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晉封夫人(6)
幾日之後,劉徹聖駕還朝了。
韓嫣像往常一樣在端門口等待着他。
劉徹是和韓嫣一起進入未央宮的。
劉徹舒服地站在銅鏡前疏解憂愁,韓嫣上前來為他更衣。劉徹在享受着韓嫣伺候的同時,還和平常一樣随口問了些在朝堂上他說話的時候,底下群臣的表情。
韓嫣告訴他許昌、莊青翟等人常常會去太皇太後那裏告狀,還有他曾見到陳後從太皇太後的寝宮裏哭着跑了出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臣這幾日還在在後宮聽到了一些關于太後的閑話……”
一聽他提到母親,劉徹立刻警覺起來:“什麽閑話?”
“都是一些難聽的閑話。”韓嫣察言觀色着。
“什麽樣的閑話,有多難聽?”劉徹又問一遍,“朕也想聽聽。”
韓嫣細細打量着說道:“宮人們說太後……說太後在進宮之前曾經嫁過一個叫金王孫的人,還……”
“還什麽?”劉徹問道。
“太後……還和金王孫生了一個女兒。”韓嫣在劉徹腰間系帶的手在微微的打顫,“至今女兒流落民間,太後……”
劉徹看着銅鏡裏的韓嫣的倒影,沉吟着問道:“你這是從哪個宮裏聽來的閑話?”
“長樂宮。”韓嫣答道。
長樂宮是太皇太後的住處,劉徹聽了,沒再說話,閉上了眼睛,似在沉思什麽。
劉徹更衣完畢,韓嫣抱着換下來的衣裳跟在後面。走着走着,劉徹轉過身來,說道:“韓嫣?”
“在!”韓嫣畢恭畢敬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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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坐在上席上,也賜韓嫣坐下,他看着韓嫣說道:“明天,你去民間查探朕這個姐姐的下落。”
韓嫣愣了愣,見劉徹望着自己,疑惑地問道:“陛下,臣不明白。”
劉徹淡淡地笑了笑:“不明白什麽?”
“陛下,這明明是太皇太後想要質疑您的皇位,才放出這麽一些流言蜚語出來。您為什麽還……您不怕……”韓嫣不解。
劉徹長嘆了一口氣:“怕什麽?這是太後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說出來,不可謂居心不良。她們說閑話,那麽咱們就大大方方的把姐姐找出來,母親、姐弟也好一家團聚,總是諱莫如深,沒有事的也會被閑話扯出什麽事來。”
韓嫣聽了,這下明白了,他望着劉徹不由得出神,他和劉徹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他做了皇帝,但是他還是覺得他們還是最好的玩伴,而此時,劉徹嬉笑怒罵之間就很快處理好了這一件在他看來非常棘手的事情,他已從一個少不更事的童年摯友變成了皇帝,已然成了一位令人生畏的真龍天子。
“明天,朕就派你去找姐姐。”劉徹又重複了一遍,“聽明白了嗎?”
韓嫣換上了滿面的笑容,輕聲應道:“唯。”
劉徹看着韓嫣,嘆了口氣:“你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太後也是多年在思念着那一個女兒。”
韓嫣一聽,心中也希望自己盡快找到太後流落在民間的女兒。珍珠死掉了,算是死無對證,難保又會有什麽事發生,韓嫣總是覺得若是将她的女兒找回來,太後一定不會再死盯着他了。
“是的,陛下。”韓嫣十分感激地說道。
珍珠死掉了。
子夫不可謂不傷心。除卻傷心的事,她還有恐懼。她是親眼目睹珍珠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殺她的竟然是韓嫣!她除了為痛失姐妹而流淚,更多的是恐懼。她無法想像,那個常常被珍珠甜蜜的挂在嘴邊的男子,就是剛剛還說要珍珠信他會救她出去的韓嫣,也是殺死了珍珠的兇手……
“不要……相信……任何……任何男人。記住……記住我的話。”珍珠的眼睛中的神采已經渙散,全身都是鮮血。
子夫的身體仿佛被掏空了,她從床榻上走下來,拿銅鏡過來相照,突然發現自己的臉一下子變得蒼老醜陋。劉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下子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她連忙站起來,向劉徹行禮,劉徹卻向她甩了袖子,揚長而去。她在後邊喊他,叫他,他便掉轉頭來,吩咐內侍們把她拖走,把她投進地牢裏,她在地牢裏趴着,渾身是血,像一只緩緩移動的毛蟲……後來她淪為掖庭裏最為低賤的苦力,她在暴室裏洗衣服,暴室丞把手伸過來,她本能地逃跑,最終還是被捉住了,一頓毒打過後,就被推上了斷頭臺……
