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災星
“好了,這件事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鳳揣摩着王政君的臉色,見她有緩和之像,心知自己也不能逼得太緊,畢竟他與王政君向來定不是十分親近。當下道,“是,還請太後上心,臣告退了。”
王政君坐在榻上,不發一言,神情有些疲憊。香蓮在旁邊添了壺茶,表情古怪的問道
“太後,您覺得大司馬說得是真的嗎?奴婢怎麽覺得他說得這麽邪乎呢?”
“有真有假吧。他是因為南方天災的事請高僧作法,還是想排除異己除去張放,誰知道呢?”
“那太後,您打算幫大司馬,遣走張放嗎?”
“哀家倒是想,陛下會放人嗎?有了上次的事,恐怕陛下這次不會輕易妥協。其實近日哀家心裏也很不舒服,近年來宮裏并沒有發生過皇子夭折之事,若張放真的與此事有關,哀家自然不能不管。”
香蓮試探着問道,“那您打算怎麽做呢?”
“過段時間再提吧,”王政君嘆道,“等這批良家子入宮,封了妃,有了子嗣,再和皇帝提這件事,不然他定是鬧個沒完。”
第三日的采選上,縱然知道皇帝并不十分沉迷女色,王政君還是用心選了幾位容貌出衆的家人子,各封為少使,住在未央宮。
她一心想着皇帝親近後宮,早日誕下個皇子皇孫,卻沒想到,皇孫沒有等來,卻又等來一個驚天噩耗:
長公主不慎落水。
王政君當時便驚出一聲冷汗,顫着聲音問道,“公主現在怎麽樣?”
前來禀報的是椒房殿的一個宮女,跪到地上哆嗦道,“太醫都趕來了,只是公主現在仍是昏迷不醒。”
“好端端的怎麽會落水?!”王政君厲聲責問。
“是侍女們沒有看好,公主跑得快,掉進椒房殿後面的玉湖,湖水深,侍衛們跳進去将公主抱上來時,公主已經昏迷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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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
她仰天長嘆,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王政君說完這句話,嗓子充血生疼,身體也不住的發抖,邁出兩步,強自支撐着身體,“快,快去椒房殿看看。”
椒房殿,整座宮殿已經是忙作一團。侍女進進出出,太醫圍在床邊。皇後在旁邊已是七魂六魄,魂歸天外,呆怔在一旁,眼中無神。而皇帝也是急的眼睛通紅,不住的在殿中踱步。
王政君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皇帝看到她,啞聲叫了一句,“母後。”
“熹兒怎麽樣了?”
皇帝搖了搖頭,“太醫還在裏面診治,熹兒還是沒有醒來。”
“唉,”王政君一臉苦澀的嘆息,“熹兒才三歲啊…這麽冷的天,她怎麽受的住…”
皇帝眉頭緊鎖,低頭不語,王政君別過臉,暗暗的雙手合十,心中不斷求神告佛,保佑公主。
只是上天不憐,半晌後,太醫還是哀泣着跪倒一片,“太後,陛下,公主…回天無力,夭亡了!”
王政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往日裏可愛活潑的孫女,此時天氣沉沉的閉着眼睛。她只覺腦中轟隆作響,痛不欲生。
皇帝嗚咽一聲,向後踉跄了好幾步,才被扶住身子。皇後則是尖叫一聲,哭喊着跑過去,一把撲到公主的身上,放聲凄厲的叫着公主的名字。
王政君眼睛一片渾濁的看着昏蒙蒙的天際,似在昭示這一切多麽的荒唐,多麽的令人難以置信。皇室半年來,夭折了兩位皇嗣,也是,皇帝僅有的兩個孩子。
公主入殓之後,國寺高僧日日于椒房殿誦經作法,超度公主亡靈。王政君悲痛過後,才想起那日王鳳所說的話。難不成公主夭折又是一個預兆嗎?張放若不除,宮裏災禍是不是會接連不斷?
幾日後,公主下葬。皇帝悲痛,已幾日不理朝政。公主的夭折要比上次皇子夭折時皇帝更加痛心。幾乎日日在公主以前所住宮殿,觸景緬懷。
王政君在殿外站了半晌,她不再猶豫,輕腳走進去,看到短短幾日已經頹廢的不成樣子的皇帝。冷聲道,“朝臣上奏,高僧之言,皇帝想必聽聞不少了,不管是真是假,張放都再不能留在宮中,否則到時後悔莫及,熹兒的事皇上還想再發生一次嗎?”
