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密
“丁燦陽有個秘密”。
杜樂真是這樣和江郁歡說的,然後朝她斜眼一笑走開。
“不過,你永遠都不會想知道的”。
在這之後,江郁歡坐在這個城市邊緣的咖啡廳裏一個下午,就那樣看着落地窗外的雨稀裏嘩啦地下着,像是天空也為她悲傷而流了眼淚似的。
江郁歡和杜樂真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不過好到到底有多好,估計現在誰都記不清楚了。
她們的父親正如所有的世交好友一樣,也是從很小的時候認識的,也是祖輩延續而來的有些底蘊的人家。
江家家風嚴謹,不似杜家沾商帶政的活法,所以一開始江郁歡的确不太喜歡杜樂真那麽“豪放不羁”的生活,這一點也正如杜樂真當初不喜歡江郁歡“死板教條”的那樣。
不過江郁歡一向被她父親教導,看人其實只要看你想相處的那一方面就夠了。
愛情、親情、友情是不能混淆的,所以你不能拿親情和友情比,也不能拿愛情和友情比。
如果你只是她的一個朋友的話,那麽只要知道她會怎樣對待她的朋友就夠了。
所以基于以上原因,就算有很多人不喜歡杜樂真“濫情”和“忘本”,江郁歡也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雖然只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而已……
直到後來,她的爸爸因為追求所謂的藝術事業,被江家剔除。
江郁歡的生活在父母的郁郁寡歡中一落千丈,沒想到更糟糕的是連杜樂真也和她漸漸疏遠了——就像是一個識人不清的巴掌,狠狠地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事實證明,江郁歡還是繼承了她父親那多愁善感的細膩心思,和她母親堅韌不拔的精神毅力的。
她将那些磨難忽略不計,深藏在心。
她改了她的名字,郁在前,歡在後,就是為了有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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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換了新的住的地方,甚至用另一種方式生活,卻始終沒改過對丁燦陽一如既往地虔誠的欣賞和愛慕。
是的,江郁歡不稱其為暗戀,是因為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人知曉,但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只不過沒人揭穿而已——當然也沒必要揭穿。
大概沒有女人會不愛丁燦陽這樣的男子吧!
畢竟有些人生來,本來就是集萬千焦點于一身的人。
丁燦陽小時候是個白白嫩嫩,精致讨喜的娃娃。
少年時一派倜傥,可親可畏。
直到現在,他也仍是英倫明朗,風度翩翩的絕佳典範。
更別提他從小到大與生俱來的高雅儀态,體貼入微是那麽地深入人心。
連江郁歡這樣“特立獨行,不追潮流”的獨身主義人士,也不能避免淪陷,毫不誇張地說,丁燦陽幾乎可以虜獲所有女人的心。
有一千個女人,就有一千個丁燦陽,有一萬個女人,就有一萬個期待丁燦陽應該生活地樣子。
可能是因為江郁歡曾經将杜樂真帶給她的傷痛埋得太深,一下子撕扯出來太讓人疼痛,所以現在她才如此不堪。
所以江郁歡才如此,接受不了的就是丁燦陽要結婚了的這一事實,而且對象還是她曾經的好友——杜樂真。
她簡直想朝全世界大喊,說杜樂真這種不檢點,壞脾氣,不重孝道的女人配不上丁燦陽。
可她轉瞬又想到自己,如果她潛意識裏是這樣看低杜樂真的話,那麽她當初所謂的對她認同也,和杜樂真當好朋友也不過是一種欺騙而已。
什麽“那是她對愛情的态度,不是對我的”之類,那些她曾信誓旦旦說過的話,因為江郁歡現在對杜樂真的嫉妒,全都變成了不可言喻的嘲諷,□□裸地昭示着她自己的虛僞。
是一起随着那些暗戀時光的逝去的,讓她更加的痛苦的感情。
這些“庸人自擾”的思緒一直困擾着她。
所以當杜樂真約她在咖啡館見面,請她參加她的結婚宴時,江郁歡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雙唇緊閉靜默着,低頭向下。
杜樂真不知道她的眼裏隐藏着什麽,倒是看出了她的悲傷。
不是沒有人喜歡丁燦陽,而且有些人甚至比她還瘋狂,堅持的時間還更長,但杜樂真知道她的堅持有多麽孤勇。
只是基于她們之前冷淡了的關系,也再說不出什麽親密安慰的話來,杜樂真才只是說了一句。
“丁燦陽有個秘密”。
然後定定地看她,“不過,你永遠都不會想知道的”。
江郁歡才不管丁燦陽有什麽秘密呢!
