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另一半世界
思緒抽回到現實。
獨自一人待在咖啡廳裏的駱非池不由地撫過着吧臺的一切——
他雖然後來改裝了咖啡廳,但收銀臺窗口後的那堵牆卻是沒拆的,有些地方因為無法改動也還保留着原貌。
原本駱非池還對自己的改動方案感到十分滿意的,只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後悔極了。
這個地方承載着爺爺當初那麽多歲月的積澱,就如同現在自己耗在這裏的時光一樣。
而且,駱非池也想像不出,就是這個地方,在現實生活中和他做了那麽多年志同道合筆友的現在的林殷雅,以前的林江草,竟然在這個地方待了這麽久過!
真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呢。
可惜他當時卻因為爺爺的管教,還有其他那麽些原因,而一心想要逃離這裏,而林江草頂替上他坐在收銀臺的位置後,他就更加不耐煩待在咖啡屋裏,也對她知之甚少。
駱非池大概能體會到林江草那種身處于惡人之間的生活。畢竟沒有探究,只聽風聞的話。
對于當初為什麽林江草這個殘疾生會自讨苦吃地搬出去外面住的原因,其他的幾個舍友,竟然都異口同聲是林江草的原因。
她們說她孤僻,又愛僞裝,不喜歡和她們在一起才搬出去的,完全忽略了他們對她所做的事情。
當然也并不是說林江草就是絕對的聖人,可一旦多了解她這個人的話,會很容易發現,其實她這個人很盡力忽視自我,反而很有那種犧牲,飛蛾撲火的追求大我的精神。
這麽一來,倒顯得她們幾個,如同是那些不勞而獲的黑社會趙家人一般欺善怕惡的人一般了。
駱非池從她的劄記上能隐約察覺到她對自己的贊賞。
因為為了信息安全,她用的代號是C,是自己英文名的開頭,而其他的事情,都和自己是合得上的。
大概是因為那次在酒吧後巷,她看見了自己對那兩個殘疾小孩的幫忙,和因為自己的身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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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草才會在後來被她的父親殷綻放帶回去的時候,也仍然遙遠的關注着這邊的一切,甚至還試圖聯合他一起推倒趙家——
或許正如她自己也所說的那樣,她很早以前就想這樣做了,所以才會早早地關注了他,也偷偷聯系他。
呵!可惜的是,如此費盡心思取得的自己聯系方式,她是如此信任他,願意和他一同編織夢想,結果她邀請自己一起去實行這個夢想的時候,他卻退縮了……
駱非池不由地使勁揉了下發疼的眉心,猜到了大概是是當初他沒有去見她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也還是把那些想法實施了。
而她一個人的力量又太弱,即使再警覺也可能還是洩露了,所以這次才失蹤得如此徹底。
但為什麽,林江草會被迫離開這個國家,而去投靠她自己也不喜歡的、曾經抛棄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呢?
駱非池很艱難地,才從他查詢來的一切,和林江草的只言片語中,弄明白了一切。
當年,也就在他和趙承權針鋒相對的時候,林江草早已經和趙承權很相熟了。
駱非池再也沒想到,趙承權這樣一個桀骜不馴的人,竟然會因為林江草借傘給別人而自己淋雨的事情,而關注上她一個在班級裏面透明一樣存在的人物——
因為林江草的身份,他們不可以公然嘲笑她,可要和她在一起的話,又沒有人願意,所以只能選擇忽視。
然後偶然一次,趙承權發現了林江草內心的陰暗:她一面享受着殘疾身份帶給她的絕佳好處——因為能進這麽優越的國際學校,即使是有錢人有的時候也很難進的。
但她在“享受”這一切的同時,內心卻嘲笑這個國家的一切,嘲笑正邪勢力的懸殊,政府和黑社會趙家的分庭抗禮……以及被當成面子工程,做一個響應國際殘聯精神而推出的“傀儡”。
這些陰暗又偏執到南牆去的心思,因為林江草被迫與人隔絕,加上她自己本身的恒久淡然而無人知曉,但卻被同樣覺得被以往的生活背叛了的趙承權洞悉了個透徹,算是徹底攪在了一起。
林江草和趙承權他們,是很早就交了心的,還是心心相印的那種。
就算駱非池不知,但成全承權的,早就該想到的。
只不過駱非池倒還是真想不出來,現在叱咤非凡的冷面俊王趙承權,在以前的那段流放、身份不安的歲月裏,竟然還會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愛戀。
駱非池還以為他天生就喜歡像他現在妻子李恩熙那樣看起來就天生矜貴的人呢!
