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果然, 沒一會随着敲門聲響起, 随即進來了個年近六十的男子, 張先生個頭比汪慧珊還要矮一截,頭發花白頗顯老相,本就不太分明的五官無比緊湊的擠在一起,身材臃腫衣着樸素,蘇易言的确沒想到以汪慧珊向來挑剔的眼光居然會心甘情願的和眼前之人生活在一起。
“蘇先生,抱歉打擾你了,請問你母親有沒有來找過你?”張先生進來後比汪慧珊還不自在,問歸問, 臉上明顯是頗為窘迫的。
“易言,你們先聊,我去泡杯茶過來。”趙姜阮一聽就知道眼前之人要和蘇易言聊他母親的私事,眼下準備起身往外面走去。
“姜阮,張先生看來是我的新繼父, 既然聊的是家事, 你也不妨聽聽。”蘇易言看出趙姜阮的心思,開口攔阻起來。
“這位是……”張立貴聞言又局促不安的看了眼趙姜阮。
“她是我女朋友, 趙姜阮。”蘇易言這樣特意介紹了下,趙姜阮倒是不好意思立馬起身離開。
“你好。”張立貴拘謹的朝趙姜阮打了聲招呼, 之後接着說道, “前陣子你母親心情好的時候提起過你的公司,不過這幾天她好像有心事,非得要來這邊, 昨天晚上到現在她都沒回過酒店,早上打她手機只和我說出去散心了,之後就沒再接過我電話,弄得我挺擔心的。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地方,這才想着過來找你問詢下。”張立貴雖然只是說着尋常小事,然而神色間隐有焦灼,顯然,他還有其餘擔心的事情,只不過現下沒有如實告知罷了。
“她的确是來找過我,走了有個把小時,不過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看得出來面前的男人至少是真心實意待汪慧珊的,所以才會這般要緊汪慧珊的行蹤,至少比那些只貪戀她姿色的男人要靠譜,蘇易言想到這時,不知為何心頭倒是無意識的寬慰了一些。
蘇易言話音剛落,趙姜阮卻聽得心頭沉重起來。她清楚的知曉着蘇易言以前的心病全因汪慧珊而起,也不知道汪慧珊上午過來又和他說了什麽,直覺并不是什麽好事,她一想到這事就忍不住擔憂起來。
“蘇先生,你媽這人有時候挺自我的,又很固執,若是想着什麽事就非得要辦成不可。不過她這幾年身體不是太好,她要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也別搭理和她計較,面上如果能敷衍她幾句就敷衍幾句吧。”張立貴支支吾吾的交代起來,看得出來,他在蘇易言面前并不放得開。
“我看她精神挺好的,所以還有精力操心其它的事情。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忙了。”蘇易言不置可否的應道,态度明顯偏冷淡。
“嗯,打擾了。”張立貴知道這是蘇易言的逐客令,嘴角隐隐抽動了下,不過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起來往外面走去。
“易言,我送下張先生。”趙姜阮看得出來蘇易言對面前的張立貴內心深處就頗為排斥,也許是面前的老人家看着飽經風霜的緣故,她不知為何總覺得挺過意不去的,說完後跟在張立貴身後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這層外面的電梯前面,趙姜阮想起張立貴剛才提到的話語,關切的追問了一句,“您指的他母親身體不太好是什麽意思?”
