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臺在自己的房裏坐卧難安。在他看來,這個家裏,只有大姐最疼他,大哥是暴君,阿誠哥是幫兇。所以,大哥和阿誠哥才是一夥兒的。
但是,問題是,他們家也這個暴君,連他自己的幫兇也欺負的。
每到這個時候明臺的陣線就又不知不覺會動搖,覺得阿誠哥應該和自己一夥兒了。
雖然,無數次的經歷證明,這只是明臺的一廂情願。
客廳的電話響了,明臺忙打開門,明誠已經步伐迅速而輕快地下樓來了。
明誠拿起話筒,聽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就放下了電話。他轉頭看明臺道:“怎麽還不睡覺?”
“我睡不着,我還等大哥收拾你呢。”明臺回了這一句,哐地把門關上了。
明誠笑了一下,沒理他,上樓去了。
明臺躺在床上,憤憤不平。大哥果真還是偏向阿誠哥的,雷聲大,雨點小,只那一巴掌就完事了,自己上次可是被打得屁股開花了呢。
樓上書房裏,明誠向明樓彙報道:“您猜得沒錯。張先生已經和南田惠子聯系過了。”
明樓點點頭道:“你不要大意。櫻木靈子畢竟是和南田惠子住在一起的。雖然現在沒有明确的證據證明她和南田惠子有關系,但也不能完全證明她的清白。”
明誠嘟囔道:“您的調查一向詳細,不會連這也調查不出來吧。”
明樓沉了臉色道:“有一點兒懷疑都不行。這中間的輕重,還用我再教你嗎?”
明誠不敢說話了。
南田惠子和櫻木靈子是日本人,從她們第一次來上明樓的課,明樓已經暗中調查了兩人的身份背景。
南田惠子是日本間諜的事情,明樓和明誠都清楚。
南田家族的人都是狂熱的軍國分子,南田惠子的堂姐,南田洋子,明樓和明誠在重慶的時候接觸過,是一個十分自負而又心狠手辣的人。
雖然初步調查顯示,櫻木靈子只是普通的學生,可她畢竟是日本人,出生軍事世家,又與惠子在一起,誰也不能保證将來會發生什麽。
提起這事,明樓又有些生氣了:“我讓你調查她,你就是這麽調查的?還因為她和黨內同志打架?”
事态不妙。明誠又有引火燒身的感覺了,他忙倒了杯茶,雙手奉給明樓:“大哥,我錯了。”
明樓接過茶,喝了一口,吩咐道:“你跟緊張先生這條線索,找到他叛變的确切證據,處決他。至于南田惠子,更不能留,在她向日本方面彙報前,殺了她。”
“是。”明誠應道,又有些擔心地問道:“南田惠子如果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會不會向南京方面和重慶方面傳遞消息呢?”
明樓微搖了搖頭:“應該還沒有來得及,或者說,她還想撈取更大的功勞。”
“您是指喪鐘計劃?”明誠恍然而悟。
明樓點點頭。喪鐘計劃是重慶方面的一個絕密諜報行動代號,各方面都在打探消息。
一次黨內會議時,明樓傳達過上級指示,指示在法國的黨內成員也要通過多方渠道探查消息。
當時董書記很積極,也很感興趣,明樓怕董書記帶來太多的麻煩,便在會上宣布此事由他親自調查,而且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如果張先生真的投敵叛變,像這樣的大消息,他一定會向新主子報告的。
明樓對張先生的叛變覺得非常遺憾。
“張先生家境貧寒,生活一向拮據。但是新買的皮鞋,足頂他一個月的工資了。”明誠彙報道:“他的妻子曾在南田惠子和櫻木靈子租住的公寓做過零活兒,估計南田惠子因此和張先生有了接觸。”
“我想他應該從南田惠子那裏得到了一大筆錢,否則今天的賬單,他是無論如何也付不起的。”明城笑道。
明樓聽到這裏,忽然問道:“你的咖啡屋最近經營得不錯吧?”
“不是太好。”明誠立刻道。
明樓笑了:“怕我讓你捐款重建聯絡點啊?”
“嗯。”明誠道:“我這才多大的買賣啊,跟您比不了,您那産業多了去了,您能不能不剝削我們窮人了。”
明樓批評明誠道:“沒有覺悟。”
明誠笑道:“您覺悟高,您還是自己捐吧。”
明樓、明誠和明臺一起吃早飯。明臺看看明誠,再看看大哥,覺得滿心地不是滋味。
“我覺得大哥不公平。”明臺放下筷子,氣鼓鼓地道。
“怎麽不公平了?”明樓問。
“你偏心阿城哥。”明臺氣鼓鼓地道:“上次我偷偷溜出門,您打了我十幾大板,可是阿城哥也偷跑出門,你就只打了他一巴掌。”
明誠擡頭看明臺:“我的小少爺,這種事情咱兒能不互相攀比嗎?”
明臺瞪明誠道:“你和大哥合起夥來欺負我,就是不公平!”
明誠也放下筷子:“你怎麽不想想你做錯事害我挨板子的時候呢?我要過公平嗎?”
“那是你活該!”明臺道。
“你怎麽說話呢?”明誠瞪眼睛。
“好了。”明樓發話阻止兩人争吵,然後對明臺道:“你想要什麽樣的公平?我也打阿誠三十大板?”
明誠雖然知道明樓是開玩笑,還是有點緊張。
“那倒不是。”明臺忙借機提要求道:“您讓我今天出趟門就行了。”
“你要出門幹什麽去?”明樓問道。
明臺瞧大哥沒有立刻反對,立時來了精神,賠笑道:“當然是要給大姐買禮物去喽,大姐馬上就要來巴黎了,我得給她準備個禮物嘛。”
“買禮物,你有錢嗎?”明誠問。
“我沒錢。阿誠哥你給我點吧。”明臺對明誠伸手。
明誠伸手拍掉明臺的手:“我也沒錢。”
明臺又把手伸向明樓:“那大哥給我點兒。”
明樓無奈:“要多少?”
