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西餐廳雖未開始營業,卻早已經灑掃幹淨。便是門前的落葉也都掃得一幹二淨。
明誠推門進去,門上的鈴铛響了,兩個年青的店員立刻自裏間迎了出來。
“老板。”看見明誠,兩個人都有些緊張。
經理辦公室內,明誠端坐在寬大豪華的辦公桌後,辦公桌前,站着這家餐廳的全部人員,三名廚師、五名服務員,有男有女,都是明誠的屬下。
站在最邊上,身姿最挺拔,年齡最輕的正是阿初和小四。阿初十八歲,小四十六歲,兩人都出自軍統訓練班,經歷過生與死的歷練,雖然年輕,卻有着軍人特有的氣質:淩厲和幹練。
“其他人解散,阿初和小四留下。”明誠簡短地命令。
“是。”阿初和小四挺了挺胸,立得筆直。
明誠一時沒有說話,阿初和小四不由有些緊張,立得更加筆挺,不敢稍動。
“大姐從上海來巴黎,今天中午,會請你們去家裏吃飯。”明誠終于開口道:“若是在大姐跟前露出破綻,明長官有命,打斷你們的腿。”
“是。”阿初和小四同時應道。
“明臺還會提出,讓大姐資助你們上學的事情,拒絕他。”明誠吩咐道。
“是。”阿初和小四再次應道。
“去上學?”小四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問道。
明誠沒有回答,只是吩咐他們解散:“出去做事吧。”
“是。”阿初和小四再應了一聲,轉身退出房間。
明誠輕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賬本翻看着,房門輕叩,有人在門外喊“報告”。
“進來。”明誠的目光依舊落在賬本上,随口吩咐道。
“長官,我有事彙報。”進來的是阿初,他筆直地在明誠桌子前站好。
“說吧。”明誠還是沒有擡頭。
“長官……阿誠哥。”阿初改了稱呼。
明誠擡頭看他。
“阿誠哥,能不能讓小四去上學,他還小。而且,他挺喜歡上學的。”阿初看着明誠,小心翼翼又滿懷希冀地道:“你也知道,他膽子小,他不喜歡殺人。”
明誠的臉色變冷了:“沒有人喜歡殺人。”
“是。”阿初垂下了頭:“我只是……對不起,長官,我說錯話了,我出去了。”
阿初垂頭往門外走去。
“回來。”明誠叫住阿初:“這件事,我會考慮,先不要告訴小四。”
“是,謝謝阿誠哥。”阿初高興地敬了個軍禮。
阿初和小四都是孤兒院的孤兒,當年明誠被明家收留後,也常偷偷回孤兒院去看望院長。後來因為戰亂,孤兒院無法再維持下去,明誠就吸收一些大一點兒的孤兒進了軍統。
雖然是給了他們暫時的活路,但也把他們帶入随時都有可能送命的危險之地。
明誠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是,對于那些孤兒,他總想給他們更多的關照,不過,有時候,他也是力不從心。
“明長官那裏怎麽辦?”阿初有些擔心地問。他說的明長官,當然是指明樓。
“明長官那裏,我會彙報的。”明誠又去翻看賬本:“出去吧。”
“是。”阿初再敬了一個軍禮,退出去了。
明誠合上賬本,站起來,手扶到椅子背上,覺得昨天被大哥打過的部位似乎又叫嚣着疼痛起來。
明鏡帶着明臺去拜訪了幾位知交,中午的時候,在巴黎的上海商會和明家的堂親做東,宴請明鏡。
明臺雖然不喜歡這種應酬,畢竟出身世家,自幼學習,禮儀很是得體。他又長得精神好看,非常得長輩們的喜歡。
明鏡也很高興,大家在包房內賓主兩歡。待宴席結束,明鏡帶着明臺出來時,明臺眼尖,竟看見明樓與一個外國女子也在餐廳的明檔處用餐。
明鏡也很好奇,正想和明樓打招呼,明臺卻低聲道:“大姐別讓大哥發現了,我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
明鏡笑着答應了,和明臺悄悄地走過去時,正聽見明樓對那外國女子道:“愛麗絲,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感謝你對我的愛意,但是我心裏已經有了汪曼春,沒有空間再去容納別的女人了。”
愛麗絲雖然傷心,卻舉杯對明樓道:“明先生,你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我理解你的選擇,祝你和汪小姐幸福。”
明鏡的腳步停下了,臉色也變冷了。明臺忽然覺得自己怎麽又幹了件蠢事呢,直接和大哥打招呼多好啊。
“大哥。”明臺硬着頭皮打招呼。
明樓立刻站起來,對明鏡道:“大姐。”
明鏡點點頭:“你在和朋友吃飯。”
“是皮埃爾先生的侄女,愛麗絲小姐。這位是家姐,這是舍弟明臺。”明樓很有禮貌地介紹道。
雖然明樓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裏也是暗暗打鼓,看大姐冰冷的臉色就知道,方才自己和愛麗絲的談話,一定是被大姐聽去了。
大姐只是出于修養和禮貌才沒有當即發作,不過等到回家去,自己可真是有一道難關要過了。
明樓很有些懊悔,自己幹嘛非得拿汪曼春做借口呢。還是,他已經習慣了,用汪曼春來做自己情感的擋箭牌。
明鏡很得體地與愛麗絲打了招呼,并祝她和明樓用餐愉快,然後帶着明臺先告辭了。
明臺一邊扶着大姐的胳膊往外走,一邊回頭對明樓用口型道:“大哥,這可不關我的事兒。”
明誠也在西餐廳用過午飯才回去。家裏只有阿香在,明誠給她帶了面包和熏肉。昨天中午也是阿香一個人在家吃飯,她只對付了點水果。
在明誠看來,阿香也是小妹妹,也需要他照顧的。
阿香果真還沒有吃飯,明誠帶回來的食物正合她的心意,她高興地謝過阿誠少爺,去廚房吃飯了。
電話鈴響了,明誠過去接起電話,電話裏面傳來怯怯的女聲:“請問,這裏是明樓教授家嗎?”
