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憐複幸(2)
子夫在哪裏呢?子夫在趕往掖庭宮的小徑上,小徑上落滿了花瓣,一路上芳香四溢。
在珍珠去赴韓嫣的約會之後,不久,那一個內侍又過來了。
子夫以為又是找珍珠的,便頭也沒擡地說道:“珍珠不是出去了嗎,你怎麽……”
內侍仔細打量了她一遍:“奴婢來找衛子夫。”
子夫不禁疑惑道:“找我?”
那內侍點了點頭,笑道:“衛子夫,掖庭令要我來傳你,跟我去掖庭宮裏走一趟吧!”
“掖庭令是傳喚奴婢嗎?”子夫驚疑不定。
“是啊。”內侍看着子夫說道,“你這就跟我去吧,掖庭令還等着呢。”
在去掖庭宮的路上,子夫再次忍不住問內侍:“哥哥,掖庭令叫奴婢去有什麽事啊?”
“奴婢也不知道。”內侍沉思了片刻,“你去了就會知道了。”
子夫實在是想不通,她向來與掖庭令沒有什麽交集,只是前幾日在出宮名冊上寫了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自己的名字寫錯了?不會的,當時,她雖然心情很不好,自己的名字還是會寫的。子夫把掖庭令叫她過去的原因想了好幾次,也想不出到底是為什麽。
轉眼間就到了掖庭宮中。
掖庭宮中的宮人邁着細碎的步子,提着燈籠,引着她繞過前殿,一直到了後面的寝房中。
掖庭宮中的燭臺上點滿了蠟燭,亮如白晝。
宮人在一間房門前停下,就退了出去。
“你……”子夫開口叫他停下,他似乎沒聽到的樣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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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夫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無可适從,她回過頭來看着緊閉的房門,不知道掖庭令到底是什麽意思,她進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最後,子夫大着膽子敲起了門:“掖庭令?是您在裏面嗎?掖庭令……”敲了十幾遍,也沒有聽到裏面的動靜,門沒有上鎖,子夫狐疑着,“掖庭令,您在嗎?奴婢推門了?”說完這句話,房中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好奇心害死貓。
內侍既然說是掖庭令傳她過來的,又把晾在這裏,提着燈籠自顧自地走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子夫想若是自己搞不明白,回去肯定會睡不着覺的。
她很容易地推開了門,用餘光看見房中一個穿着紅衣的人端坐着。
子夫連忙恭恭敬敬地行禮:“奴婢衛子夫拜見掖庭令,不知道掖庭令傳奴婢來有何事?”
端坐着的人沒有聲音。
子夫又重複了一遍:“奴婢衛子夫拜見掖庭令,不知道掖庭令傳奴婢來有何事?”
端坐着的人還是沒有聲音。
子夫深呼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仍說道:“奴婢衛子夫拜見掖庭令,不知道掖庭令傳奴婢來有何事?”
端坐的人仍然沒有聲音。
子夫攏了攏鬓邊的頭發了,咬了咬嘴唇,終于忍不住擡頭去看,一看之下,卻是愣住了。
她愣了之後,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跑!
子夫回過神來,轉身就跑,可是在她跑得時候,有一個紅色的影子已經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像一團燃燒了的火。
“讓我離開這兒。”子夫嘆了口氣。
那紅衣的人倚在緊閉的門上,拉住她的手:“為什麽要離開?”
子夫呆了呆,暗暗咬了咬牙,說道:“請讓我出宮吧!”
沉默了片刻,紅衣的人看着子夫問道:“你……你在房門外的時候在想什麽?”
子夫心裏一驚,顫着聲音說道:“奴婢來見的人會是誰?”
那紅衣的人凝視了她一會兒,看着她慢悠悠地道:“你來見的人是劉徹。”
子夫哀哀地說道:“可是,缪女官曾告訴我,陛下永遠也不會走到暴室,也不會來到掖庭。”
劉徹攬她入懷:“多麽蒼白的一張臉啊!如果有一人會令大漢的天子深夜來到這裏,你相信嗎?”
子夫喘了幾口氣,緩了緩,說道:“可是,當看到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真的出現自己的眼前,真的讓人不敢相信。”
劉徹長嘆了一口氣:“是我,我真的來看你了。”
子夫仰頭看着他,做夢一般地道:“我真的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劉徹望着她,一雙眼睛滿含着柔情,她撫摸着她一頭的秀發:“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我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劉徹說着就想把子夫摟到自己懷裏。
可是,子夫很快離開了他。
劉徹覺得有點尴尬:“你還是在生我的氣,還是想出宮?”
子夫垂着頭,許久不說話。
劉徹說道:“你的弟弟在建章宮裏做事,你……還要出去嗎?”