不過,駱非池的能力也暫時只能到這了,因為那段塵封的往事,涉及現今身份是貴為趙家家主的趙承權本人,沒有人敢多嘴置噱那些事情,所以駱非池對他們的愛情故事無從得知,只能從某些側面的角度,才能窺見他們是如何“勾搭”的。
趙承權之前是因為生病了,才會被發現身世問題的,所以林江草在和他在一起後會經常陪他去醫院裏面,而知曉林江草被遺棄的趙承權也鼓勵她在基因庫留下血樣——
這也是後來為什麽殷綻放能通過基因庫找到她的原因……
總的來說,他們兩個人,雖然趙承權被林江草吸引是因為她的那些極端想法,可她掩飾得很好,所以顯得很是恬淡。
而趙承權又因為不是趙家的親生兒子,又被他原本的父親流放到這,這樣看上去也是沒有繼承的可能,所以原有的驕縱反倒被他壓下。
他也思考過另一種平淡生活的可能,在她面前脫下了桀骜,沒有在趙家過早被鍛煉出來的睿智心狠,反而更顯得只是個普通痞痞的、不谙世事的少年而已。
像是背叛了他曾經的父親,教給他“做人不去打人就要被打”的極端勢力信條,變得平凡。
但可能從小過的就是那種生活的人的心,本就注定是不甘落于平凡的。
所以後來趙父面臨無子繼承家業的尴尬、和被手下人逼迫的窘境,本來是想要讓他娶薛質雅——
也就是趙父真正的女兒回來幫自己忙的,可後來發現這樣實在太過荒唐,所以作罷,只得退了一步,認他為幹兒子回趙家做事。
這點趙承權也是願意的,只不過卻是在林江草這邊出了些問題。
趙承權當初來這裏并不是以趙家的身份來的,而且甚至是流放來的,所以對于林江草不喜歡趙家人的态度也有幾分異曲同工的共鳴,也就随便了,他們也才能在一起的。
可現在他要回去趙家,林江草不知道他就是她最不喜歡的經常打壓殘疾人的趙家人,那該怎麽辦呢?
還有那只是他和她說話時的那些語言,甚至和她一起對某些趙家做法同仇敵忾的事情豈不是會随着他回趙家的身份曝光,而被揭穿是假裝的?
她會離開自己嗎?應該會吧!