子夫閉着眼睛,佝偻着的身軀,只聽見長安百姓噪雜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朝她扔臭雞蛋、臭白菜……他們還罵她,罵她年老色衰,罵她不知羞恥,大聲議論她生活中的種種,子夫感到又羞又惱,胸口極悶無比,覺得體內的五髒六腑似乎移了位置。
她想尖叫出聲,可是她叫不出來。
她想睜開眼睛,可是她睜不開。
她想坐起來,可是她坐不起來。
極度恐懼之中,有人在搖着她的肩膀,子夫忍不住伸手去撈那人的手,她的手在空中胡抓亂撓着,卻被人忽然牢牢地握住。
子夫尖叫了一聲,猛然從床榻上坐起來,睜大雙眼望着對面的兩顆黑色的眼睛。
劉徹坐在她的對面,原本有點擔心的眼睛看見她醒過來變得又驚又喜。
子夫呆望着劉徹,漸漸地清醒了過來。劉徹凝視着她,也沒有說話。他的一雙細長的眼睛,看着她的時候溫柔而憐惜。
“我……”子夫望着他,漸漸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又回到了原位。夢中的恐懼也變得不清晰起來,最後變成了模糊的印象。
“小衛……”劉徹說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子夫漸漸從夢中清醒過來。
“你做噩夢了……”劉徹說道。
子夫望着他,沒有說話。
“我巡幸太原,今日才還朝,你在夢中一直叫着……珍珠……”劉徹說到這裏又不說了,有點自嘲地笑了笑,眼睛裏有些疲憊——看來珍珠之事把她吓得不輕啊!
“我只是……”子夫心中一驚,她不知道自己在夢中喊了什麽,見劉徹提了又不說話了,顯然,劉徹已經聽內侍說起了珍珠的事情,這讓子夫覺得有些尴尬。
然而,劉徹這時又若無其事的又問她:“你現在覺得舒服了一些嗎?”
“我沒事了。”子夫盡量使自己的語調輕松起來,“陛下在外巡游多日,在這別離的荒廢了的日子裏,不知道陛下遇到什麽有趣的事情沒有?”
子夫需要一個人來對她好,她想誰對她好,她就愛誰。眼前這個男人,帶她離開了平陽公主府,把她從暴室丞的追打中拯救出來,現在他聖駕還朝,便來看她,難道他對她不好嗎?子夫被他的呵護所感動着,她想這個人該是愛她的,她又何必掃了他的興呢?忽然,她決定要把剛才的噩夢忘掉,把珍珠忘掉,把珍珠的鮮血忘掉,還要忘掉珍珠說的最後一句話。
劉徹微笑着,回想着,對她說道:“有趣的事情倒沒有,倒是遇見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什麽事?”子夫緊張地問道。
劉徹握着子夫的手:“我此次巡幸太原郡,只帶了幾千兵馬,乃是秘密巡幸,就連太原郡郡守也是不知道的,後來竟遇見匈奴單于派兵來圍剿……”他嘆了一口氣。
“這可怎麽辦……”子夫叫起來。
“幸好有衛青。”劉徹說道。
“衛青?”子夫立刻擔心了起來。
劉徹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派衛青先去太原郡巡視,衛青發現了幾個匈奴人,及時禀報于我,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子夫聽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劉徹嘆道:“聽那幾個匈奴人交待,原來是有人将我巡游的消息洩露了出去,還在我的身邊安插了眼線随時将我的行蹤報告給了匈奴單于伊稚邪。”
“什麽?”子夫急道,“那個細作捉住了沒有?”
劉徹搖了搖頭:“衛青在加緊盤問,可能不久就有消息了。”
子夫點了點頭。
劉徹又給子夫講了一些巡游路上遇到的事,有人攔路喊冤,有人餓的跌倒在路邊,還有強人搶劫……她聽着他這些話的時候,笑了幾次,哭了幾次,緊張了幾次,有時候經過劉徹解釋,她才釋懷。
子夫依靠在劉徹的身邊,溫柔地說道:“下次,陛下要出去巡幸的話,可否帶上我?”
劉徹抱緊了子夫,問她:“我多日不來找你,你寂寞了?”
“沒有,我天天練歌就不會寂寞。”子夫說道,“我只是聽到陛下和我講了那麽巡幸路上的見聞,我卻無緣得見,心裏有點不好受。”
劉徹低頭望着子夫,說道:“只要你願意,我就會帶你去。随我巡幸的都是一些我從全國各地招來的才子,他們見了你,一定都很喜歡你,該常常會說‘我給衛夫人寫了一首賦。’”
“他們怎麽會為我寫賦?” 子夫好奇地問道。
“他們将知道你和我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對,他們都會知道我很喜歡你。”劉徹抱她在自己的膝上坐下。
子夫聽了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