子夫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劉徹沉重得說道:“現在,是你在怨恨我了?怨我不早來找你……”
子夫望着眼前的劉徹。這位大漢的天子為了她這一小小的讴者竟屈尊來掖庭見她?沒有感動是假的,子夫因一乍見到劉徹而激動地淚珠兒大顆大顆地湧出來,忘情地撒嬌着道:“為什麽不召見我?一年了,你一年……都沒有見過我,沒有像這樣抱着我了。為什麽?”
劉徹把子夫緊緊地抱在懷裏。他的雙臂是那麽有力,又抱得那麽緊,似乎很怕有什麽力量将他們分開。子夫真的覺得再這麽抱下去,自己的骨頭肯定會被他給握碎的,但這又使她感覺到了一種快樂。她笑着,溫和地貼在劉徹的胸口:“現在,我終于見到你了,這是真實的。”
兩人坐在一起,述說着那次分離後的離愁別緒。她能夠再和劉徹共剪西窗燭,這是她一年來的夢境,如今夢境成真了,她反而覺得還在夢裏。
子夫對劉徹說起一年前她在掖庭的房舍中,她怎樣也等不到他的诏命,她怎麽樣被缪女官領着到了暴室,後來暴室丞讓她在暴室中做一些浣衣織布的活計,只是她沒有說暴室丞是如何欺侮她的。她不是不恨他,不是不想報複,可她如何報複?将他的事現在告訴給劉徹,讓劉徹殺了他或是折磨他?那她這還和暴室丞有什麽區別?他已經不值得自己再去報複了。
“我在暴室待了很長時間,我還是相信你會來召見我的。我記得你在帶我離開平陽公主府的時候,你對我說會在入宮之後召見我的。”她說着的時候,哭了幾次,經過劉徹的一番勸解之後,最後她破涕為笑。
子夫繼續說道:“後來,我越想越覺得委屈,我想,如果我一直待在暴室,我怎麽能見到你呢?我見不到你,我的一生就在暴室中枯萎嗎?”
劉徹專注的聽着,當年英氣逼人的少年天子一年後變得穩重了很多。
子夫的淚水盈滿了眼眶,稍微一碰她的肩膀似乎都會落下來。她說道:“所以,我決定出宮,離開這是非之地。”
劉徹握住子夫的手喚她的名字,她的手腕上還帶着珍珠贈送的玉镯子。
“子夫!”
劉徹說道:“小衛,如果你一直見不到我的話,你當然要出宮。”
子夫聽了劉徹的話又哭起來了。
“小衛不要哭。”劉徹緊握着她的手道,“我們又可以見面了,是不是?我說過要封你為妃,這次是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我也是。”子夫的聲音仍然顫抖着,“可是,我現在已經風鬟霜鬓了,陛下還是如當年的模樣。”
“小衛,我真喜歡你現在這樣子,你風鬟霜鬓,把你頭上插着的梳子給我,我來為你梳好頭發,還記得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這一頭好頭發了。”劉徹輕輕地道。
燭火搖晃,寂靜中聽得到窗外的風聲。
子夫看着銅鏡裏的劉徹,問他:“為什麽你會來見我?”
劉徹笨拙地梳着她的頭發:“掖庭令把出宮的宮人名冊呈了上來,我一下子就看見了你的名字,一年過去了,看見你的名字還像是看見了一年前的你。韓嫣告訴我,你們會在三天後出宮,我實在忍不住就來了。”
“韓嫣?”
“對,韓嫣不知道從哪裏知道的,就急匆匆過來禀報我了。”
子夫已經沒在注意他說的話,眼睛全在自己的頭發上了。她眼見地劉徹把自己服服帖帖的頭發梳成了亂糟糟的,鳥窩一般,忍不住起身去和他做小小的争奪。直到,小梳子拿到自己的手中,而自己也被劉徹攬到了懷中。
子夫紅着臉看着他,像喝醉了酒。
劉徹就再次抱着她,把渾身已經綿軟的她放在了床榻上,然後,他在她的額頭做小小的親吻。
子夫哆嗦了一下,但是她躺着沒有動,眼睛只是含情地望着他。
劉徹也望着她,轉頭吹滅了燭火,他的手慢慢地摸到了她的腰間,手一拉,就解開了她腰間的宮縧,衣服一件一件的褪下,然後,子夫就看着他慢慢壓下來的身子,便閉上了眼睛。
子夫想起了韓嫣給珍珠的信中那一句“可否滅燭一見”,“滅燭一見”便是如此麽?只是“掖庭宮深”,劉徹這一次的相見,會讓自己忘記“紅顏未老”的遺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