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姿的房間被換了。
陸焰送她進來後, 向維迎上來, 帶她回302拿好東西, 然後去了二樓的一間房。
她沒有拒絕這種好意。
許是暴怒過後冷靜下來, 她這會兒覺得體力仿佛透支了。又是在例假期間,腳底涼意嗖嗖往上竄。
進房後,拿了換洗衣服直接進到浴室。
裏面收拾得很幹淨,地上沒有水漬,鏡面一塵不染。她的樣子清清楚楚映在裏面。
墨黑頭發亂的像個雞窩,臉色白裏帶着不正常的紅, 看着有些駭人。陸焰的黑色T恤罩在身上, 松松垮垮,看起來竟顯出幾分羸弱。她抿了下唇, 視線落在烏漆嘛黑的淺灰色九分褲上。再往下,褲腳和鞋已經全部濕透。
這副狼狽模樣,上學時最常見。家裏出事, 她在學校成了衆矢之的。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看着她的目光都透出打從心裏的鄙夷。他們鄙視她,又因為她是“殺人犯”的女兒懼怕她。所以,漸漸發展成她被人合夥欺負。
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 更遑論幫忙。
那種日子讓她無法喘息, 所以在離開一中前,她把周琳給打了。
打的頭破血流, 縫了好幾針。
但,仍然不解氣。
想起那些事, 方姿呼吸一窒。她怔愣地看着鏡子許久,有種陷入不知名領地的錯覺。
半晌,閉上眼。光亮暗下去,眼皮微顫。再睜開時,清明重新聚集。
她揚了揚唇,對着鏡子把黑T脫掉。想了想,一起拿進浴室。
——
洗完澡出來,門鈴正在響。
方姿放下手裏的毛巾,走過去打開門。
走廊裏聲控燈亮起,另一頭隐約傳來腳步和說話聲。陸焰站在門外,目光如炬,肩頭被燈光烘得暖黃。
他顯然也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臉色白了些,連胡茬都變得清晰。
兩人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陸焰擡手扒住門框,“讓不讓進去?”
方姿退後。這才注意到他手裏還提着東西。
幾個打包好的餐盒,四四方方用兩個袋子整齊地裝着。塑料袋勾在指頭上,虎口裏握着一瓶紅酒。
等他進來,方姿關門跟上。
屋裏沒有餐桌,只有一張類似梳妝臺的桌子。陸焰把東西放到上面,一一打開;四個菜,兩葷兩素,還有兩盒米飯。
香香的,冒着熱氣。
抽了一雙筷子遞過來,方姿伸手接住。陸焰擡頭看她一眼,“我去洗個手。”
浴室裏傳來水聲,輕泠入耳。
方姿立在桌旁,看着這些東西,抿了抿唇。打開電視櫃翻找起來。
陸焰洗完手,無意中看到浴室裏挂着幾件洗好的衣服。
成套的黑色純棉內衣褲用夾子夾在衣架上,旁邊是白色襯衫和淺灰色九分褲,再來就是大的有些突兀的黑色T恤。
它們像是頑皮的小朋友,站成一排卻七扭八歪。水滴不規則地順着衣擺滴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輕響,竟無比悅耳。
他目光灼灼,低頭無聲勾了下嘴角。
電視不知何時打開,陸焰出來時,畫面正是熊大熊二追着光頭強跑。吵鬧聲充斥在房間裏。
而方姿穿着寬大的T恤和緊身短褲正坐在床尾等他。手裏拿着兩個一次性紙杯把玩着。
瞟她一眼,陸焰笑了聲,“想喝酒?”
方姿莫名,“你不是帶酒上來了。”
他揚了下唇,拿起紅酒瓶拔下瓶塞——
一股帶着姜香的味道瞬間盈滿整個房間。這味道太熟悉,她前天才喝過。
方姿微怔,望着他手裏的酒瓶,“……你用這個裝姜湯?”
“拿着方便。”
“你真是……”一言難盡。
“別出心裁?”
這個詞聽着耳熟。上一次粘人還是粘手的問題她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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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憶力挺好。”
“我別的能力更好。”
他一語雙關,她裝聽不懂。
陸焰把紅酒瓶裏的姜湯倒進一次性杯子遞給她。方姿端起來,手心裏霎時一熱。
熱氣升騰,鼻端都是淡淡的姜味。她看着裏面的紅色液體,将杯緣搭在唇邊。
仰着脖子,喉嚨滾動。陸焰瞧着她一口一口喝完,眸色深沉。
桌邊兩張椅子,他們并肩而坐。已經将近九點,都餓了。陸焰吃的狼吞虎咽,方姿被他帶的食欲也不錯。但依舊快不過他,沒一會兒一盒米飯見底。
“再來點?”她把另一邊沒動的推他眼前。
陸焰擡眸,看着她白淨的臉。還有在燈光下隐隐發亮的眼睛。然後笑了,“行啊。”
方姿拿起還沒用過的湯勺挖了兩塊過去。陸焰瞧她盒子裏剩的那點,啧一聲,“吃貓食兒。”
“姜湯喝飽了。”她夾了一根青菜。
“誰讓你都喝了?”