趙承權難得地憂郁皺眉,第一次陷入了趙家人為數不多會因為別人的感受而猶豫自己最正确決定的境地。
也果真,趙承權猜對了。
林江草偶然得知,不過也定會在以後得知原來她很喜歡的趙承權原來就是一直“打劫”她們殘疾院的趙家人後,就一直處于一種震驚的麻木的狀态。
只不過她這狀态掩飾得很好,而且因為她的外表木讷沒有人親近,所以沒有人知道她早就和趙承權在一起的事情,也沒人知道她那一段時間為什麽失魂落魄成那個樣子。
但這些事情也不是一點都沒人知道的,不然也就沒人可以把林江草的事情拼湊給駱非池聽了。
曾經曾經的林江草以前,喜歡一個叫陸馭梒的人,也被一個叫林延堂的人喜歡,而且她和他們的妹妹,陸襯心和林延湘兩個還玩的很好——
不過前者曾是自己為了向曾經喜歡的人靠近而維持的關系,而後者則是為了她的哥哥才來找自己維持關系的,當然她們應該也隐約察覺到自己和趙承權的隐秘關系了。
不過貌似林江草最不該的,就是讓這兩件男人無意中被趙承權知道後,還自以為他沒什麽反應就以為沒事,所以什麽也沒解釋地過去了。
總之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他們兩的關系,就是自從那以後,就那麽不約而同,誰也沒有開口的自己滿腦子湮滅了。
駱非池現今只依稀記得他們那次文學講座那次,林江草被提起來點名改本市名媛李恩熙的名字,她改了李雲溪,取溪流潺潺從天雲上來的意思而已,可解釋卻不太中聽,所以遭到了李恩熙本人的抵制。
而在後來改另一個名字,也就是宋挽棠的時候,駱非池也不太記得她是怎麽惹怒自己的,反正當天回去他又發現宋挽棠移情別戀和一個叫榮柏燦的人在一起後,把這錯也歸咎在林江草身上的自己,好像直接回去店鋪的時候,假冒爺爺的名義趕走了她……
那只是駱非池解雇了無數人中的一個,自然不能引起他的厚重回憶。
不過現在想來,總覺得她當時其實是知道自己是針對她的樣子,只不過她也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怒氣何來,無法解釋,所以默默承受而已。
林江草離開了,駱非池也不知道沒有地方去的她去了哪裏,只是在被爺爺問的時候,一下子心慌,謊稱是她自己想要離開的。
為這他第一次那麽無緣無故對別人的詭計,當天夜裏他還懊悔地流了很久的眼淚,勾起了很多其他的情緒——看來林江草深重影響對他來說還真是源遠流長呵!
駱非池在猛然的記憶催化後也才想起,當初某時候的體育課時,他也和趙承權一起上的。
有一天他上課完出來後,意外的看見操場外背貼在鐵絲網上,有六指的一手插在口袋,只是擡頭沉沉看了他一眼。
駱非池被她這一眼看得心慌,還以為她回去過咖啡屋裏,知道了他撒謊的事情來找他算賬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安穩好心神,他才發現原來她只不過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已,眉頭微微皺着,眼裏有些隐藏得很好的憂郁,仍在往裏面看着——
她等的并不是自己。
而後趙承權卻有說有笑地同陸襯心和林延湘走着出來。
那場面似乎很是刺人,不知道是想問他們兩個戀情,還是想問趙承權關于他身份事的林江草頓時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可是偏偏趙承權還沒看見。
可能趙承權被人誤導了,對林江草不明心意的“腳踏兩條船”也很惱火,所以想要通過這樣報複那兩個林江草喜歡、或喜歡林江草的兩個男人,誰也不知道。
再後來,聽說有人狠狠地抨擊了時下最盛的趙家,那個人也好像就是林江草做的,只不過沒有非常保密,像比如林延堂也知道,所以才會在一些趙家人偷闖進學校追擊林江草的時候,為了保護她讓她離開,而到處喊她,結果被打瘸了一條腿。
時至今日,駱非池似乎也想起了那天萦繞在回廊教室底下林延堂焦急絕望的呼喊。
“林江草,快走!林江草快走啊……”——
林延堂不知道她在哪兒,又怕她會對此事毫無所知,所以只好一聲聲地呼喊,結果被後來趕到趙承權給阻攔下了。
