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夫入宮(1)
陳後立起身來,站在窗子前,望着窗外的幾棵桑樹出神。夢中的情景,她揮之不去,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麽,只是一想起剛才的夢就忍不住地心慌意亂。她站也不是,立也不是,不大一會兒功夫,額頭上又沁出一些汗來。
“娘娘好像心情不太好?”金玉斟酌着詞句問道。
陳後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娘娘想必是被夢魇着了吧?”金玉察言觀色地說道。
“夢有什麽說法嗎?”陳後問道。
“奴婢只聽母親說過……”金玉垂着眼睛說道,“如果做的是好夢,那麽以後會遇到好事,如果是噩夢,那麽以後遇見的壞事會變成好事。”
陳後聽後,放了一半的心,笑了笑說道:“不通,不通,真是不通,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都預示着好事,那上天還要人做夢幹什麽?”
到回宮的日子了。
平陽公主府中的龐管家遞給子夫一個包袱,說道:“公主殿下說,這是你們兩人在府中的時候換洗的衣服,以後留在府中也沒人能穿了,索性讓你們帶着了。”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忍不住私語道:“真看不出來,小小的讴者竟有出頭的一天。”
子夫拿了包袱,向平陽公主辭行。
平陽公主沒等子夫開口就說道:“進了宮,好好侍候陛下。”
子夫行禮回答道:“這麽多年來,多謝公主殿下的照拂。公主殿下的生辰就要到了,以後奴婢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平陽公主眯眼一笑,輕撫着她的後背,說道:“果然是運氣到了,只是将來富貴了,你們姐弟倆別忘了我就行。”她在府中蓄養女樂,乃是效仿姑姑館陶長公主,如今劉徹沒看上美貌的女樂,獨獨看上了子夫,難道這不是緣分嗎?若是子夫在宮中能封個美人、夫人什麽的,以後自己在劉徹身邊也有能說的話上的人了。
子夫拉着衛青,說道:“公主殿下的恩情,奴婢與阿青一輩子都不敢忘。”
子夫由劉徹牽着手上了車,車夫甩了一下馬鞭,駿馬嘶鳴了一聲便揚蹄往前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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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夫依偎到劉徹的懷中,看着車窗外越來越熱鬧的街市,去看天上飛着的紙鳶,去看小販們打開籠屜露出熱氣騰騰的包子、花卷……
劉徹問子夫:“小衛,你餓了?”
子夫搖了搖頭,溫和地看着劉徹回答:“沒有,我只是喜歡看。”
劉徹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可愛兮兮地笑靥,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樂,暫時将新政實施的挫敗感一一丢到了腦後。
“能問您一個問題嗎?”子夫從他的懷裏仰頭看着他。
“問吧!”
“您能跟我講講宮中的規矩嗎?”
劉徹嘆了一口氣:“入宮之後,你要先去掖庭登記造冊,掖庭令上報給皇後,然後再由皇後過目決定。”
子夫垂下了眼睫,有着說不出的落寞。
劉徹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臉:“真可憐。”
“如果你不是皇帝該多好。”她說。
“為什麽?”
“那我們就可以時時見面,不管宮中的規矩了。”她肯定地說,又加上了一句,“就像現在這樣在一處多好?”
劉徹抱緊了她,無奈地說道:“朕會盡快招幸你的,給你一個名分。”
這是十八歲的少年天子的承諾啊!
子夫望着他,很信任地點了點頭。
劉徹在溫柔的暮春時節聽子夫娓娓而談,聽着她如黃莺出谷一般的聲音,他很想永遠讓她陪伴自己的身邊,聽她說話,聽她唱歌。
躺在劉徹懷裏時,子夫腦中卻想起的是自己過去十五年來在平陽縣中的生活,一直以來她是憂愁的、怨恨的。平陽公主雖是待她很不錯,但更多的人所給她的是屈辱。她想她死了也不會忘記十五年來所受到的孤獨和絕望,同為女子,一個生長在深宮中受萬人寵愛,一個生長貧困之家,卻被萬人踩在腳下。為什麽自己要比別人遭受更多的艱辛?她恨!這一次劉徹帶自己入宮,會改變自己以往的命運麽?
