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誠不僅是明樓的手下,也是明樓的生死搭檔。
明樓總是認為在鬥争中,除了武力,智慧和謀略更為重要,尤其是當機立斷的能力,要敏銳觀察,細致分析,及時作出判斷。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深刻地影響着明誠。
明樓和明誠這一組,負責情報收集工作。他們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處理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情況。
明樓凡事都喜歡有計劃,而且在行動中不斷地修正這個計劃,不僅讓它起效,而且還要更完美。
這對明誠來說,是一項艱難的歷練。明樓要求明誠必須毫無間隙地配合他的計劃,默契,默契,再默契。
有時候明樓不告訴明誠自己的計劃,而是通過行動來讓明誠體會,并在行動結束時,讓明誠來複述這個計劃。
又或是幹脆就讓明誠來設計計劃,并在去實踐中檢驗這個計劃是否可行或是否完美。
明樓也許是個還不算嚴厲的大哥,但絕對是一個非常嚴厲的長官。
軍統長官的辦公室內,都有軍座贈送的特制的金柄馬鞭,這是榮譽的象征,也是權威的象征,但是作為刑具,打在人身上,更是痛楚難當。
明樓的辦公室內,也有這樣一柄馬鞭。明誠常有幸領略這根馬鞭的威力,如果,他在某個行動中的表現不夠完美,或者沒有達到明樓的要求。
“這僅僅是肌膚之痛。但是在對敵人的鬥争中,任何的疏忽或是失誤,代價都可能是生命。”明樓有時也在家裏教訓明誠,用的就是明誠腰間的皮帶:“時刻保持警覺,永遠不要粗心大意,哪怕我們執行的僅僅是潛/伏的任務。”
明誠在明樓各種耳提面命和各種切膚之痛的教訓中,表現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完美,屢立戰功,而他與明樓之間的信任和默契也更加無懈可擊。
時局總是變化的,政局就更是動蕩。明樓和明誠既然加入了軍統,就更是被推到了時局的風口浪尖上。
“這是一條河,河的兩岸各有一棵大樹。我們在右邊的這棵樹上,現在看起來枝繁葉茂,但是根系已經百孔千瘡。左邊的樹雖然剛剛成長,但是根深而健,最重要的是,那一棵樹,願意讓人民摘葉果腹,而我們在的這棵樹,只想着怎麽從人民那裏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在外敵入侵時,只蜷縮起枝葉,一退再退。”
明樓第一次和明誠表明他對國/共兩黨的看法時,這樣說。
“這兩棵樹上都有很多人。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對樹的選擇。但是有些人,會突然覺得,河對面的那棵樹,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總是有人要渡河,或者游過去,或者游過來。”
“河水很深,從這邊游過去,或從那邊游過來,都要冒生命的危險,但是依舊不斷有人,受不了對方那棵樹的誘惑,願意冒這樣的危險。”
明樓說完,就沉默。他等着聽明誠的想法。這一次,明誠是與大哥明樓坐在相鄰的藤椅內,這代表明樓,想聽明誠真實的想法,而不是要聽從于他的話。
明誠一時沉默。他和大哥明樓在軍統的這三年裏,執行過很多任務,但是卻從未執行過與“對岸的那棵樹”有直接沖突的任務,這是明樓的巧妙回避亦或是巧合,這代表了什麽?
“大哥,您的意思是?”明誠小心翼翼地開口,又不敢多說。
“我在問你的意思。”明樓冷冷地開口。
“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聽大哥的。”明誠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道:“我相信大哥的選擇。”
明樓看看明誠,第一次,對明誠這種取巧的回答沒有動怒,他笑了一下:“好。不許後悔。”
“絕不後悔。”明誠答。
炮火落到河裏時,河兩岸的樹終于同氣連枝,同抵外辱。
明誠也已經有了一個新的不同于他在軍統內的代號:青瓷。這是明樓帶着他游到“對岸那棵樹上”後,獲得的新身份。
“現在我們是雙重身份,行動更要謹慎。”明樓提點明誠。
明樓心情好的時候,明誠忍不住問明樓:“這棵樹和那棵樹,現在同氣連枝,但是也許某一天,又要争奪天空和天地,我們要為哪邊而戰?”
明樓淡淡地道:“我們為國而戰。”
硝煙彌漫。明誠期待着為國而戰,前線殺敵,流血犧牲,保家衛國。但是明樓卻要帶着明誠城返回巴黎,去當大學的教授和助教。
明誠很不理解,軍人的使命是什麽?戰争爆發了,我們竟然要當逃兵?