不知道趙承權和林江草關系的人還以為他是特地趕來“緝拿”“敗壞”趙家名譽的林江草的。
但當時知道他們關系的人,比如說林延堂,就希望趙承權是為了保護她才來的,即使他才剛剛指使人打斷了自己的腿——
愛情就是如此迷蹤,誰也不知道它可以迫使人做到哪一種地步的犧牲,就像是某種無償賠付的前世瘧原一般,肆意蔓延。
不過到底,就算趙承權真的是來救她的,林江草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顯示。
因為她消失了,徹底地從他們的世界消失了音訊。
現在的駱非池自然是知道她是因為被她的父親殷綻放找到,接去了他的國家,但在當時,她的去向卻是一個迷案。
不過她的身份對于其他人來說并不重要,而且又有相關方面人士确保了她的安全,所以她的事情竟都無人問津了。
而依照林江草的劄記來看,她也并不是自從那次的事情就消失了的。
因為在趙承權後來因他之前的病去醫院救治的時候,林江草也是有去看他的,只不過那時卻被那個所謂本市名媛李恩熙攔在了外面。
李家的私下財力和正道上的人脈不少,屬于亦正亦邪的那種,無論投往那一面,都會是一個很大的助力,只不過這一切都要看李恩熙的選擇了。
但似乎李恩熙很喜歡回歸了趙家的趙承權,因為他的邪氣,精致,和他本就被出色培養的一切,所以在林江草前去的時候,李恩熙直接就和她說趙承權要和她一起重新壯大整個趙家的事情,即使那時候趙承權還毫無任何意識。
但李恩熙的确有那個資本,和那種能力。
她非常擅長抓住林江草的心理,光是用了一句“他不喜歡你這個殘疾會拖累回歸趙家後的形象”,就成功地讓林江草自卑又自傲地想要離開了。
而後她又告訴林江草一個趙承權希望她永遠不要再踏入這個地方的“事實”,就把一無所有的林江草給驅逐出這個地方了,四處不知輾轉了多久。
當然這也是為什麽林江草并不是很喜歡林凱晴,卻還是跟着殷綻放她們走的原因,因為她實在無路可走了:
一個沒有好的學歷,又有外在和內在心髒缺陷的殘疾人,她能做什麽?貌似她什麽也不能做。
而堪堪醒來的趙承權,還沒養精蓄銳好打算去找林江草的趙承權,被李恩熙用一系列“照片事實”告知林江草和陸馭梒走了的事實後,為了彌補他是養子身份的缺陷,和将趙家發揚光大,娶了美貌可人的李恩熙,也借用李家力量,坐穩趙家家主的位置。
當然這些都是駱非池後來得知的。
他盡力地想要和趙承權摒棄前嫌,因為他想要知道林江草到底去了哪兒,剛開始趙承權似乎還非常吃驚,駱非池找他的事情是和林江草有關的。
大致知道了駱非池和林江草的“過往”後,趙承權不知有沒有這麽簡單相信,畢竟如果他還對林江草有情,那麽他很難接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裏,林江草還和其他人有這樣的糾葛,這對很有掌控欲的趙承權來說并不是件好事。
但依照他們敵對的身份來說,全然相信對方所說的話,是很難的一件事,而且加上林江草在他的心裏又是那樣一根刺的存在,又豈是旁人三言兩語可解決的——
即使當初趙承權誤以為的事實,就是被人三言兩語造成的罷了,但這卻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趙承權并不願意配合駱非池尋找林江草的消息。
因為在最初駱非池還沒有上門找到他時,他也接到了消息,說是林江草會來龐瑟貝爾城參加一個書會的,本來也是他參加的。
可他在那個書會等了一整天後,街接到的消息卻是她在來到龐瑟貝爾的時候,第一站去的地方就是駱非池現在擁有的店鋪……
這讓本來還心心念念,偷偷摸摸還在關注着她的趙承權,在駱非池上門來告知他們的關系後,更加令他感到惱火。
他甚至沒聽完他尋求找林江草的幫助有多迫切,就把他趕出去了,就像他當時聽到手下彙報她去咖啡店方向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繼續聽下去的勇氣和耐心,現在他根本不想知道她到底在哪,他只想知道如何阻止他的心痛繼續蔓延。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自傲真的是一個會害死他的東西。