明臺猶豫了一下,道:“反正您得多給點兒,這樣我才能選到好禮物嘛。”
“行。吃完飯給你。”明樓很是大方地道。
“謝謝大哥。”明臺立刻笑逐顏開。
明誠忙道:“大哥,我也想給大姐買禮物。”
“用你自己的錢。”明樓頭也不擡地道。
“是。”明誠只得無精打采地應了。
明臺很是得意地看了明誠一眼,吐了下舌頭。
明樓果真給了明臺不少的一筆錢,吩咐明臺順便也幫他給大姐買份禮物。明臺高興地答應了。
明誠囑咐明臺早點兒回來,別在外惹是生非。明臺一個勁兒地嫌明誠啰嗦,直應着“我知道了,阿城哥你煩不煩啊”,出門去了。
“你派人給我盯緊他。”明樓從窗戶看出去,明臺已經坐上了門口等活兒的一輛人力車。
拉人力車的是一個健壯的小夥子,是明誠的人。
明誠也走到窗邊,看着人力車遠去的身影道:“是,大哥放心。”
“明臺要了這麽一大筆錢,應該又是給學生促進會捐款去了。”明誠笑道:“至少會捐一大部分。”
“這小東西,倒是慣會慷他人之恺。”明樓有點兒心疼自己那一大筆錢了。
明誠忍不住對明樓道:“您什麽時候對我那麽大方過。”
明樓笑道:“衣服帽子鞋,還有腰帶,襯衣,哪些不是給你買最好的,你還挑剔什麽?”
明誠輕輕撇了撇嘴:“反正你和大姐一樣,就是只寵着明臺就對了。”
明樓笑了笑道:“他是大姐的寶貝,不寵着點兒,大姐那裏也交代不了啊。”
“是。”明誠無奈地道。
“對了,這次大姐到巴黎來,你可給我仔細些,若是再敢惹大姐生氣,我可饒不了你。”明樓板了臉道。
“阿誠不敢。”明誠微垂了頭應道。
“我去趟銀行。”明樓準備出門:“今天用錢的地方應該不少。”
“是,大哥破費了。”明誠忍住笑:“不過您幹嘛讓人把聯絡點燒了啊?然後還花錢重建?”
“我為什麽燒它你不知道?”明樓微揚了聲音:“你以為我不想省點兒錢?”
被燒的那處聯絡點,房産其實是明樓的。當初明樓花了大價錢從原房東處買來,然後又用別人的名義,以較低的租金租給了董書記。
明樓收到黨內有叛徒的消息,立刻安排部署聯絡處的人員全部撤離,他命人帶走了全部重要資料,為絕後患,幹脆讓人将這房子放火燒掉。
自己毀掉一處聯絡點,總比留在那裏,讓敵人伺機行動或是有機可乘的強。
明樓處事,幹淨利落,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留一絲縫隙。
明誠笑着幫明樓穿上外套,又把手套遞給明樓:“是,大哥深謀遠慮,該舍就舍,阿誠佩服。”
“把你該做的事情處理好。”明樓吩咐道。
“是。”明誠應。
明樓出門後不久,張先生就打來電話,約見明誠。明誠放下電話,又打了兩個電話,吩咐了一些事情,才出門赴約。
這是一處街邊的公園,空曠、安靜,而且不收費用。明誠遠遠地走過來,看見張先生正坐在一張情侶椅上看報紙,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阿誠先生。”張先生迎了過來。
“張先生,讓你費心了。這麽快就查到線索了嗎?”明誠在橋邊停下腳步,問道。
張先生也站到橋邊,假裝兩人在看風景,一邊低聲道:“是的,我在警局裏有幾個可靠的朋友,他們告訴我說,送名單過去的,是一個日本女人。”
“日本女人?”明誠蹙眉。
“是啊。”張先生很是擔心地道:“聽說這個消息,明樓組長也知道了。這一下,只怕對你的處境更為不利了呢。”
明誠下意識地用手背輕觸了一下唇角。
張先生也看到了明誠臉側的紫痕,試探地問道:“昨天晚上,明樓組長又對你動私刑了嗎?”
明誠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那個日本女人是誰?有她的名字嗎?”
“南田惠子。”張先生立刻答道:“她也是出身軍事世家,目前和櫻木靈子一同租住在一起。”
“南田惠子。”明誠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我見過她,她和櫻木靈子一起來上過明先生的課。”
張先生點點頭:“你打算怎麽辦?”
明誠淡淡一笑:“張先生以為我會怎麽辦?”
張先生有些尴尬,道:“這裏可是法國。即便她是日本間諜,我們也沒有辦法的。”
“不,我們有辦法。”明誠冷冷地道:“即便這裏是法國,只要她危害了我們的利益,意圖破壞我們的組織和我們的行動,我們就能處置她。”
張先生擔心地問道:“要是她拒不承認怎麽辦?”
“總會有辦法的。”明誠對張先生點點頭:“謝謝張先生的幫助,我先告辭了。我要在明先生回來前,解決叛徒的事情。”
“等一等,阿誠先生。”張先生勸阻明誠道:“如果你的行動失敗了怎麽辦?”
“不會失敗的。”明誠用手拍了拍自己外套的口袋。
“你帶槍了?”張先生更加緊張起來。
“不是她死,就是我死。”明誠冷冷地道。
“阿誠先生。”一個女人,施施然地走了過來:“我們之間為什麽一定要弄得你死我活那麽難看呢?”
明誠臉色一沉:“南田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