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倆人吃了飯便回了公司。
最近這段時間又到了環泰公司的旺季, 每天五點半下班,可到最後開完辦公會總要磨蹭到六點半, 員工怨聲載道, 守着馬娜卻又不敢發作。
回來不久,馬娜手裏的人忙不過來,想也沒想就吩咐趙雲亭去給客戶打個電話溝通, 結果就因為趙雲亭說話不夠漂亮,沒溝通好,馬娜得知了這件事, 從辦公室回來,二話不說,氣急敗壞地指責了一通——
“你雖然剛來,但是這個也不是剛來不剛來的問題,說話總會說得吧?怎麽說才能拿住主動權, 這個還要手把手教?怎麽教?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問題吧?”
守着辦公室所有職員, 她被訓的面紅耳赤。
趙雲亭第一次質疑自己的能力,心情極其郁悶,悶不做聲地聽了教訓,然後又被攆回去繼續工作。
她反思了一下, 真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書都白讀了, 幸好沒有更嚴重的事故,否則就更說不清楚。
下午開會,馬娜見大家情緒不高,拍了拍桌子, 揚聲說:“手裏的工作都停了,別一個個無精打采的。”
她環視了一周,“昨天開會齊經理說了,忙過這幾天咱們清閑了,到時候大家連休都沒問題,而且,”她重點強調,“咱們公司過兩天忙完了會組織大家一起去旅游,雲南日本二選一……這個老員工都知道,去年玩得挺嗨是吧?”
老職員聽了來幾分興趣,點頭提了兩句。氣氛略微緩和。
馬娜看看趙雲亭,笑說:“我昨天還幫大家問了,不管是實習生還是正式員工,都有機會一起參加……所以說嘛,再堅持一下,把業績提上去,說不定齊經理一高興,咱們就能免費出國……記得都把護照準備好了!”
連哄帶騙講了幾句,眼皮子淺的已經心動,立馬換了一副态度。趙雲亭想,馬娜大概也不想鬧得不愉快,所以主動示好,其實她本來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個這樣嚴格的人帶着能學點東西。
去年環泰旅游那會子,趙雲亭倒是也知道,因為那陣兒李景鳴也是着了魔,對她窮追不舍,不過那時候的心态和現在大不相同。當時他邀自己去游玩,她根本沒怎麽往心裏放,只記得有這麽一回事,她考慮也沒考慮就拒絕了,具體去了哪裏,去了幾天,她根本就沒關注。
剛來這邊實習,她諸多環節還不了解,雖然對此沒有太大的熱情,但是在她看來這份工作也不會有想象的那麽難。不過這一天來,職員忙忙碌碌,似乎又跟她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
總之,在企業單位,下屬這碗飯并不好端,仔細想來,一點兒也比不得學校裏自在。
下午下班,李景鳴沒來消息也沒來電話,她拿着包剛要走,馬娜就從外頭回來,舉起皮夾拍了拍,對大家招呼說:“策劃的項目出了問題,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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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大家一陣哀嚎。
趙雲亭放下包,坐回去,突地聽馬娜點她,“雲亭,你回吧,不是正式員工,不加班也成。”
趙雲亭不是那種不通透的人,想也沒想,趕緊說:“大家都加班,我當然也得一起加,娜娜姐有什麽任務盡管吩咐我。”
馬娜眼睛一亮,揚眉笑了笑,對她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成,”她看了看手裏的文件,也沒客氣,遞給她,吩咐說,“這樣,李總要的材料,你送到總辦。”
總辦?總辦不就是李景鳴那?
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去。又聽她催促說:“趕緊哈,急着用。”
她忙答應下來,接過文件就站起來往外走。
到了總辦公室門口,劉秘書迎上來,“什麽事?”
“李總要的文件。”
“裏面正忙着……”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來趙雲亭頭一次來就有特別待遇,特別人特別對待,這點職場經驗還是有的,她對她笑了笑,點頭說:“既然是李總要的文件,你要不然先進去,估計也談得差不多了。”
趙雲亭沒多想,對她答應一聲,走到門前擡手敲門。
“進來!”
