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路遇奇緣
路亦北讷讷地走了進來,高大的身影在床邊撒下了巨大的陰影,将她完全籠罩了進去。
“你,不是……”,路亦北聲音沉沉,想繼續說,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低着頭沉默。
本以為陸寒心并不會開口,但她卻輕輕淡淡地說了,“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去出賣自己了對吧?”
陸寒心不禁嘲諷地哼了一聲。
“你未免也把你想的太貴重了。我這一生都因為遺腹女的身份,和那個所謂因我消失的陸芬琳纏繞,将我的名譽看得很重——而你還不值得我為你那樣犧牲”。
陸寒心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向虛空中的某一個點。
“其實這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太不盡如人意了,沒有辦法,只能奮鬥一點……不然下輩子我長得漂亮一點,或許能當個情人,那應該很輕松吧!每天花錢,做指甲,做頭發什麽也不想,也不看——只靠本能活着”。
陸寒心似乎感到冷似的側身,将身體更靠近沙發壁,好有依靠。
一片碎發掉了下來,遮擋住她的眼眸,陸寒心默默地嘆出一口氣,吹起一縷碎發。
她本來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生活的,但見到他,卻有了各種各樣的的沖動,沖破了她一直禁制的欲望,讓她發現,原來,她也是某種意義上柔軟的人。
路亦北默默從浴室裏取出一盆溫水,跪在她的沙發邊上幫她擦去污穢,陸寒心卻是恢複了些體力坐了起來拒絕了他,自取了過來擦拭。
路亦北坐在剛剛還帶着她肩背餘溫的沙發一角,喉結滾了滾,将身後的抱枕取了出來,放在懷裏,“那,你……這兩個多月,去了哪裏?”
陸寒心在路亦北一坐下來的時候就站了起來,離他有四五步那麽遠。
聽到他的發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暗沉了下來。
“一個星期前,我打了求救電話,外使官特地派人去接,我才從那個國家回來的……”。
陸寒心話還沒說完,卻被突然路亦北突然淩厲射過來的目光給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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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亦北看着陸寒心看向他不解的眼光,收斂了一下,勉強笑了一下,“你繼續”。
陸寒心眨了下眼睛,良久,才一笑抿然,“也沒什麽,我只是想說我一個平民,也挺榮幸的,有生第一次坐了一次專機……就這樣,我也說完了”。
陸寒心粲然一笑,似乎有些慶幸,又有些感激,自顧自地晃了晃頭,在慘白的月光下睜着眼睛看向虛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
路亦北上前搖了搖她,陸寒心才怔忡了一下,茫然道,“你要去吃飯啦……多吃點”。
一陣涼風吹過,将她眼底的迷霧刮走,她又恢複了神智,冷然地笑笑,眼裏有一絲迷惑。
說實在她也有些困惑于自己剛才的錯亂時空,怎麽好像回到了那段戰争時光,勸他多吃點飯的經歷呢?
他以為那是自己出賣自己換來而不屑的東西,是用她的身體的血液造就的啊!他怎麽就能不吃呢!
陸寒心心想着。
當初戰地裏有大量傷兵無法得到救治的原因,就是因為缺少可以輸送的血液。
适量的獻血有助于身體健康,純屬是醫生們勸慰人們積極獻血的借口而已,如果真的好的話,怎麽也不見他們經常抽血呢?
鄉下有種土話說,一滴血要用兩碗飯才能換的回來,陸寒心用如此高價的血液換回那些少的可憐的食物藥品,卻也比不上季曉宇如此有魄力的拯救吧!
所以她才會那麽嫉妒她做什麽事都似乎很輕而易舉似的,從大學開始的時候就是。
陸寒心當時在知道季曉宇想辦法來救路亦北的時候,就知道她這輩子是無法擁有路亦北的——
雖然在戰地裏他留下的舉動,還讓她曾以為有那麽幾分渺茫的希望。
可季曉宇在其他場合,包括在這件事上的做法,都比她勝過幾籌……無論從前還是以後,出身或是歸途,她都比不上季曉宇的。
可她自己能做什麽呢?
陸寒心曾想,如果她在當時最狼狽模樣時,還有人會喜歡她的話,那大概就是真愛吧!
可她自己不也是喜歡上了路亦北當時初見時的樣貌,和他風度翩翩的舉止嗎?
如果他之前是個她特別讨厭的類型的人,那麽她不曾愛過那樣原始勃發的路亦北的話,又談何真正愛上路亦北這一說呢?
陸寒心因為允許了自己嫉妒心的發酵,所以在路亦北臨行前的一晚做了一件錯事。
她把他當天的藥停了,讓他的有些恢複的意識又模糊了些。
然後,她把自己脫了自己的,赤條條得像張白紙地到了他的身上——就那樣,剝奪了他拒絕出軌的權利。
那一夜過後,陸寒心就想,無論他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他到底是真的聖人,還是也喜歡自己,她都不想管了。
把自己作為女人的初次獻給他後,她只能卑劣地想,她總算得償所願了吧!
她所喜歡、癡迷他的這樣的性情,不過是因為他生在好的地方罷了。
因為如果同一張臉,卻是在底層,或在漁船上長大,長大後也是滿臉風霜悲戚的臉,那麽她也有很大程度不會喜歡上那樣的面孔,而且也不會有機會遇到他。
她愛上的,并能夠感到認同的,不過是那個造就他這樣的人的國度罷了,是他身後所代表的,那種造就他這樣的人的環境、社會文化而已……
因為她向往,所以才想往。
陸寒心在第二天回難民營看見已經空蕩蕩的床鋪時,縱然內心已經建設過了許多,但鼻子還是突然酸了起來——
那,大概,他是誰都可以取代的吧!
