主,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的心意了,過去我不懂,請你……請你……”
英英不由得悲從心來,默默的轉過頭,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在流淌出來,暈開在臉頰上,冰涼得如雪天裏的落下的雨珠。
她愛他,可是他不愛她。
這一滴眼淚,她不知道衛青會不會感覺得到,但是她知道只要他有心就一定會覺出來的,用心就一定看得到,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我知道這是命運,誰都不能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