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楊興原不過是見義勇為,倒是并不曾仔細注意自個兒所幫之人的長相,只是對方舉動過于刻意,反倒是叫他多看了幾眼。
膚色蠟黃,眉毛稀疏,低眉斂目也看不清眼睛,說實話,這麽半張臉兒,他能看出什麽來?
這模樣也不像是他哪個老相好啊。
直到對方轉身跑了。
他沒想出那半張臉兒是他哪個認識的人,卻認出了那個身影,再仔細點說,是那身衣裳以及那個身段。
當初趕路途中,可不是常常瞧見麽!?
再想到之前猛看到的一點眉眼,哪兒還能想不出對方為何見了他便跑。
楊興呵地笑了一聲,低頭看了眼被他一只手便抓在手中的少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看着倒是與楊正差不多大。
這仗打起來,又多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從錢袋裏随意掏了小塊的碎銀子塞到少年腰間,楊興松開手道:“下回再被我抓着,定将你送進牢裏頭。”
梁清這一跑,徑直便跑回了将軍府,她其實也不确定楊興到底認沒認出她來,只是到底心虛。
一心虛,接下來幾日便安分的待在房裏看書,再不曾出去,只是每日裏一到晚膳之時,便提着心觀察着紀寧的反應。
紀寧原便心細,如何能看不出來,狀似随意的開口問道:‘可是有話與我說?’
梁清一驚,嘴巴動了動,差點一句“你知道了”便脫口而出。
好在她忍住了。
紀寧這問題是千金油啊!
這若是心裏沒鬼之時,這問題是随口便能答上,若要是心中有鬼,這回答便要斟酌斟酌了。
梁清一猶豫,紀寧便已然知道不對了。
動作随意地從面前的一盤菜中,夾了一小塊帶了大半肥肉的肉條放進梁清碗中,梁清說了聲‘謝謝’,想也沒想便巴拉進了嘴裏。
紀寧手中動作一頓,梁清從來只愛吃瘦肉,之前不小心夾了一塊帶肥的,眉頭皺了半天,這才不情不願地放進嘴裏吞了。
連這些都不注意了,怕是真有什麽事兒瞞着了。
确實,梁清現在腦袋滿想着如何應對,哪兒有空關心別的。
‘有事便直說,”紀寧繼續給她夾菜,在她眨巴着眼似是想好了理由開口前說道,‘要知道,我總是舍不得怪你的。’
梁清正想着試探試探,猛地聽到這麽一句,手中的筷子都差點掉了。
刺激這麽大的麽?
什麽叫舍不得怪你?
梁清捧着碗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個一身玄色衣袍,極有氣度地給她夾着菜的男人,‘就是,就是…‘就是半天,梁清心一橫,‘就是想多與人說說話。’
‘說話?’紀寧輕聲呢喃了聲,側頭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出門跟着的人太多,大家都被吓跑了,也沒人敢與我說話,我這才…’梁清本也不是喜歡繞彎子的人,索性便直說了,‘我只是想早些學會大淼語,我這樣住在将軍府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即便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自古也沒聽說哪個救命之恩需被救之人這般一直養着的。’
‘你是好意,我卻不能将好意當成理所當然。’
梁清一口氣将心裏的話說出口,這才停了下來。
紀寧看着垂了頭的人半響不曾說話,直到梁清受不了偷偷擡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俨然一副等待他下最後判決的模樣。
‘你可聽說過一句話?’紀寧緩緩開口,待梁清又擡了眼看他,這才徑直對上她的眼,‘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這般便名正言順了。’
紀寧的目光直直地看進梁清的眼裏,不躲不避,帶着她最喜歡的沉靜和溫柔,微微上揚的唇角叫紀寧原本帶了冷硬的面旁也随之柔和下來。
就這樣,實實在在地诠釋了一回,百丈冰山只為一人春風化雨。
紀寧在梁清心中,一直都是個沉穩而認真的人,從來不可能開些亂七八糟的玩笑,更何況還是以這幅溫柔到缱眷的模樣。
梁清被驚地微微瞪大了眼,前些日子的夢忽的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心悅你。
梁清張嘴想說一聲“別開玩笑了”,驟然失控的心跳和臉上不正常的溫度叫她猛地站起了身。
一聲重物落地聲音驚地正在外頭候着的下人門皆探頭往屋裏瞧去,只見一身月白衣裙的梁夫人快步進了裏間,桌邊的長凳正歪在地上,而他們家将軍坐在一旁,面上帶着難得怔愣之色。
紀寧如何能不怔住呢?
他近日一直以為梁清對楊興有意,也想過要斷了她的念頭,甚至私心裏還想着要不要帶着她去花樓附近去偶遇一回楊興。
只是到底兩國之事比之兒女私情重要一些,近日一直忙于和談之事,倒是又擱置下來,只吩咐曾管事緊着些臨景院。
不曾想…
紀寧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
梁清在南溪山時是何等的随性,即便爬到他身上也沒見她有半點羞怯之意,如今卻因着他一句話便滿面通紅。
何種原由?
紀寧心情極好地起身,站在将屏風外頭低聲道:‘菜要涼了,先出來用飯,可好?’
男人用梁清熟悉清淡嗓音帶着不熟悉溫柔說着哄勸的話,叫在內屋抓狂捶牆,自我唾棄的梁清簡直不知所措,只得回道:‘我吃飽了。’
她現在哪裏還有臉出去。
‘如此,我叫人給你備些點心,你晚些時候餓了再吃。’紀寧倒是想着這會兒便進去确認了梁清的心意,只是轉頭看着外頭探頭探腦的下人,還是忍了下來。
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原本就惹人诟病,這要是再單獨進了內室,背地裏不知該将人說成怎樣。
看來,侯府那頭倒是也要趁早打算了。
梁清從窗戶縫隙中,看着紀寧真帶着人走了,這才靠着窗棱慢慢平靜下來。
她其實也不知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他們不是在說她偷偷出去的事情嗎?
現在又是個什麽情況?
啊啊啊,她為什麽會這麽禁不起逗啊!!
雖然只談過一個男朋友,但也沒這樣過啊,丢人,太丢人了!
想到剛剛自己沒出息的樣子,梁清又開始捶窗戶,原本便被她開了一條縫隙的木窗,因為被大力敲擊,猛地磕在了窗棱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吓到外頭幾個下人全都朝窗戶這邊看來。
也吓了一跳的梁清刷地蹲下身子,躲在了窗欄下。
作者有話要說:
梁清:沒道理啊,老娘看人小JJ都沒臉紅過紀寧:這個,我們屋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