明樓搖頭:“我們絕不是去做逃兵,我們的戰鬥也許更兇險,也更艱難。”
來到巴黎後,明誠終于懂得了明樓的話中含意。在這看似遠離前線、沒有硝煙的戰場,依舊充斥着陰謀、戰鬥和死亡。這裏是世界情報的集散地,各國特工彙集于此,明争暗鬥,為各自的使命沖鋒陷陣,流血犧牲。
明誠的工作也很複雜,他要兼顧“兩棵樹”派給的不同的任務,要執行得滴水不漏。
“注意甄別,注意取舍,更要注意保密。”明樓吩咐明誠:“我們的身份是絕密的,不論對哪一方來說,他們對我們知道得越少,我們就越安全。”
“是。”明誠對大哥的判斷和決定,永遠是心悅誠服。
明樓也只信任明誠。甚至,就連同樣身為國/共兩黨黨員的朱徽因都不知道明樓的确切身份,而朱徽因先後成為兩黨黨員,卻都是明樓引薦的。
朱徽因就是明誠在四喜堂救下的女孩子。因為她對聲音有着先天的特殊的敏感性,很為明樓看重。她在醫院養好了傷,就加入了軍統訓練班,成為了一名出色的諜報人員。
這次來巴黎,明樓也帶了朱徽因來,所有的電臺通訊都由她負責。而在明樓的新計劃,喪鐘行動中,朱徽因亦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朱徽因比明誠小兩歲,容貌清秀。明誠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加入軍統後,明誠是她的教官。
其實如果明樓允許,明誠與朱徽因未必就不是一段良緣。但是明樓不許。
“不要和你的下屬發生兒女私情,這種關系會非常危險,無論對你或是對她。”明樓冷酷無情地話,直接扼殺了明誠和朱徽因剛剛萌芽的情感。
明樓将朱徽因送到美國深造,着力培養。朱徽因不負厚望,諜報工作極其出色,亦是屢立功勳,她對明樓忠心耿耿,成為明樓麾下一名得力幹将。
明誠再見到朱徽因,就是來了法國之後,這時,朱徽因已經又成為了和他一樣的地下黨組成員,代號“夜莺”。不過明誠與她之間,也只剩下了純潔的戰鬥友誼了。
明誠思緒飄忽,想着往事。明臺已是走到牆邊,把明耳朵貼到挨着大姐房間的那面牆上:“奇怪。沒動靜了啊。阿誠哥,阿誠哥。”
明臺小聲喊明誠,讓明誠也過去聽聽。明誠有些好笑,走過去訓明臺道:“這是什麽樣子啊,你幹脆去扒門縫得了。”
明誠的話剛落,明臺的門就被推開了,明樓拿着戒尺站在門口:“你們倆挺忙的啊。”
明臺吓得忙往明誠身後躲,明誠連忙解釋:“不是的,大哥,我們沒有……”
明鏡走過來,看了明樓一眼,走進屋拉走明臺:“你們還在這裏耽誤什麽啊,明臺的客人就要來了。我們先去廚房幫幫阿香,你們也快點兒過來啊。”
“是,大姐。我上去換個衣服,再和明誠說點兒事情,一會兒就來。”明樓往旁邊給大姐和明臺讓了讓路,回大姐的話。
明臺對着明誠擠擠眼睛,和大姐去廚房了。
明樓把手裏的戒尺扔給明誠:“和我去書房。”
“是。”明誠接過戒尺,又忍不住打量明樓:“大姐沒打您吧?”
明樓搖了搖頭,卻是忍不住揉了揉腿。
明樓回到書房,明誠幫他脫去外套,換了一件西服。明樓坐到窗邊的沙發上,輕揉着腿。雖然大姐那裏的戒尺躲過去了。卻也是跪得腿軟。
明樓的右腿在戰鬥中受過傷。明誠是知道的。他屈膝在明樓身側,幫他按摩。
在軍統訓練班的時候,明誠學過一套按摩指法,可以減緩肌肉疼痛,促進血液循環。
明誠雙手用力的時候,左手難免絲絲作痛。明誠隐隐着,按着指法要求,一絲不茍地按壓。
明樓輕輕閉上眼睛,享受難得的寧靜。又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腿上果真是舒緩了一些,睜開眼睛看看跪在身邊,很乖很乖的明誠:“行了。不用按了。”
“是。大哥,您好點了嗎?”明誠扶着自己的腿,站起來。他的腿可是也跪得生疼了。
“是不是覺得自己又能坐住凳子了?”明樓訓他:“越來越沒有規矩,吩咐你的事情,也敢打折扣了。”
“是。阿誠知道錯了。”明誠很誠懇地應錯:“您怎麽罰我都成,您就答應讓小四離開軍統去上學吧。學費的事情,阿初和我可以幫忙。”
“你都答應他了,還能怎麽辦?”明樓站起來,吓得明誠不自覺地就往後退了一步。
明樓點點他:“自作主張。今天你犯的錯誤,逃不了一頓打。”
明誠的心跳又不規律了。“是。”明誠應道,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該去拿戒尺了。
“但是大姐在這兒,就先給你記着。免得打了你,再累着我。”明樓難得地,法外開恩。
“是。”明誠不由松了一口氣:“謝謝大哥,要不,我再給您按摩一會兒吧。”
“不用了,下去吧。不能讓大姐起疑心。”明樓擺擺手:“免得大姐以為我們又在這裏計劃着什麽,要竄通一氣的騙她。”
“大姐以為得對嘛。”明誠嘀咕道。
明樓這回聽清楚了,擡手給了明誠後腦勺一巴掌:“就你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