在她眼裏,那只是杜樂真常會用來勸人知難而退的故弄玄虛而已。
只是她再怎麽想方設法,羅列無數破壞她們婚姻可能,又或者是千方百計找到各種原因、理由來寬慰自己,江郁歡還是波瀾不驚地參加了他們的婚宴。
江郁歡乖乖的坐在遠離主桌的席位上,等着丁燦陽和杜樂真來挨桌敬酒的時候,卻突然被杜樂真的弟弟杜稀航從桌位上提了出來。
還莫名其妙被指責為無恥、狠毒、下作,因為她觊觎丁燦陽又嫉妒杜樂真,才這樣搞出這樣下藥讓他妹妹婚前失貞又失蹤的事情。
江郁歡是生物醫學博士,喜歡丁燦陽又衆所周知。
雖然她一貫沒做出任何明确的嘗試,但這卻不代表在意識到可能永遠沒有辦法擁有丁燦陽時,性情怪異的她不會下此毒手。
所以人們将杜樂真婚宴前的失蹤歸咎于有着一切作案動機和手法的江郁歡。
可,“我是研究為什麽耳朵長得好看的人人也漂亮的那種醫生,不是藥劑師啊!”。
被杜稀航關在黑暗鐵牢裏的江郁歡朝他喊道,心裏驚疑杜家什麽時候也有朝黑社會發展的趨勢了。
“對,我是很喜歡丁燦陽,也很欣賞他”。
江郁歡眼看杜稀航即将離開,知道他這一走肯定不會回來,可她不想一個人被抛棄在黑暗裏死去,所以只能盡力開口留住杜稀航。
“雖然他以後也會變老,變醜,但就像人生嘗的第一口味道,就像是散發着溫暖的太陽那樣,不斷向他靠近是我的本能,你不能責怪一個人的本能”。
“而且我哪有妨礙到他的生活”。
江郁歡是真的不明白。
“我也沒有要怎麽樣他們。不是說再好的愛情到最後都會變成親情嗎,我都可以盡力忽略那過程,願意做個生産醫生,将他孩子接生出來,還願意去當個老師好好教導他的孩子也行——因為那孩子是我最喜歡的人身上的延續……怎麽會去傷害她?”
“就算我嫉妒得發狂,想要使陰謀詭計,可那種觸手可及的幸福,不是我想要就能要的,我這麽堅持着有什麽用呢?我的人生并不需要那麽多,只要有他存在過的痕跡也就夠了”。
江郁歡扒在鐵柱上的手松了開來,滑倒在地上,“我的人生,最擅長的就是忍受孤獨,就算一輩子一個人吃飯也不會抱怨什麽……”。
江郁歡淚流滿面。
“但你們憑什麽這樣,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把過錯推給別人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我惡毒?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做的”
“哼”。
黑暗中杜稀航的聲音嘲諷又尖銳。
“那真是難為你一生的精力,全在于此了”。
他驀地頓了一下,然後漸行漸遠。
“你什麽時候說出我妹妹的所在,我就什麽時候放了你”。
…………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一二三四五六七。
江郁歡是在被關了兩個月零三天後才被放了出來的。
這還是托了杜樂真安然無恙度過自己的“婚前恐懼症”的旅行後自己回來的福,才算了結。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句道歉,他們大概以為江郁歡的适應力,可以強到忍受任何的不公吧!
只不過唯有江郁歡,這個比誰都清楚杜樂真有多想嫁給丁燦陽,恨不能将日期提前的人,又怎麽會有婚前恐懼症這種東西呢?
不過杜樂真他們三緘其口不願說出,江郁歡也不好開口去問。
事情好像掀過去另一篇章了,江郁歡也有一段時間刻意沒出現在他們夫妻的面前,轉而向影視文娛方面去發展。
她在這個世界上搜索美食、模特、珠寶、時尚……找尋這個文明世界的最近光明,并用自己的方式去展現它們。
她穿過毫不知名的街道,看陽光撒在每個人頭上,雨水落在潮濕的地方。
她的修長、略帶肉感的手,摸過街角透着餘溫的咖啡杯的杯柄,指尖劃過深褐色木桌的紋理、和泛黃紙片上落筆的冰涼——
那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丁燦陽唯一一次被英語老師罰抄單詞的作業紙。
因為不經意地掉落,丁燦陽又重新抄了一份交上去,而那張“下落不明”的科作業紙,被下課後仍待在教室裏的江郁歡,在角落裏找到了,存留至今。
江郁歡到每一個地方,都像走進一個新的世界,她在這個世界上幾乎可以算沒什麽牽挂,但卻固執保留着那張陪她度過無數日夜的白紙。
她從很多人的生活中路過,也經過很多起伏,有過不為人知的痛苦和歡愉,但大體上還是隐忍的情緒更多一些。
她也做過很多的職業,壓力有大有小,有時她會竭盡全力,用超強的毅力克服一切困難,做些高難度的工作。
有時她也甚至會因為自己是個蛋糕店店長,可以“偷吃”店裏的蛋糕而感到很簡單的快樂——
雖然大部分的情況下她會覺得那是浪費時間,不過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這世界上最處在文明社會标志的象征職業,拍攝紀錄片。
在以往江郁歡還在為生活所奔波的時候,她絕對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這個上面,因為她會覺得虛無空泛。
不過現在她倒是對那些所謂“社會過度文明的産物”産生了那麽些感覺,也能夠去欣賞,并描繪那些普通事物背後所透露出的意味。
這種高尚的情緒當然不免讓人欣喜。
