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門宮怨（9）
衛青帶着劉徹的希望，英英的熱望，出了雁門關，随着韓安國、李廣等人埋伏在馬邑附近，等待着王恢和李息引誘來的匈奴進出圈套。
可是，一連好幾天，不見一個匈奴人的蹤影。
韓安國派去的兵士從前方趕過來，向他們報告軍情：
“護軍将軍，将屯将軍和材官将軍已經領兵出代郡，尚不知軍情。”
韓安國點點頭：
“吩咐下去，繼續嚴防死守，等待時機。”
李廣向韓安國說道：“一連幾日都毫無動靜，恐怕情況有變。”
韓安國問道：“以将軍之見，我們該如何？”
李廣說道：“将軍難道就沒有想過我們誘敵之計失敗的結果？”
“你是說……”韓安國望向李廣，王恢與李息率軍三萬多人，這麽多天了仍毫無消息，他們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恐怕是王恢等人已經被匈奴全部殲滅，“如此，李将軍，我們再等等吧！”
“等？”李廣躍躍欲試，“再等下去，贻誤了戰機，你能擔待得起嗎？”
“李将軍，稍安勿躁。三天之內若是還無動靜，我們就主動出擊！”韓安國安撫道。
将士們不能等，時間長了只會士氣低落，而且這是陛下第一次要求設計攻打匈奴，歡歡喜喜，勝券在握，若是他韓安國領兵在此一無所獲，依劉徹的性情，恐怕會天降橫禍。
李廣冷哼了一聲，仍握拳道：“遵命！”
李廣退下，韓安國隐蔽在群山之處，極目望向代郡的方向。天逐漸變為黃昏，草原廣闊，群山巍峨，大漢朝的江山美麗的不似人間，但是，會在什麽時候讓這一處變得同中原一般成為真正的人間仙境？
“王恢，你們跑到哪裏去了？”韓安國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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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仍是風平浪靜，李廣便又來請命。
韓安國點點頭：
“如此，我命骁騎将軍李廣、輕車将軍公孫賀火速出擊。”
“末将遵命！”
李廣與公孫賀退下。
衛青随軍出擊，這會是血洗的一天麽？
平靜的一天，平陽公主這平靜的一天又開始了。
長樂宮裏吩咐過來的幾個人正拿着尺子為平陽公主量體裁衣，是來為她做嫁衣的。
劉徹已為她尋了好日子成親，衛青勝利歸來就給她舉行婚禮，也為衛青娶妻，因為聽說衛青已經向天子求娶新娘了，劉徹自然樂得成全。
要嫁給衛青的女子會是誰？
平陽公主心想：“衛青！我一定要看看你的新娘是誰，會讓你主動來提親？”
平陽公主陡地一個轉身。正為她量身的宮人手中的尺子不提防被她撞落在地上，“啪”的一聲，他們感覺到這殿中的氣氛驟然變得冰冷。
平陽公主心想：“衛青，衛青，我要看看你的新娘，她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我一定要看看你的新娘。”
“公主殿下。”小映小聲地叫道。
平陽公主聽不見。
“公主殿下。”小映又小聲地叫道。
平陽公主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何事？是衛青回來了嗎？”
“英英在門外等候，說是公主殿下吩咐她過來的？”小映向平陽公主說道，平陽公主想了想，才想起這事兒，“對，是我叫她過來的。”
“是。”小映應了一聲，出去讓英英進來。
英英走進殿裏來，向平陽公主行了一禮：“公主殿下。”
“你就是英英？”平陽公主打量着她，平陽公主緊皺着眉頭，倨傲的神色漸漸變得沮喪，最後變成了羨慕。
英英沒有擡頭看她，只是恭順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這個女人是平陽公主，是當今王太後的女兒，天子的長姐，不可一世。今日，她找她過來是什麽意思？
平陽公主半天沒有說話，一直凝視着她。英英便是那天下午撲進衛青懷裏的姑娘嗎？那時節，夕照西風。花香從園子裏飄進曲廊上，英英和衛青訴說着出征之前的無奈別離。
英英仍是低着頭，不言不語。
忽然，平陽公主走過去，走到英英的面前，仔細端詳着她的容貌氣質，輕輕地說道：“好，真是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子。你……多大了？”
英英一怔，如實回答道：“十九了。”
“按照漢律，是要出宮去配人了。”平陽公主望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你以後是不是要嫁給衛大夫？”
英英聽後，登時羞得滿面通紅：“他說他出征歸來就會娶我。”
“那……那恭喜了。”平陽公主心中一震,她很艱難地，很親熱地挽起她的手，“那你……你的嫁衣做好了嗎？”
英英搖了搖頭。
