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門宮怨(1)
窦太主劉嫖已經在天神太一的廟裏跪了整整三天了,她不喝水也不吃飯,更不睡覺。她向天神太一祈禱,希望太一能夠顯靈讓她的母親窦太後恢複健康。
這時候,剛過了建元六年的四月,可是窦太後已經在床榻上躺了一個月了。
子夫守在病榻前寸步不離地伺候着。她把藕粉調勻了,桂花糖加多,藕粉水加多,稀稀疏疏的,看起來晶瑩剔透。
窦太後就着子夫遞來的湯匙喝了一口,對子夫說道:“事到如今,我不過一天兩天的光景了。有了你,我也就對阿彘放心了。”
子夫聽了窦太後的話,哽咽地說道:“太皇太後的病是春天的時候留下的,現在快到夏天了,我好好伺候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的病也許會好了的。”
窦太後閉上眼睛,喘了口氣:“我要去見劉恒了,只是還有一件心事沒有了結。”
子夫說道:“太皇太後喝完了藕粉,躺下歇着吧。”
窦太後擺了擺手:“阿彘還沒有兒子,這對他以後沒有好處。我聽說,淮南王劉安叫她的女兒一直在長安打探消息,密謀造反。阿彘不可不防啊!”
“陛下還很年輕。”子夫點點頭,“以後會有很多孩子的。”
窦太後望着子夫,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嘆了一口氣,又道:“你現在一刻也不要松懈,阿嬌可盯着你呢,我現在也後悔不該聽信着親上加親的話,把這個驕橫慣了的阿嬌娶進門來。”
子夫說道:“太皇太後,皇後娘娘是您的外孫女,只是被人寵壞了,她讨厭我只是因為怕我取代了她的皇後之位。我能有什麽辦法?苦樂還不是全由着陛下。”
窦太後拍拍她的手背,說道:“我當年跟你一般大年紀的時候,呂後将我以家人子的身份送給當時還是代王的咱們的孝文皇帝。那時候啊,孝文皇帝不會因為王後是呂氏女的緣故而嫌惡她,反而很是寵愛她,他和呂王後生了三個兒子,我不過是他小小的王妃啊。”她回想着與劉恒過去的種種,“後來,呂王後和三個王子相繼去世,緊接着呂氏被陳平周亞夫等人誅殺,便迎代王做了大漢朝的天子,孝文皇帝便封我為皇後,阿啓為太子。天下的女人還不都是一樣的?無論你多聰慧美麗,到頭還不是為他人做妻做妾,女人做到了極致便成了皇後。”
“太皇太後。”子夫抿嘴一笑,低着頭甘甘心心地說道,“即便是如此,陛下對我這般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在膳房中,倚華招呼着廚子做菜肴,一個月來,子夫都在長樂宮那邊服侍,身體虛弱,需要進補,她叮囑着廚子飯菜要做的有營養些。廚子早就嫌她啰嗦了,但是衛夫人如今專寵于陛下,雖然沒有生出兒子來,但生下的長公主最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一生下來就封為長公主了,自大漢立國以來是破天荒的一次,可見陛下對這長公主是有多喜愛了。如今,子夫又懷上身孕了。
“這是什麽蘑菇?”倚華看着廚子問道,審視着他下到鍋裏的食材,“你這是要做什麽湯?”
“你不是廚子,你不懂。”廚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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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才要問的。”倚華嘟了嘟嘴,她已長成了九歲的小姑娘了,嘟了嘴更顯得嬌俏可愛,“這個紅棗我認識,你幹嘛放了蘑菇又放紅棗,放了冰糖又放姜片,這要是喝下去會是什麽味啊?”
廚子不答。
“你怎麽不說話?”倚華卻不依不饒,“進補不進補我不知道,我知道這肯定喝第一口的時候就會連心都能吐出來。”
廚子被她吵得不勝其煩,說道:“這是煮了雞骨頭的湯水,放了紅棗、香菇、冰糖、姜片和鹽。”
“這是什麽湯?”倚華挑眉說道,“我把這湯送去,夫人問是什麽,我總不能把食材給夫人講一遍吧?”
“就叫香菇紅棗湯吧!”廚子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把盛好的湯遞到她的手裏。
倚華一笑,向廚子道:“謝了,夫人覺得好喝,一定會封賞你的。”說完,她拿了湯,走出膳房,路過椒房殿的時候,陳後恰巧從椒房殿裏走出來。
倚華急着往蘭林殿去,也沒有來得及給陳後行禮。
楚服叫住倚華。陳後向她問道:“你眼睛瞎了?”
倚華說道:“皇後娘娘萬安。”
陳後又問她:“我問你,你是眼睛瞎了,還是眼睛裏沒有我?”
“奴婢的眼睛好好的,我看見皇後娘娘出來了。”倚華畢恭畢敬地回禀說道,“”因為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就沒來得及給皇後娘娘行禮。”
陳後一聽倚華急着送湯,不用問,一定是給衛子夫送湯來的,不由地氣上心頭,一味的想找茬。她裝作驚奇地樣子,問道:“什麽湯啊?要的這麽急。”
倚華回答道:“是叫廚子新作的,叫香菇紅棗湯。”
“讓我看看不行嗎?”陳後問。
倚華猶豫着不知道給還是不給。
陳後心想:劉徹在一日,自己也是大漢的皇後娘娘,除了陛下、太後宮裏的宮人,任誰見了也要低下頭來,這個從椒房殿出去的賤丫頭給衛子夫才當了幾天的宮人就敢不順自己的心意了。
陳後越想越來氣,一巴掌扇過去,說道:“仗着衛子夫受陛下寵愛,你就狗仗人勢,看人下菜碟了?”