直到駱非池再次上門,向他盡力解釋了林江草真的是在龐瑟貝爾城裏消失,而且她之前也一直是在別的國家一個人待着而已,并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過。
不知道是他解釋的哪一點最終打動了趙承權,也有可能是他現在突然想起才發現一個事實——
那就是自己把別人忽視得足夠徹底。
他向來是只在乎自己心裏所想的,也因為深愛林江草,所以才覺得被背叛,一點也不敢接受現實,才會一直抗拒她的消息。
“你的女兒雲溪不也是用她取過的名字嗎?!”,駱非池朝他喊出這一句,震蕩得趙承權的心一陣顫抖。
是啊,李雲溪是當初林江草在文化會上為李恩熙改過的名字,只不過李恩熙不喜歡而已。
可他卻非常喜歡,所以在他和李恩熙的女兒出生後,他直接就用了這個名字,也并沒有多想過什麽,并且自信李恩熙也不會有什麽意見的。
但接下來會知道的事實,卻又一次擊碎了他的自傲,把他的尊嚴和理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因為認可了駱非池說的話,所以現在趙承權也竭盡全力想要找出她的蹤跡。
只不過奇怪的是,駱非池一個權力十分富餘的正道官員,加上趙承權一個私底下勢力非常大的一家之主,偏偏在找一個普通人的蹤跡卻那樣困難,總感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阻擋了似的。
駱非池和趙承權兩個人還在苦苦支撐,而意詩頓的總理,也就是為了正道發展,在平衡他們勢力的那個半百的熱愛生活的老人,把他們請去了意詩頓政府裏他的辦公室裏。
“我的家裏有兩個男孩子。一個是可以讓這個家變得更好的人,卻沒有什麽膽子和心情想去做的;而另一個卻是不怎麽被人接受的壞男孩,但卻可以為這個家帶來很多開支的人。而我的職能就是努力讓這兩個男孩,一個變得更勇敢些,另一個把他的力量用在更好的地方……”。
老人坐在硬木的椅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們問道。
“所以說,如果有那麽一天,別人家的女孩跑到我們家來,被壞男孩欺負了,那麽我就會冒着別人家追究責任、會毀掉這個家的平衡的風險,如果是你們,那麽你們會選擇把這件事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還是安撫善後?”
任何人無疑都會選擇後者,駱非池和趙承權也是。
然後他們兩人選擇完以後,老人卻是靜靜地看着趙承權不語,目光深沉,夾雜着些許無奈。
趙承權在老人長久地沉默後,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直覺皺眉。
“什麽?我才沒有林江草呢!我……”,他有很多話想辯解,卻是突然卻一下子什麽也說不出口了,只能一下子怔楞呆在了那裏。
“林江草是在想去駱非池爺爺的咖啡屋的時候被你的妻子找人帶走了,我以為是你默許的……”。
“當年李恩熙禁止林江草進來,所以我也就應允了。不過這次林江草說是想要最後一次再回駱爺爺的咖啡屋看看,緬懷一下時光,我才破例讓她入境的,卻沒想到……”。
老人就那樣說着,在這樣一個平靜下午,開着空調面朝樹林的房間裏,可那聲音中語言串聯起來的力量卻足夠讓他熱淚盈眶。
最終,那些他最不想聽的話,還是從他的嘴裏說了出來。
“你的妻子已經囚禁她足夠久了,我的人本來也監視着的,但後來在你和駱非池聯合開始尋找她的時候,李恩熙就把她轉去其他的地方了”
一生也是度過無數峥嵘歲月的老人,難得地感傷地看了趙承權一眼。
“……據我的人回報,她已經不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為了不讓這件事暫時影響我國和她國家的外交,和其他的一些事情——畢竟她一個外國人來發表對我國社會關系的社論也不太“光彩”,所以我們已經同有關方面協商好了,把她的相關記錄删除”