把最後一口咽下去,扣好盒蓋。她淡淡說:“我想都喝了,不行啊?”
陸焰捏着筷子,目光定在她臉上。半晌,勾起嘴角,“誰說不行了?”
☆
很快吃完,方姿把垃圾收拾好。又伸手把窗打開散味。
陸焰坐在椅子上,懶散地看着她忙碌。她走到哪裏,他的視線就跟到哪裏。方姿轉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心裏一跳,竟忘了原本要說什麽。
“看什麽?”他惡人先告狀。
他擡眸勾唇,雙腿大岔着坐。手臂搭在桌邊,一勾一劃肌理分明。連帶着那股痞勁有點讓人移不開眼。
方姿垂眸看他,末了擡手隔空指了指他的眼尾,“發現你這裏有一顆痣。”
痣長在眼尾內側,顏色極淡,不仔細很難看出來。他眨眼時,它就像活了一樣靈動。好看極了。
陸焰靠着椅背,長腿往前伸,慵慵懶懶地打趣:“我就說你挺注意我。”
“你真自戀。”
他起身,近距離地盯着她的眼睛,似真似假到,“就跟你面前這樣。”
她哼一聲,撇開視線。語氣淡淡地,“信了你的邪。”
他沒繃住,笑了聲。
方姿表情有幾分不自然,看起來卻格外動人。陸焰擡起手,手指插入她臉側的發中,“有沒有人說過,你悍起來特別能唬人?”
臉上消失的熱度似乎又重新回來了。帶着薄繭的手掌若有似無地拂過那裏。
方姿偏頭躲開,半幹的發絲從他指縫中溜走。絲滑的觸感引起一陣抓心的輕癢。
然後淡淡回了句:“有。那人是個變态。”
陸焰站直身體,輕輕笑着。看起來十分愉悅,完全沒有“變态”的自覺。
“當初到底是哪個瞎子說你無趣的?”
方姿退開,“那瞎子剛才還被你罵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哼了聲:“你這眼光,比他好不到哪去。”
她沒接話,又聽見一句:“不過以後估計也沒機會瞎了。”
——
翌日,大雨磅礴。
天色烏青。大塊雲堆積在天邊,越聚越多。晴朗許久的天空終于膩了,來了一場大的。
電閃雷鳴,像一把巨斧要把天劈開。
陸焰從主樓出來去了前臺,餐廳裏住客來來往往,吃着早飯。
那邊,向維雙肘撐在臺面,看到陸焰過來立刻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樣。
“310那倆人一早退房了,臉黑的跟這天差不多。那男的也是牛逼了,帶了一個來,還惦記着方小姐,要坐享齊人之福啊!”
陸焰視線在餐廳轉了一圈,沒接話。
向維賤兮兮湊他身邊,“你說巧不巧?他們找的雷子送。”
他漫不經意,“雷子?”
向維意味深長,“是呗。我們車不在,這種天誰愛跑。他們叫了網約車,我一看就樂了。”
陸焰垂着頭,不一會兒笑了聲。擡手拍了拍向維肩膀。
他沒吃飯,直接回房間。屋裏沒點燈,光線昏暗。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雷子打個電話過去。
說完,往床上一躺。手臂墊在頭下,懶懶地望着窗外。
大雨傾盆,地上都冒了煙。碩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雨幕将外面的景象全部隔絕,視野之內只有歪歪扭扭的畫面。
陸焰靜靜看着,想起昨天那些事。
方姿原名沈黛,原來是景市人。
同樣的場景,還是那兩個人,把她逼得失了控。
她生氣的時候就像一杯烈酒。平時放在那裏波瀾不驚,打翻了才知道嗆辣奪人,烈得讓人移不開眼。
咬了下腮幫,陸焰哼笑一聲,眼瞳幽幽發亮。
驀地,安靜的房間內響起簡單的電子音。
許久沒出現的鄭南風忽然打電話進來。陸焰一頓,手指一劃接通電話。
“我回來了。”鄭南風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低沉沉,聽着有點失真,“顧野的事有眉目了。”
陸焰閉着眼睛,“他在江市?”
“呵。”鄭南風冷笑,“貓着呢。”
緩了緩,他又提了一件事:“這兩天有時間我會聯系方姿。”
等了半天,一直沒回話。鄭南風試着喊他:“陸焰?”
“……嗯。”他聲音很淡,“找吧。”
接完鄭南風的電話,陸焰睡過去了。
夢裏光怪陸離,有一只粗糙的手遞給他一個棒棒糖,然後一路都是連綿的土道,一眼望不到頭。
他被那只手牽着,上坡下坡,走了很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床上人猛地睜開眼。眼神失焦,看起來很空洞。
他擡起手臂,遮住眼前光亮,低聲喘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焰:衣服都給我洗了,還用說別的嗎?
方姿:用。手洗一件十塊,兩件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