倚華哭了起來:“皇後娘娘要看,做宮人誰敢不依從。你一個做皇後的,卻伸手打一個宮人,還要不要皇後的形象了?”
在外面當差的宮人們聽見叫罵聲,都三五成群的躲在陰暗處,看熱鬧來了。
子夫從長樂宮回到未央宮來,一路上聽聞未央宮裏有熱鬧看,便問身邊的宮人們:“未央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從未央宮過來的宮人說道:“是皇後娘娘和您殿裏的宮人倚華在打架,又動嘴又是動手的,好不熱鬧啊!”
子夫一聽便趕忙叫擡辇的人快些個。
子夫回來了,便見到了趴在地上嗚嗚大哭的倚華。
“你怎麽了你?”子夫扶起來她,問她。
倚華邊哭邊說:“皇後娘娘怨我沒有向她請安,就找茬尋釁,把一碗熱騰騰的香菇紅棗湯朝着我的臉潑過來。”
子夫仔細去看她,只見她臉上沒有被燙的痕跡,拉了她的領子去看,只見脖子已經紅腫了起來。活像一條蜿蜒曲折的蛇,甚是可怖。
“她潑下來的時候,我扭了頭過去,才潑到了脖子上。”倚華說道。
子夫心疼的落下淚來:“幸好是潑在了脖子裏,你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家,還是個孩子,若是破了相,以後該怎麽辦呀!”
“不怕,我說過我以後會一輩子服侍夫人的。”倚華篤定地說道。
子夫拍了拍她的頭,嘆了一句“傻丫頭”,便牽着她手回蘭林殿裏面,叫小榮給她擦一些治燙傷的藥膏。過了幾日,倚華的燙傷漸漸消退了,恢複了往昔的模樣。
子夫看着她光滑的脖頸,這才松了一口氣。
晚上的時候,劉徹仍來蘭林殿裏安寝。
兩歲的衛長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踢毽子,鬧着要玩。
子夫拿走了鍵子,嗔她:“你安靜會吧。”
衛長不依,“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劉徹看着這幅景象感到卻是無比溫馨的生活氣息,不由得笑出了聲來。
子夫皺眉,看着劉徹:“快來幫忙啊,你還笑!”
劉徹走過去,一把抱起了衛長,轉了三圈:“父皇陪你玩一會兒,不過一會兒你乳母來了,你要乖乖地跟她回去睡覺。”
衛長輕輕地哼了一聲。
兩三歲的孩子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心,一不順心,便發脾氣來,常常讓大人覺得莫名其妙。
劉徹放下她,拿着一個雞毛編成的毽子,輕輕一踢,毽子就飛起來了。
衛長看着笑了,圍着他直拍手。
劉徹把毽子遞給她。
“你看我呀!”衛長朝着劉徹笑着說道。她年紀雖小,但是踢毽子的技藝一點不落下風,毽子飛起又落下,像一只在腳上尋找落腳的蝴蝶。
劉徹坐在一邊看着她,不由得也眼帶着笑意。
衛長停下來,手裏托着毽子,向劉徹問:“父皇,我踢得可是比你好?”
子夫嗔道:“怎麽沒大沒小的?”
劉徹卻不領子夫的情:“比我好多了,哪裏學得這麽厲害了,哪天當利高興了,一定要教教父皇。”
“沒問題。”衛長認真地點點頭,“咱們一言為定。”她說完,眼睛看到了換了的帳子,帳子上繡着着些花草,衛長看着有趣兒,一時間就忘記了毽子的事,又吵着要爬到床榻上撲帳子玩。
“這孩子鬧騰的,和阿襄一比,兩個人倒像是調換了一樣。”子夫一手扶額,說道,“倚華,去叫公主的乳母來。”
倚華輕輕地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有三四個年紀偏大的媽媽走了進來,她們遵從吩咐來,頭裏一個把衛長抱在懷裏,哄了好一會兒才把她抱走。
“聽說平陽公主守了新寡,陛下是否把她接過來?”子夫說到曹襄,就想起了平陽公主,如今聽聞平陽侯曹時在剛開春的時候舊病複發,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在床榻上卧病了半個多月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平陽公主和七歲的兒子曹襄的悲切哭聲。
“我已經命人去接她們母子了,不日就可到達長安。”劉徹回答道,但是語氣了充滿了悲怆。
“陛下!”子夫望着劉徹,“等到他們母子到長安了,一定要舉行宴會為她們接風洗塵,為漢宮增加一些喜氣,也好讓太皇太後開心一下,這對她的病症也……也有好處。”說到最後,子夫的聲音壓得很低,低的幾乎讓人聽不見……
她變得很忌諱說“病症”二字。
劉徹搖了搖頭:“奶奶恐怕是……不行了……”
“什麽?”子夫疑惑道,“昨天,我伺候太皇太後,她還吃了一塊菊花糕,又喝了一碗藕粉,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劉徹苦笑着說道:“太醫令說那是回光返照。”
作者有話要說: 衛姐姐與野豬建元二年見面,又被他冷落了一年,再見不久就懷上衛長了,十月懷胎,衛長應是建元四年出生的。建元六年的時候,衛長兩歲,霍去病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