“這件事,你們就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找了”。
穿着意國正裝的老人把背靠在了椅子背上,蓋棺下了這次讓他們前來的定論,然後昏沉地合上了早就貪戀午睡的老人體質眼皮。
看,在他們都不知道是林江草的時候,他們都會為了國家的利益選擇犧牲她,可在知道那個人是她的時候,他們卻是如此心碎于她死去的消息。
他們兩個人在回到駱非池所在咖啡廳的時候,即使有空調吹的暖暖裏,心和身子也是冰涼的。
趙承權不知道為什麽李恩熙為什麽會這樣做,是因為太愛他,還是因為他用了林江草為她取的名字,太過嫉恨才會如此。
趙承權不明白,但卻不能冒着毀了所有一切風險去撕破臉皮問她,他只能默默地咽下苦楚,咽下那種他因為自己的自信對所有人的控制,卻錯過了能夠救林江草的最好時機。
趙承權在駱非池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因為他自己的私心,拒絕了他,所以李恩熙在從林江草去咖啡廳裏的時候才會只是把她囚禁着。
而在駱非池第二次成功喚回趙承權對林江草本就有的關心和愛護的時候,李恩熙卻殘忍地殺死了她,并且還不知把她丢在了什麽地方。
而且也讓他如今什麽辦法也沒有的,只能避開她的兩個哥哥,在正道亦在邪道上有力量的李載恩和李載譽他們,偷偷查詢着。
最終他們在一片慌亂中找到了林江草被囚禁的地方,是在一個非常髒亂擁擠的地方。
駱非池在她的國家見到過她的房子,無比的幹淨整潔,跟那簡直是天壤之別。
可能因為是她在被驅逐過後的日子太過颠沛流離,所以後來在好不容易憑借自己的雙手過上還算令人滿意的生活時,她才會如此固執和倔強,頑固地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一些,連駱非池都不憊懶于改變的東西。
結果到頭來離開人世的時候,卻又那麽地凄慘,就像是她從出生後就一直過着的,那種窘迫又讓人難堪地想要掉眼淚的可憐生活一樣。
她的蹤跡不知道去了那裏,而趙承權只能坐在她曾經躺過床上,喃喃,“為什麽,你對別人都能那麽善良,卻對我這麽心狠?”——
因為依照趙承權的想法和角度來說,他真不知道抨擊趙家,就算她真的為意詩頓做出了什麽有用的貢獻,那對她的整個掙紮的認識我又有合巨大的意義,因為很多東西在這簡短的一世來說是真的毫無意義的,所以他只能痛苦又疑惑着不解。
而駱非池則是常年和她做過筆友的,知道她在諷刺人上的犀利,和她學術上所謂的“奸詐”,縱然沒有見過後來長開了容貌,還做了手部調整後正常的林江草,但駱非池在那個她被囚禁的屋子裏待着,卻驚訝的發現,他腦海中的那些奇異哲思,竟然在虛空處交疊出一個輪廓模糊卻赫然在立的她。
雖然尋找林江草的遺體,和她早已經消失了的這件事,只能永遠湮滅在他們的心中了。
最後,還是趙承權動用了他最私密的力量,才避過他們,找到了李恩熙将林江草沉屍的水庫,據說,當時李恩熙是吩咐人直接把她綁在車上,然後把車沉下水庫的。
趙承權簡直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
雖然身為黑社會勢力的趙家人,從小接受的棍棒教育不同于他人,但他卻也未曾如此因為私心而做過這樣的事情過。
而他近年來又力求把趙家的結構往正規化發展,所以很多事情上其實和一些正規的企業類似,所以很少沾染這樣殺人越貨的事情,是以他非常難以理解李恩熙的做法。
不過現在他除了沒有辦法找她問清楚之外,就連想要去那個地方也不能那麽随意了。
他只能借用駱非池以官員身份,想要去那個水庫檢查環境名頭,才能解釋為什麽他會去到那個地方的原因。
畢竟在知曉了李恩熙對他的真實控制欲後,他不能再冒任何風險,自傲地認為什麽事都會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但,或者正如林江草所說的,這個國家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沒救了吧!