皇帝默不作聲,背對着她看着熹兒以往喜愛的玩具,不知在想些什麽。
“皇上難道還存有僥幸?若是陛下早早依臣子上書,熹兒…”
“母後,別再說了。”
王政君氣急,正欲發火。
“朕會如你們所願,左右你們不會放過他,熹兒的死也全是因為朕的縱容,既然如此,朕何必執迷不悟呢?”
王政君呆怔半晌,皺起秀眉,他所說的的确是自己所想,可他就這樣平靜的說了出來,還是令她有些意外,他真的會這麽輕易的放棄張放嗎?
“哀家不是針對他,而是事實擺在面前,怎麽做,皇帝自己決定吧。”
她說完,便不再看殿中熟悉的擺設,看陌生的兒子一眼,轉身出去。
次日,王政君在長信宮從冬雪慌慌張張又難掩歡喜的禀報中得知,“皇上将張放調離出京,任天水郡都尉。”
“這麽快?”王政君驚愕道,“天水,邊境之地,皇帝竟将他調到那麽遠?”
“這不是正好嗎?”冬雪喜道,“太後不是巴不得他調的遠遠的,天水郡天高路遠,聽說來回一趟要兩個月的時間,這樣恐怕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說的也對,只是,哀家這心裏總覺得不安,好像這件事還不算完似的。”
“太後,您就放心吧,奴婢看皇上這次因為長公主,真的想開了呢!有什麽比自己的親骨肉還重要?自然是真的怕再有什麽災禍發生。”
“但願是吧,可別再出什麽事了,哀家這把老骨頭再經不起折騰了。”
因為連日來的打擊,王政君大病了一場,皇帝來看過幾次,王政君明顯覺察出他待自己生分了許多,她心裏悲涼,卻又不知道如何與這個越來越成熟,心思越來越讓她猜不透的兒子交流。
大病初愈後,衆位嫔妃前來長信宮觐見。王政君生生像老了好幾歲,嘆道
“因為公主的事,連日來宮裏的氣氛很是沉重。但哀家聽聞,陛下還是常去後宮的,你們要細心侍奉,不該提起的不要提。早日為陛下誕下皇嗣,到時加封進賞,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
衆妃整齊化一道,“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王政君看着她們,不禁想起自己為皇後時,傅昭儀馮昭儀産子,她如大敵當頭,如今當了太後,她一心只想要皇嗣,卻無所得。
她一夜承寵,便生了皇子,雖不受寵愛,至少還能守着自己的兒子平安長大,傅芸以前備受寵愛,如今雖沒有如願當上太後,到底是守着一方封地,過得逍遙自得,膝下兒孫滿堂。她呢?除了權利,除了太後之位,還有什麽呢?回頭想想,好像什麽都得到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得到過。
在新晉嫔妃中,王政君聽聞有位叫“班恬”的美人很受寵,進宮兩個月便由少使封為美人,皇帝也是去她那裏最多。班恬是當今左曹越騎校尉班況的女兒,聽聞自幼聰明伶俐,乖巧懂事。
王政君心下好奇,打量了一圈,皇帝只有兩位美人,是除皇後外位階最高的嫔妃,此時按照坐在堂下兩側矮桌的首位。一位是皇後許言的侄女,許雯。王政君是認識的,她看向另一邊,問道
“你就是陛下新封的美人,班恬?”
班恬一雙美眸微微睜大,随後趕忙站起身來,跪到殿中,“禀太後,臣妾就是班恬。”
“嗯,”王政君淡笑着點頭,“你父班況在漢武帝時抗擊匈奴,馳騁疆場,立下汗馬功勞。哀家早就聽聞他的女兒秀色聰慧,清麗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太後謬贊了,臣妾平庸,怎敢在太後面前賣弄?”
态度謙和,性情內斂,王政君更加滿意,“不用謙虛,你擔得起。聽聞陛下極愛與你交流經書詩賦,可有此事啊?”
“陛下博古通今,臣妾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王政君開懷一笑,“哀家可是聽聞你,從小精于詩書,文才出衆,讀書甚多。女子極少有像你這樣的滿腹才華,哀家看你又這樣知禮規矩,陛下身邊有你這樣的女子相伴,哀家也放心了。”
衆人只知太後威嚴凜然,又因為進宮後所見都是太後不茍言笑,嚴厲肅穆的樣子,如今見她在衆人面前,這樣不吝誇贊班恬,也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這樣慈愛溫和的太後還是令衆人瞠目結舌,相望無言。羨慕之餘更是心生嫉妒。
王政君卻沒想這麽多,縱然想到了,她還是會說,因為她實在喜歡班恬這個孩子,班恬是她進宮後在工于心計,勾心鬥角的後宮妃嫔中所見清純可人如清流一般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她很放心,也相信她能夠走進皇帝的心中,代替張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