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待下旨的儀仗到了朱漆大門裏,侯府衆人皆已恭敬有序的等着宣旨了。江清平體态謙恭卻難掩飛揚神色,像是早已了然了這道旨意的內容一般。
王绮知道江清平極得新帝眷顧,且看這宣旨的儀仗排場和他氣完神足的神态,就猜測他今日是要得什麽大封賞,正感慨着他是真正的要重振隴西江氏往日榮光了,就見随在後面的另外兩個公公捧着禦盤走到人前,那漆盤上乘着的,赫然是绛紅色金絲滾邊的龍鳳喜袍。
王绮的身子霎時僵硬,像是被什麽力量瞬間拿捏住了,随衆人跪地接旨時亦是怔然的。
禦使錢公公宣達了皇帝的賜婚旨意,印證了她呼之欲出的想法,她像瞬間像被人鎖住了喉嚨,一下子有些呼吸不暢。她垂着頭,指甲掐進肉裏來平靜此時的慌亂,江清平謝恩接了賜婚的旨意,她才後知後覺僵硬的随他說着謝恩的話。
新帝突然的賜婚将她的綢缪攪了個天翻地覆,此時她腦海中各種思緒沖擊亂作一團,江清平與宮人的排場話、侯府下人的恭維話、乳娘許氏的寬慰笑語皆聽不到了,人直勾勾的看着禦賜绛紅色喜袍,只覺紅的紮人眼睛。
“阿绮。”
王绮睫毛一抖,回轉過眼眸去看江清平。
天子儀仗已經行之遠去,此時的江清平目光炯炯,容光煥發尤甚,王绮與他對視着,見他紫色朝服裹身,襯得通身氣派雍容,面容俊逸潇灑,一雙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的攝着她,像是世間不再有其他,唯剩了他們二人要長相厮守下去。
那眸子裏的深情似滾滾浪濤般的将王绮淹沒,本因變故張皇無措的心霎時像被人抓住捏緊了,她下意識的蜷縮起手指,突然有個聲音自心底響起:“你本應嫁的就是他,若非江家變故,早便結成鹣鲽夫妻了,如今不過是回到了先前……”
她恍惚回到了多年前他們方定親時,那時的江清平還是乾都城裏銀鞍白馬度春風的英氣少年,風姿倜傥卓爾不群,出身鐘鳴鼎食的世家自小盡用膏粱錦繡,從來不知平沙莽莽的戰場如何模樣,他的眼睛是純淨明亮的,看着她時一眼能望到底。她那時是心慕他的,雖然不至情意綿長,卻是她第一個歡喜牽挂的男子。後來在胡大山的府邸重逢,他沙場飲血歸來,通身帶着氣吞萬裏的雷霆氣魄和志盈心滿的神态氣質,只一眼就讓她生了羞怯之心。
往前她顧及與林家的婚約,從不敢承認對江清平尚存一份旖旎心思,甚至将他的溫柔缱绻視作對自己這個身負婚約者的羞辱,而今再無束縛又得他的傾心相待,她怎會對他的款款情意不動容,今日的賜婚旨意更是把她的心鑿開了一個口子,将自己那份潛藏着的情意展露在眼前。
如是,她不再慌亂彷徨,反而在江清平握住她的手時,臉上蒸騰出了熱意,晚間江清平如尋常般的給她夾菜,她吃起來竟也比往常合口。
江清平一直滿面春風着,眼中的王绮也是一副含羞帶怯的乖順模樣,江家破碎以來,他只覺從沒有像今日這般愉悅舒暢,由是感慨:“我平生坎坷,父母親族皆離我而去,但所幸兜兜轉轉後你還陪在我身邊。”
王绮聽後亦感慨,突然心生疑慮問道:“皇帝如何會予你我賜婚,可是你向皇帝求的旨意。”
江清平俊朗一笑:“林家雖然攀附上齊家訂了親事,但卻不說與你退婚,只說你早就在城破那夜去了。我要娶你,自然容不得在禮義上含糊,可惜我們無有家族族長再定一次婚約,于是求陛下賜婚,有陛下做媒,你我成親名正言順。”
王绮雖方洞悉了自己對他潛藏的情意,卻惦記着在越國的哥哥,并沒有早早嫁與他的想法,便小心翼翼的問着:“我當時未聽清,皇帝可否指了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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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平一束目光投來,“自然,司星官今早在殿下前蔔了卦象,大吉的日子在下月初八。我已經吩咐管家,侯府明日就開始籌備。”
王绮心下一凜,“如何這樣着急。”
江清平覺得她的話好笑,揶揄道:“婚期就在下月,不抓緊籌備還要抗旨不成。”
見王绮低頭思索着并不回應,他也不在意,只看着門外仆從井然有序的已經開始預備,心中又是一陣寬慰欣喜。
……
第二日江清平便帶王绮面聖謝恩,王绮先于宮牆外等着皇帝與臣子退朝,待宮內太監傳旨宣召,才得引路進宮。
新帝蘇恒承繼了前朝宮城,王绮往前曾被皇後宣召入宮,故而走在青石宮磚上有回到舊日的恍惚之感。王绮是從側門入的宮,在路過皇帝寝殿時看到了有女子從寝殿中閃出,面龐隐約有些熟悉,雖步履有些蹒跚卻仍能看出尊貴氣度,王绮又定睛一看,那女子赫然是前朝皇帝的子嗣朝華公主,只見她用大氅将自己包裹的緊實嚴密,面容僵硬無波,更帶着揮之不去的壓抑氣息。
朝華公主自皇帝寝宮走出,與新皇蘇恒的親密關系不言而喻,王绮記得蘇恒得勢前曾任過朝華公主所住朝陽宮的禦軍武官,往日主仆一夕間身份颠倒,昔日乾國的寶玉明珠要以色事人才能茍活,王绮想起自己流落在街頭睡城牆根的日子,心中戚戚然。
作者有話要說: 朝華打醬油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