江郁歡是帶着一堆紀錄片和比以前更加明朗長遠的胸懷回來的。
只不過就在她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打算終于可以接受他們的夫妻身份,并一起在這片天空好好生活,默默地奉獻自己的愛意的時候,他們卻突然傳出離婚的消息了。
據說離婚是杜樂真提出的,理由是她突然就不喜歡他了,還開始和別人開始鬼混。
而一貫對她恩愛有加的丁燦陽則是遭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變得無比頹廢,堕入深淵,鬧出了許多可笑的事情……
不是沒有女人試圖拯救過他,但最後卻都以失敗告終。
而江郁歡在這個時候,卻是唯一一個所有人認為她會去拯救他,卻最終沒有任何動靜的人。
江郁歡照舊做她的事業,就算是被人問到面前時,也只才說一句。
“我的生活不是過得太平淡,就是太轟轟烈烈了,現在是時候過得有理智一點了”——類似這樣似是而非的話。
所有人都認為她是放棄喜歡丁燦陽了,就連她自己都以為都快這樣以為了,只不過沒人會為了這種事去責怪她什麽而已。
只不過卻是為她這麽正直的人,也會有如此“落井下石”的疏遠舉動而感到寒心。
是以後來丁燦陽被抓入監獄後,無意中見到來駐守的心理醫師是江郁歡後,反而将以前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療都給取消了。
為的是她的不聞不問——雖然他也沒理由責怪。
監獄裏幾乎所有的獄友,都在讨論那個心理室內很體貼卻又很冷睿的女醫師。
而丁燦陽不動聲色地聽着,卻認為他們所說的那個女人幾乎不是自己所認識的江郁歡。
因為在丁燦陽眼中的江郁歡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只不過比起別的女人,她更不會給她帶來麻煩,也更不會讓他感到厭惡罷了。
有時想來,他本應該感到厭煩的,但她卻非常克制,除了自以為沒表露出來的心思被人知曉外,她表現得對他無欲無求。
大概也是這一點克制,才讓他對她高看了一眼,有種與同類人平視的角度。
只不過既然她不再喜歡他了,那他也就沒有必要再見她就是了,所以他才連每周必須要去的心理診療也都拒絕了。
只是一次,他又一次被監獄裏好鬥的獄友給弄到了醫務室後,他突發奇想,想清醒地承受下以前那些,他向來不擅長忍受的疼痛,所以沒打麻藥。
卻沒料到治療心理的江郁歡竟然偷偷溜了進來,趴在床前,小心翼翼地似乎想要撫他受傷的腿,卻又頓住。
灼熱的眼淚滾落在他不能包紮的腿上,似乎激蕩得他的頭皮發麻。
然後醫務室的醫師推門而入,江郁歡慌忙站了起來,丁燦陽沒有睜開眼不知她的表情,只是聽着她流着淚低沉一句,“呃,我走錯了”,然後匆匆離開的腳步聲。
…………
江郁歡不知道丁燦陽到底在想什麽,但卻知道他一直并不怎麽待見她,或者說她在他眼中是個透明人無疑。
所以一直到江郁歡第二天上班,看見丁燦陽出現在監獄裏心理治療室時,她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
吩咐給丁燦陽解開手铐、兩個獄警出去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句,“門開着吧!”,然後坐在了丁燦陽對面。
連丁燦陽都看出她刻意的側身,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優雅曲線,而是避免直接接觸的心思。
嚴格意義上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丁燦陽對她對不同人的“兩面三刀”态度,倒是勾起了些許的興趣。
他們開始談起很多事情,都是些天馬行空的讨論。
丁燦陽本身風度翩翩,雖然身陷囫囵,幾乎所有的話題和人都能接得上軌,而江郁歡本身學識淵博,盡力而為的情況下,也能進行得下去,所以還算相談甚歡。
江郁歡唯一一次見到丁燦陽的面色異常是在他們讨論同性戀的那次。
那時江郁歡說,“我認為同性戀或許是真愛吧,聽說世界上第一對同性戀的出現是因為一個木讷嘴笨的男人被另一個犀利毒蛇的男人刺激得一下子背不過氣來,一時昏頭就吻了上去才會這樣的……”。
江郁歡抿着嘴笑的眼角彎彎,但卻沒錯過丁燦陽一低頭嘲諷苦澀的笑。
那笑容轉瞬即逝,不過不怎麽習慣微笑的江郁歡也沒有放在心上。
即使江郁歡一向嚴謹敏感,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可同日而語的。
江郁歡的身體并不怎麽好,沒什麽大病,但卻小病不斷。
之前丁燦陽頹廢的那段時間也是,并發症發作的她,突然在有一天醒來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忍受這樣苦悶的生活,還想到了死!
只不過在那樣的窘境下,她突然想到丁燦陽,想到丁燦陽的那個微笑。
因為丁燦陽是第一個對她微笑的人。
江郁歡對大多事的記憶都很模糊,但卻猶然記得他對她的那個微笑,熨帖得想讓她飛蛾撲火。
而這來之不易的熨帖,讓江郁歡感恩地想珍惜她所擁有的珍貴的一切,包括丁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