李景鳴正和齊運談要事,突然被敲門聲打斷,有些不悅,眼也沒擡,不耐煩地答應了一聲。
趙雲亭聽出來,知道是打攪了他,默不作聲地走進去,站在一旁等候。
倒是齊運回頭看了看她,只覺得眼前一亮。
李景鳴依舊是沒擡眼,兀自嘆了口氣,皺眉說:“這個事情有點棘手啊。”
他被拉回注意力,清咳兩聲,附和說:“棘手是棘手了點,不過大體就是這麽個情況,別得也沒什麽了。”
“這還沒什麽?”李景鳴笑了一下,對這句不負責任的話有些不滿意,拿眼打量齊運,看他的時候眼尾正掃到趙雲亭,他有些驚訝,繞過齊運,偏頭看她。
“李總好。”趙雲亭對上他的視線,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幹巴巴地問候了一下。
他勾唇一笑,“有什麽事?”
“馬主管讓我把手裏這份資料送過來,說你急着用。”
他看了一眼齊運,對她說:“哦,那你等會兒。”
然後繼續對齊運說:“這個事情你還得協調,這點打擊都扛不住可不行,起初答應的太死了,現在很被動啊。”
齊運嘆氣說:“我明白,那我回去再找他們談一談?”
“這個盡力而為,實在不行就換人。”
齊運“嗯”了聲。
李景鳴說:“沒問題了就先出去忙吧。”
齊運點頭,轉身出去。
等到就剩下他們倆人,李景鳴才看着她說:“馬娜怎麽回事,把你當跑腿的使喚了?這麽晚了還不讓你下班?”
“都在加班,我就留了下來。”
他笑說:“你還挺勤快……今天都學什麽了?”
她走過來,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嘆氣說:“沒什麽實質內容,還是描圖。我在這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感覺沒有用武之地。”
“你想不想聽句實話?”
“什麽實話?”
“難聽的話。”
“什麽?”
“剛從學校裏出來的,都有點傲氣,把自己的定位定的特別高,到哪個單位都會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什麽時候多找兩份工作,多體會幾次從幻想到現實的落差以後才能踏實。”
趙雲亭看他,抿着嘴不說話。
他又說:“你讀了那麽多年書,無論是思想還是生活,無形之中被禁锢住被體制化了,需要很長時間去适應社會。你如果想認真學點東西,畢業以後就來我這,我好好教你……當然了,你以後如果想走科研那條路,想繼續研究催化劑這塊,也挺好。”
趙雲亭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國內的情況你大概了解,十個論文九個編……我到現在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到最後也徒勞無功……雖然因為畢老師年初研究發泡劑成功的事情,學院裏激起了一股科研熱潮,但是現在也逐漸回溫了……我在的那個實驗組,也就是那麽回事,錢老師一心想着賺錢,滿身的銅臭味,倒是給學校拉了不少投資和贊助,把院領導哄的很開心。他吧,就連教/育/部批下來的經費也是能往兜裏揣就往兜裏揣……儀器設備這塊,根本達不到要求,你別看實驗室放了那麽一大套蒸餾塔裝備,其實都是擺設,為了拿國家項目置辦的,從買回來到現在一次也沒用過,因為根本就不能用,一買來就不是為了用……目前為止,也就幾個年輕的博士老師,因為想要評職稱,所以一天到晚地搞研究寫論文……”
李景鳴笑,“這些話我早就想說,只是怕你不愛聽,說了得罪你。”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說:“我的确不愛聽,雖然是忠言逆耳,但是沒幾個愛聽逆耳的話的。”
李景鳴合上文件,提醒說:“你也該考慮考慮畢業後的事兒了,很快,你看着還有挺長時間,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
“一直在準備論文的事情。”
李景鳴嗯了一聲,站起來走近她,她陷入沉思,多愁善感地說:“我雖然來公司也沒幾天,但是也明白了一件事情,以前總覺得課本上的東西難學,如今才曉得,原來等你步入社會以後,挑戰才真正開始,處理人際關系,人情世故的變通,甚至連說句話都需要察言觀色……尤其是底層工作人員,吃苦受累,伏低做小,笑臉相迎等等,在我看來,哪一樣都是在修行。”
李景鳴笑說:“看樣有人給你氣受了,你告訴我是誰,我替你削他,這麽沒眼力價,成不了大氣候。”
趙雲亭瞥他一眼:“我是來實習的,又不是來享福的,你可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