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朱日和基地老在搞演習, 總醫院這邊要組一支醫療小組随軍,有些細節需要和後勤部門溝通, 幾位領導一合計,讓許纓玲去。
許纓玲明白上頭的意思, 電話都沒打一個就去找了向維,剛走進辦公大樓就碰到了向維的母親譚俐梅。
在單位不論輩分,要講職務, 許纓玲恭敬地叫:“譚處長。”
譚俐梅臉色不太好看,看到她勉強一笑,問:“纓玲啊, 來辦事?”
許纓玲拍拍公文包, 立正站好:“有份文件需要批,我想找向維插個隊, 如果前面排的有急的,就算了。”
譚俐梅批評她:“知道你們關系好,但越是小的事越不能搞特權,習慣不好, 不要真搞成人情社會了。”
許纓玲面露尴尬:“這是公事。”
譚俐梅一絲不茍:“公事私事都是經你手辦的,追責的時候還是找你, 你年紀輕不穩重, 得學着把事做嚴謹,不然挨處分事小,別影響了自己的前途。這些本該你爸來教你,我說這些多事了, 但你也別嫌我啰嗦,虛心誠懇不是壞事。”
許纓玲點點頭:“是,我明白了。”
譚俐梅走後許纓玲還回頭望。
不知道今天刮的什麽風,在她印象裏譚俐梅幹練英武,家裏背景的緣故生來端莊但從不會這麽語重心長地提點小輩。
敲辦公室的門沒人應,都是熟人,她索性直接推門進去,向維坐在辦公桌上抽煙,煙灰缸扣在地上,周圍七零八落地散步着煙灰和煙蒂。
她一愣,詢問原由:“怎麽了?”
向維眉毛擰得像兩條大蟲,揪了把頭發,苦大仇深地說:“纓玲,我可能有個妹妹。”
**
向家這兩天不太平,但也不至于說雞犬不寧,可這裏裏外外多少人盯着,小道消息傳得快,沒多久就傳到許治言耳朵裏了。
人家假模假樣跟他透露,我這也是看出您看不慣他的作風才跟您說的,在別人那兒我嘴肯定嚴,早說向啓光的為人有問題,最近不是在鬧嗎?據說他這次被深挖,是老婆做的推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初怎麽上的位,現在就怎麽跌下來,一年之內,必換班子。
說一千道一萬,向啓光怎麽樣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兩個人都不在一個系統,就是開會的時候碰個面,這樣踩一個帶一個,拖着他下水,沒安好心。
想是向啓光最近得罪了什麽人,報應來了,祖宗十八代都刨根問底摸了個幹淨。
他也就笑笑,說得也直白。
你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向啓光提出的那個新政策我覺得不錯,我雖不是這方面的能手,也看得出有惠老百姓,哪怕他面子上的工夫下的多了點,也不能因為性格上的毛病否定他的能力。組織內不要拉幫結派為好,你剛上任,不要急着站隊。
威脅的意思很明顯了。
再也沒牆頭草在他面前說那些見風使舵的話。
可他心裏已有了想法,第二天把許纓玲叫到跟前耳提面命。
先問,你有從政的意圖嗎?
許纓玲看她爹挺嚴肅的,但她真沒那個想法,說,您別旁敲側擊打聽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是舍己為人的人,就算您再教育我一百遍,我也不是當官的料。術業有專攻,我幹好懸壺濟世的活兒,當個小領導就滿足了。您真當我有什麽理想野心?這麽多年,我也就是被您逼的。
許治言松了口氣,說,那就好,你性格上有缺陷,別淌那灘渾水,安安心心做好本職工作,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許纓玲試探地問,您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聲了?我聽向維說他們家最近有點亂,您別道聽途說信什麽謠言,誰知道那是什麽鬼瞎編的話。
許治言說,我心裏有數,為了避嫌,你最近離向家那小子遠點兒。
許纓玲據理力争,您這明哲保身的态度我就不欣賞了,早不讓我和他保持距離,晚不讓我和他保持距離,偏挑這個時候,不是落井下石嗎?