只要遇上和他同樣環境出生所造就的那類人就可以了吧?這世界上有類似他那樣性情容貌的人她也會喜歡上的,所以不用這麽偏執……
只不過,為什麽,為什麽她會這麽舍不得呢?
就像心突然被挖走了似的卻還活着,她也不知曉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奇遇,如果當初沒遇到過他就好了。陸寒心不由地心想。
回歸現實的生活總是流于平淡。
路亦北仍舊和陸寒心有交流,但僅限于日常生活當中的友善。
陸寒心也不知為什麽開始不穿路亦北設計的Prince系列衣服了,好像是覺得自己如此身份不适合這麽奢侈的品牌,或是下意識抵制吧!
畢竟她以前可是粗布藍褂行走于田間的人,本就不是高雅,又何必強求。
而路亦北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卻也什麽都沒說,只是也漸漸沉默了些。
“你為什麽要吃這個啊?”,路亦北有時會問她問題,但卻老會被她毫不掩飾的直白話語打敗。
“因為我沒有其他東西吃啊!”
在這樣沒有路亦北不再介紹季曉宇給她認識的情況下,他們兩人的相處倒算絕佳,附庸風雅的事也不算少做。
直到有一次路亦北非給她試用他新開發的漱口水,陸寒心吐了。
最初她以為是腸胃問題,後來又以為是沒注意休息好的原因,再後來又以為是多重并發症引起的症狀……
直到後來,從醫院檢查回來,她才知道了具體的原因。
癌症,三個月,懷孕。
她當初在戰地裏被抽走那麽多管血後,就知道自己肯定會早夭,加上她少年不知道保養,情緒多端,做事殚精竭慮和不顧後果的品性來看,她也不可能是那種長命的人。
只不過她卻沒想到這麽快,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她知道她的抵抗力是下降很多,顯瘦也在所難免,只是摸起仍然幹癟腹部,陸寒心不知道該怎麽向它說抱歉。
它只是她從路亦北那裏偷來的一粒種子,到現在也并未發展成一個生命體,什麽也代表不了,解釋不了——
卻還憑空地讓人覺得感傷。
陸寒心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生下這個孩子的,她的生命還有三個月就走到了盡頭,再怎麽挽回都已了無生機。
可她還是想好好的感受一下當一個母親的感覺,并且也很快做了這個決定。
雖然她曾經也是想做個轟轟烈烈,追求狷狂華彩人生,不畏傳統的人,但臨了到頭,她卻什麽也不想,就只想像正常生活的軌跡那樣,度過她最後的人生而已。
她跟她所有的朋友謊稱,她要去一次旅行,也并不刻意,
就跟以往的一樣,她一個人買好所有小孩子,從顏色到款式,無一不精。
才不像她自己,随意進門,挑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就走,買的是便宜的,也不吃藥,無法吃東西就喝它們榨的汁水維持……
她不敢讓人知道,也不太睡覺,只是在購買好一起的東西好,費力把家裏做了個大掃除——
把她的春夏秋冬衣物都洗幹淨整好,把其他東西也歸置好,整整齊齊地放在儲物間裏。
她的一切可把握的東西,都已經深深地在她腦海裏構成了她在這世界上存活二十多年來的對世界的一切認知和擁有——細膩,卻不為人知。
她有幾件衣服,幾套家具,幾種心緒信仰,全都在她的腦海當中,她緊緊的抓着,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
而終于有一天早起,陸寒心眼前白茫茫一片時,她心想,終于看不見了啊!
可她又瞬間懊悔,無法在有體力,和有視力的情況下,再去看看她這個自己也奉獻了一份力量的國家,也是以後路亦北和他的孩子也要生活的地方——
他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國家的文化才來到這裏的吧!
不過想要遇上的世界卻不是她而已。
陸寒心在醫院病床上躺着的時候,護士堪堪地為她的失眠給她打了安睡針,陸寒心卻一直不肯閉眼,最後護士長都過來了。
“你為什麽不睡覺?”
“我想多看這世界一眼……”
“你又看不見!”,那護士長好笑的一聲,雖然仍是笑着,可卻不免漏出一點看傻子的樣子。
是哦,陸寒心想,她的确看不見了,還睜着眼幹什麽呢?
當初抽血針頭種下的病理,已經侵蝕了她的肺部,五髒六腑,她甚至……只能聽到自己混着灼熱氣息不規律的呼吸聲。
于是就在這種呼吸聲中,陸寒卻驀地心想起她以前在田裏用純體力與自然勞作時的汗水。
她一個人坐在空氣潮濕的教室陰暗角落,眼睛潮濕,暢想着未來的樣子。
還有,就是她遇上路亦北後,就把心給丢了的日子……
不過這些比起以前過得苦日子,好像小的根本就不算什麽的樣子,只不過她的感官缺失了一種,所以疼痛的感覺更加明顯了,這才這樣痛苦的吧?
那一天夜裏撞車時相遇的微風,似乎又暖暖地刮過陸寒心的耳朵。
令她的心裏不由地泛起了幾抹不甘的遺憾,甚至頓時生出了豪氣沖天想要扭轉乾坤,使勁渾身解數把路亦北追求到手的感覺……
只不過陸寒心想想,覺得還是算了,畢竟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又不是只有這一兩件,又為什麽非要為這個而煩惱呢?
陸寒心躺在一切潔白之上,呼吸視線愈加沉重,心裏卻不禁閃過一個念頭——
我的一切,連同我的心,我的人生,就這樣劇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