想到這兒,她才省起,剛剛因為劉徹,她除了家人之外,還從未有過有人這樣重視過她,就連她說話的時候,他也會專注地聽她講完然後再說自己的見解,一時間她的心情大喜大悲,她想她一定要愛劉徹,一定要比劉徹愛自己還要愛他!她想到這裏,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在他的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名讴者,除了愛什麽也沒有,只因為他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就要把自己唯一的愛給他麽,九五之尊的大漢天子會稀罕一個讴者的愛嗎?她不能就這麽輕易地愛他,劉徹是天子,有的是天下,“愛”對他來說只不過他的九牛一毛,是他政治上的錦上添花,而對于子夫來說就是全部了,她想只需要劉徹愛她就行了,但是,劉徹是愛她的嗎?她竟然忘了要問。
“陛下……”子夫重新擡起頭來,望着劉徹的眼睛。
“嗯?”
“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子夫眼波流轉,“可以嗎?”
“問吧!”
“你為什麽……為什麽……”子夫欲言又止,她很想問劉徹為何如此厚待她,寵幸了她,又願意帶她入宮,是因為愛她嗎?但是,她想問又問不出,因為她不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如果他說他可憐她,同情她,或是根本說不出理由,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勝出的地方在哪裏,那麽她該怎麽辦?立即跳下車去嗎?她不敢;若無其事的一笑,仍和他同辇入宮麽?她的心肯定有着小小的受傷。
就讓她抱着僥幸的希望吧!
“什麽事?”劉徹在她的額頭吻了吻。
子夫突然感到沁涼的冰涼,忍不住身子一抖。但就是這細微的動作,立刻引起了劉徹的注意,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怎麽你在發抖?病了嗎?”
子夫溫柔地搖了搖頭,重新躲在他的懷中:“沒事,我很好,只是剛剛風吹起車簾,後背忽然一涼。”
大概行了半日,才到了漢宮。劉徹命侍衛引領着子夫去掖庭,務必關照掖庭令安頓子夫好好住下,又命人帶着衛青到營房裏找一點事情做。自己帶着韓嫣等人回到了未央宮中,他已三日在外游蕩,未央宮的桌案上積滿了書簡。
而且又有內侍來禀報他:“郎官張骞求見陛下!”
“張骞?”劉徹皺了皺眉頭,張骞同韓嫣一樣,皆是是劉徹從小的玩伴,與韓嫣不同的是,韓嫣乖滑,張骞莊重,劉徹擺了擺手,說道,“叫他進來。”
不一會兒,內侍踏着細碎的步子,引領着張骞來到了劉徹的面前。此時正直二十五的張骞穿着一件緋袍,眼眸清澈,不說話的時候嘴唇緊緊地抿着,這顯示了他某些堅毅剛強的特質。他長得高大俊美,一舉手一投足間一絲不茍,令人崇信不已。
“拜見陛下!”張骞認真地向劉徹作揖行禮。
劉徹賜他坐下:“子文何事?”
張骞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拿出來一張布帛,呈給劉徹觀看。
劉徹狐疑地接過來,仔細一看,卻是自己在前幾日頒布的求賢诏書,當時是在趙绾、王臧的建議下發布的,是為了聯合大月氏夾擊匈奴而做的準備,匈奴人殘殺大月氏的百姓,将大月氏的國王的頭骨做成了酒器,大月氏可謂對匈奴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有了和漢朝同樣的敵人,那麽出使大月氏就成了一個反擊匈奴的必要措施。
如今新政已廢除,想不到還有記着這張帛書,難道?
“聽聞陛下要聯合大月氏以夾擊匈奴,苦于找不到出使大月氏的人選。”張骞鄭重地道,“臣張骞願出使大月氏。”
“當真?”劉徹看似并不在意的說道,其實已喜出望外,他很是了解張骞的為人。
“當真。”張骞說道,“請陛下恩準張骞。”
“你有把握?”劉徹皺了皺眉頭,“匈奴人殘暴不仁,月氏人不知道逃向何方,此去可是甚為兇險。”
“臣有匈奴人堂邑父作為向導,此人從小在西域長大,對那裏的地勢十分清楚。”張骞自信地道,“臣有把握!”
“好!”劉徹雙手攥成拳,一擊擊在了桌案上。
就在這一年,劉徹賜給張骞節杖,又讓他率領一百多人的随從,張骞的鑿空之行就此在長安出發了。
反擊匈奴勢在必行,否則朝廷上下外憂內患,當年高祖的白登之圍,以及先帝時期的七國之亂必将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