許治言皺眉,我警告你,你嫁誰都行,要跟向家那小子跑了,我打斷你的腿。
許纓玲骨子裏也有點叛逆,輕嘲,您就是硬把我和他湊一對兒,我還不答應呢。不過他還真給我說了點東西,您要聽我可以給您彙報。
許治言擺擺手,人家是信任你才跟你交代,你要是想借機顯擺你倆的關系,讓別人聽了去,人家就再也不會跟你說這些私事,關系也就毀了,到哪都是這個理兒。真正的熟人是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無聲無息地交流感情的,你要帶到面上說多要好,多半有演的成分。我是真信你們沒混到一起,但是纓玲,你要記住,不管別人對你是好是壞,向你示了好,你就得還回去,不要享受人家對你的好享受得理所應當。
許纓玲沉吟片刻,說,我記住了。
**
陳熙彤把傷養好以後就說要回去住。
之前她還嫌葉盛昀買的房子小,可這麽幾個月過去竟然住出了感情。哪怕葉翰忠家布置得這麽溫馨,她還是懷念跟葉盛昀的二人世界,有兩個老人看着,幹什麽都覺得別扭。珍珠不上學的時候滿屋跑,抻着細長的脖子走路一搖一擺總覺得要摔,沒事特別愛往客房的床上爬。這能讓他們安心快活嗎?叫小孩子看見了,對她将來的影響不好。
那麽多不方便的事堆在一起,挺尴尬的,但阮鳳萍一天比一天熱情,變着法挽留他們。
葉翰忠也說,你們留着家裏人氣旺,你們一走鐵定冷清下來了,一年也來不了幾趟,再住些時日。這離彤彤的學校也近,上學方便,又沒趕你們走,怎麽總嫌給我們添麻煩。
盛情難卻,怎麽都不好意思開口拒絕,除了日常工作和日常學習,兩個人閑來無事便坐下來商量對策,如何成功從長輩家裏搬出去,過自己的私人生活。
葉盛昀是最想走的。
一來要不是沒有更好的路選,他一開始就不會住進來。二來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開葷後再回到解放前,別提多痛苦了,陳熙彤天天不怕死地勾引他,他非常想找回場子來。
他着急,說你直接拒絕啊,這我爸我爸娶的女人,我不好表态,你又不受牽制,跟他們說不就得了,頭一次見你這麽要面子。
陳熙彤怒目相對,問,葉盛昀你是直男嗎,咱能不把天聊死嗎,我哪不要面子了?
行行行,就不能和自家媳婦講道理。
這事越拖越久,越久越走不了,中間出了檔事,直接把他們回歸自由生活的念想給斷了——陳熙彤在放學的路上讓人截了。
一開始他以為是那群在學校附近徘徊的社會團體換了新鮮血液,也沒太當回事,做好了讓人劫財的準備,舉手投降。
可那些人根本不搜她的身,把她摁在牆上拔了一撮頭發裝袋封口,又用注射器抽了她七八管血,裝進試管堵了塞子,弄得她還以為他們在自己身上做生化實驗,吓得幾天早上都是驚醒的,還把自己隔離起來,葉盛昀一靠近她就躲。
整個過程裏,不管她怎麽誘導問話,沒有一個人理她,弄完就走了。
她當時血被抽多了眼前一黑,靠在牆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了那股暈勁兒。
到派出所報案,人家問,對你造成了人身傷害嗎?
搖頭。
那有財産損失嗎?
又搖頭。
最後民警說對不起,這事兒我們管不了,您出門注意着點,看到可疑的人不要正面鬥争。
态度挺好的,但意思很明顯,立不了案。
葉盛昀心疼壞了,抱住疑神疑鬼的她不撒手,說你要真染上什麽病,活着我下血本給你治,就是死了,我也給你殉情。
葉翰忠每天都熬一大鍋紅棗鴿子湯給她補血,一家人都觀望着她的身體狀況。
一天,沒事。
兩天,沒事。
到了第三天就放下心了。
可第四天疑心就起來了。
到底什麽事兒要揪頭發,還不傷人?
葉盛昀琢磨來琢磨去,疑惑得不得了,怎麽都想不出來。
這天他坐辦公室裏,忙一樁離婚案,對這類業務不熟,正查跟婚姻法有關的資料呢,同事搖着頭感嘆:“你說現在有錢人真是為所欲為,不娶人家就別幹那事兒啊,那麽愛玩兒,弄出個私生子,不丢臉嗎?”
話音剛落,靈光乍現,加上前陣子陳渙章說出的陳年辛密,葉盛昀突然明白了。
這是要出大事了。
有人想把這章翻出來。出于什麽目的尚不可知,可要真把當年的一幕挖出來可就難辦了。
他所了解的不過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當年的情況究竟什麽樣,未來會發生什麽,都不在掌控範圍內。
想到這裏他“噌”地站起來,擡腿就往門外走,同事“哎”了一聲:“你發什麽神經呢。”
這頭他已經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