“他是我府中出去的人，我看着他從少年長成如今的……”平陽公主忽然警醒了，沒有說下去。她望着英英，輕輕的笑，“今日……今日恰巧為我做嫁衣，想着也一并同你做吧！”
英英展顏一笑，跪下低着頭說道：“謝公主殿下大恩。”
平陽公主将英英從地上拉了起來：“來，随我一道。”
宮人開始為英英量起了尺寸，平陽公主看着她年輕的身體，鮮活的笑容，她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青春少艾，他前途遠大。
他們有什麽不相配的呢？他們有着說不出的相配。
在被宮人圍着的英英，心被說不出的煩惱侵擾着，她或多或少地感覺到這位公主在向她笑的時候的僵硬，而且這僵硬是和衛青有關的。
這是女人的直覺。
平陽公主看中了衛青，是喜歡衛青的，她是公主，還長得那麽漂亮，衛青有着公主垂青，英英心裏不禁又是嫉妒又是自卑，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麽敵得過尊貴的公主呢？而且，現在衛青選了自己，那麽平陽公主會怎樣對待她呢？英英從十三歲進宮做宮女，在宮中早已聽慣了宮中那隐秘的往事：周幽王為了褒姒而廢去申後及太子宜臼，而立褒姒做王後，還立她生的兒子伯服為太子；高祖的皇後呂皇後在高祖死後，便将高祖生前最為寵愛的戚夫人做成了人彘，還将戚夫人的兒子如意毒死；只說今朝，自從陛下将衛夫人帶入宮裏來，衛夫人不知道遭受了陳皇後多少的構陷……天下沒有善待情敵的女子。
量好衣服之後，平陽公主請英英留下吃點心。
“青梅糕。”平陽公主吃一口，又遞給英英。
英英嘗了一口，皺着眉頭。
平陽公主沒話找話：“好吃嗎？”
“好吃。”英英回答的言不由衷，青梅糕那麽酸，快酸倒她的牙了，卻也是她此刻的心情，豈不知這也是平陽公主此刻的心情啊！
“是我做的。”平陽公主頓了頓，問道，“是不是很酸？”
英英不敢擡頭，只說道：“公主辛苦。”
平陽公主心想：“衛青雖然覺得酸，但也說我做的青梅糕好吃。”
她擡頭望向窗外，這衛青是在雁門關外，他這時候會在做些什麽？是在抗擊匈奴嗎？還是在等待襲擊匈奴的時機？衛青啊，可千萬要小心，不要受傷。
英英吃了一塊糕點，綠色的青梅粉粘在嘴角，她從懷裏抽出一方錦帕來輕輕地擦去。
平陽公主心想：“有一次府中的家仆用鞭子抽在衛青的背上的時候，把他背上的衣服都撕碎了，臉上也挨上了幾道鞭傷，滲出紅豔豔的血來，我把帕子給他擦拭傷口，他的血液之中，添上了我的不少眼淚。不知道，他如今還留着那帕子麽？”
英英說道：“公主殿下，奴婢想知道公主殿下是如何做出青梅糕的？奴婢想學一學，不知道公主殿下可否賜教？奴婢會好好學的。”
平陽公主心想：“他說他最愛騎馬在遼闊的草原上奔跑了，或者拿了劍在音樂聲中舞劍，那麽會有一天，我坐在這博山香爐前撫琴，他來舞劍嗎？”
突然之間，她被一個着急的聲音驚擾了，英英正在望着她的臉喚她：“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平陽公主笑了笑，掩飾道：“何事？”
英英問道：“咦，公主殿下的臉頰上有水珠？公主殿下神色不太好，好像有些不高興。”
平陽公主一只手摸了摸臉，擦去水珠，說道：“做青梅糕忙活了一陣子，有些累，想必是汗珠。”
英英問道：“累了會流汗珠的嗎？”
平陽公主沒有回答，眼睛靜靜地的看着窗外，那窗外正有花瓣飄落。接着，她的視線落在英英的臉上，她搖頭，伸手拈了一塊青梅糕，但是她沒有吃，忽然說道：“答應我一件事。”
英英應了一聲，恭敬地說道：“公主有事，盡管吩咐。”
平陽公主怔思一會，忽然像下定什麽決心似地說道：“那個衛青。”她輕輕的道，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告訴英英：“那個衛青會娶你嗎？那個衛青，好好照顧衛青。”
英英身子一窒，差點被吃到口中的青梅糕噎到：“公主殿下說什麽？”
平陽公主在英英的耳邊小聲說道：“你要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衛青。”
英英咬着嘴唇：“公主……”
“你們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對。”平陽公主說道，說完，她嘆了一口氣，從席上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替我送英英姑娘出去吧！”纖腰扭處，她已然背過身去。
英英望着平陽公主的背影，又是驚恐，又是迷惑，她定了定神，終是迷惑盡去
平陽公主的失落是加倍的。她命人送英英出去之後，從內房中返回，拿起一塊青梅糕放入口中，嚼了嚼，喃喃地道：“青梅糕，好酸……”她用力一揚袖子，桌子上的青梅糕滾落在地，碎了一地，連回響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