駱非池給那個水庫所在的衛生局發去文件是要檢查環境為由頭的,時間填的很急,因為他倉皇見過那水庫的樣子,現在想要早點去打撈林江草被沉屍的那輛車。
但沒想到那群官員的動作更是迅速,為了給駱非池顯示一個幹淨整潔的水庫環境,他們先是使用了□□,把水庫底下的雜碎搗爛,又下了重重的消毒粉,成功地掩蓋了本來還可依稀用肉眼探測到的水下垃圾,和一些龐然大物——
因為它們都被炸得粉碎,成了碎沫,沉穩在了湖底。
所以,看着那“清澈見底”的水庫的駱非池本人,實在無法不紅着眼。
可就算紅着眼,他又能說什麽呢?
他什麽也不能說,只能嘔血地讓人把湖底的“垃圾”清理上來,還得邊贊美着當地官員的業績工作。
把從水庫底清理上來的東西全都運到庫房裏的時候,随行的趙承權終于沙啞說出了第一句話,那就是讓他的手下去将裏面的林江草分離出來。
可笑的是,他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手下,卻是嫌棄裏面有死人的痕跡而不肯、也不想去翻那堆垃圾,想來是怕那被炸鼈了的易拉罐會割破自己的手吧!所以他們所有人都在沉默。
趙承權第一次,突然眩暈般感到無力地撐不住快要蹲下,卻還是勉強定住心神,不由地傷心又氣急地踢了一腳那零散落着的湖底雜物。
可他皮鞋的腳尖才将一個什麽甩出去一個銳利的弧度,他又不禁怕她的某部□□體在那垃圾裏面會痛,不禁抱頭蹲了下來,哽咽地發出一聲嗚咽。
“我到底是做了什麽才能這樣活着!”
諷刺的是,同他們掩飾林江草的事不同,林江草被她的國家和她曾經生活過得這個國家給抛棄了,無人問津,可她卻還是把她所有的資産都留給了它們,甚至還有留給不肯去見她、也不肯和她一起打擊趙家的駱非池的份,因為她的遺書裏聲明她很贊賞他當年對兩個殘疾人的舉動,和他的善心……
這些東西都是整理過林江草遺物的林清雅說明的,在大概知道了所有過往後的林清雅對趙承權很是不滿,并且還為了她姐姐幾次對趙承權口出怨言。
不過林清雅的高貴在趙承權一開始散發所有男性魅力追她的時候就妥協投降了——
這當然是趙承權為了拆穿她的道德清高而做的戲碼,因為他實在受夠了這無禮的指責,雖然她說的是正确的,可她若是加上自己的小心思就會讓人生厭了。
“我倒寧可她和我在一起是因為可憐我,也不願意她是愛我的了”。
趙承權如此說道,“又或者是她要是像你這樣沒臉沒皮地待在這裏,那也就好了……”。
趙承權的閉眼說了一句,卻是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樣包裹着怎樣的心思說出這句話的。
林江草的蹤跡終于找到了,雖然結果并不如意,但至少駱非池現在知道了她在哪裏,不會再對着電腦上的屏幕,徒勞地等着她回複了,這從某些角度來說也是好事,畢竟他總算能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雖然也不算正常的回歸。
因為以前的駱非池非常迫切地想要和唐程昕有一個小孩,而且無論做什麽事,也是建立在他很愛唐程昕的角度上來做的。
只不過現在,唐程昕想生孩子了,駱非池卻是不肯了。
因為以前的他覺得,如果有一件事做不好的就別做,這個觀點現在在他對他想要把意詩頓變得更美好的理想中已經不複存在了,但對于當一個父親來說,他卻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他現在可以為了他當初未曾答應過林江草的理想而努力,因為她有一個美好的幻想,想要在幾百年後的輪回裏,能有他們給創造的更好的世界可以讓她用真心愛一個人。
現在的他願意為了她的這個願望而奮鬥,不過卻不願意為了當一個父親而努力了。
因為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其他的感情也很重要。
很久以前駱非池還在當林江草筆友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有那樣柔軟的想法——
因為他很想在他老了的時候再去找她,他想和她一起去到海邊,一起被海水給沖走。
他想要有那種難有的柔軟情懷,也想要林江草能對自己好一點,能好好的照顧她自己……
即使這些話,他永遠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