“是靈子嗎?”明誠用英語問道。
櫻木靈子高興地道:“是我,明誠君。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明誠含笑道:“你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事情,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收到了你的信。你不用擔心我。”櫻木靈子喜滋滋地道。
明樓和明誠從學校請辭。明誠給櫻木靈子寫了封信,告訴靈子,他将要和大哥明樓回國去,這幾日大姐在巴黎,不方便過來與她辭行。
明誠點了點頭,道:“照顧好自己。”
“明誠君也要照顧好自己。”櫻木靈子很有些戀戀不舍地道。
明鏡和明臺進來時,明誠剛挂上電話。他向明鏡打招呼道:“大姐回來了。”
明臺陪在大姐身邊,一個勁地對明誠使眼色,明誠有些不明所以,難道自己剛才和靈子的談話被大姐聽到了?不應該啊。
明鏡的臉色很冷,對明誠道:“阿誠,你跟我到你大哥書房去。”
“大姐,不用這麽緊張吧。”明臺想勸大姐。
“回你的房間讀書去。”明鏡板了臉吩咐道。
明臺不敢再說,忙應道:“是,大姐,我這就去讀書。”說完,忙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明誠覺得有點頭疼,滿心忐忑地随着大姐去了大哥的書房。
明鏡坐在明樓常坐的椅子上,問站在桌子前的明誠:“阿誠,你大哥是不是還和汪曼春有來往?”
明誠吓了一跳,雖說不是問他的事情,但是關于大哥的這個話題,也是很敏感的,弄不好,不僅是大哥要被大姐執行家法,自己也是脫不了幹系。
“大姐,您誤會了。大哥在法國,汪小姐在上海呢,怎麽會有來往。”明誠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坦誠一些。
“你若是敢和你大哥一起合起夥來騙我,我可饒不了你。”明鏡用手點點明誠。不再問明誠,開始翻明樓桌上的東西。
“大姐,您怎麽生這麽大的氣?”明誠是真怕大姐翻出什麽東西來,可是也不敢攔着,只得小心地試探。
明鏡不理明誠,只顧自己翻。明誠忽然想起汪芙蕖的那封信來。雖然汪曼春的來信都燒了,可是汪芙蕖的那封信大哥好像還留着。
“大姐,您要找什麽,我幫您。”明誠瞧着大姐馬上就要翻到裝信的那個抽屜,急忙過去擋着。
“不用你。”明鏡訓斥明誠:“你啊,從小就是幫着你大哥糊弄我的,現在難道還會幫着我不成?還不給我讓開!”
“大姐,您別生氣,我哪敢和大哥糊弄您啊,還不是怕您生氣嘛。您消消氣,別累着。等一會兒大哥回來了,您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嘛。”明誠安撫大姐。
明鏡緩了氣,暫時放棄了翻檢東西的動作。明誠忙喊阿香,給大姐倒茶。
阿香端了一杯茶送進來,瞧瞧屋內的形勢,忙又退了出去。
明誠把茶端給大姐:“大姐,您先喝口茶吧。”
明鏡接過茶來,順手拉起明誠的左手看了看,明誠的左手還有些腫着呢。
“等你大哥回來,大姐給你出氣。”明鏡意有所指地道。
明誠忙縮回手道:“大哥可聽您的話了,在巴黎認真教書,很久沒提過汪小姐的事情了,您是不是誤會了啊?”
“誤沒誤會他,等他回來一審便知。”明鏡的目光落在書架上的戒尺上:“你把那個給我拿我房間去,等你大哥回來了,讓他立刻去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