“其實也沒什麽,畢竟年紀上去了,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老毛病。”張立貴知道自己剛才說漏嘴了,汪慧珊之前千交代萬交代不讓他透露丁點的,眼下立馬支支吾吾的解釋起來,只不過他說這時,神色明顯是挺不自然的。
“您如果誠心想讓易言和他母親改善關系的話,還是不要瞞着他阿姨的真實情況吧。”趙姜阮畢竟是旁觀者清,誠懇的提醒起來。
她自從知曉蘇易言曾經的艱難過往,老實說對汪慧珊也無多大好感,然而內心深處,卻又自相矛盾的希望蘇易言和汪慧珊早日解開芥蒂,所以眼下的波折興許是個轉機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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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趙姜阮此言一出,張立貴顯然聽得有所觸動。那電梯已經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打開,他并未立馬進去,沉默片刻終于開口說道,“她上個月剛做了換腎手術,才剛出院沒多久,醫生說術後靜養以及保持心境愉悅都很重要,她現在還沒過完術後的排斥期,這幾天堅持要過來這邊,她自從做了腎移植後情緒就開始反複無常,我從昨晚起就沒看到她,可能是我想多了,不過我實在是擔心的厲害才過來找小蘇的。”
“換腎?你有捐贈她□□家人的聯系方式嗎?我覺得易言要是知道的話,應該會想去見上一面的。”趙姜阮這倒是沒想到汪慧珊居然做過這麽大的手術,可以而知她的身體狀況并不容樂觀,趙姜阮聞言無意識的眉頭一皺。
“醫院裏簽過保密協議的,沒有留捐贈者家人的聯系方式。”
“她在什麽醫院做的手術?主治醫生是誰?”趙姜阮接着問道,見張立貴一時間猶疑着沒有應答,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以前聽學醫的朋友提起過,換腎弄不好容易有排斥以及其餘糟糕的後續反應,我只是想了解下給她做手術的醫院在這方面的業內口碑和專業程度而已。”
果然,張先生略一思索這才告知了汪慧珊做手術的醫院。
送走張立貴後,趙姜阮回到在位置上愣了好一會,她本來是想一股腦的告知蘇易言,不過又不太确定張先生說的是否全部屬實,萬一事實和他說的有些出入,到時候弄巧成拙令蘇易言對他母親更為反感就糟糕了。
還是自己先動身前往确認一下比較好。
趙姜阮想到這時,和蘇易言說了下自己臨時有私事就先回去了,從公司出來後直接打車去機場,到那個城市後又立刻打車去了張立貴提到的醫院,兜兜轉轉,過去的時候都快到下班時間了,幸好給汪慧珊做手術的主治醫生當天正在值班。
趙姜阮剛找到那主治醫生就表明了來意,那主治醫生一開始以保護患者隐私為由拒絕透露任何信息。
“我是她兒子的女朋友,我男朋友以前和她有心結,平時沒有和她生活在一起,也沒在她身邊盡過孝,我只是想代我男朋友感謝下捐腎者而已。”趙姜阮言辭誠懇的央求起來,又怕主治醫生不相信,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證明資料諸如身份證乃至自己在易正的工卡之類的全都拿出來給那主治醫生看了起來。
那醫生思索良久,甚至動手在網上查詢了一番趙姜阮提到她口中的就職公司,覺得她所言非虛後,這才頗為鄙夷的應道,“你男朋友怎麽為人子的,他母親之前尿毒症那麽嚴重難道一點都不知情嗎?還有捐腎是他父親難道也不知情嗎?也幸虧汪女士運氣好,她丈夫的□□正好合适,要不然她兒子又不過來篩選,幹等合适□□的話,她肯定是熬不到現在了。”
“他父親捐的腎?”趙姜阮無比錯愕的問道。
“是的,汪女士手術過程後一度非常危險,在重症監護室裏都住了好多天,後來僥幸有所好轉,看來,他父親這樣大的事情都沒和他溝通過吧。再怎麽有心結,也該對病人寬容些,盡可能給病人創造良好愉悅的家庭環境,這樣可以加快病人的術後休養,反之會不利病人的康複進程。”那醫生面帶不悅的應道。
“我知道了,謝謝。”趙姜阮腦海裏浮現出張立貴隐有虛腫的面龐時,已經了然全部的實情了。
怪不得汪慧珊會突然性情大轉,甚至對當年的所作所為開始良心不安,想必是經歷過死生劫難的緣故突然想通了,所以才會執着起來要尋找蘇易言小妹的下落。
等到趙姜阮急沖沖的趕回到A市,已是深夜。她略一思索還是先回公司了。
果然,偌大的辦公室裏只有蘇易言的辦公室裏透着光亮。
她一步不歇的趕回到辦公室後,就見着蘇易言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百無聊賴的在畫圖,這樣的他看上去,不是不孤獨。
“你怎麽回來了?”蘇易言留意到趙姜阮進來的腳步聲,擡頭問道。
“易言,你母親如果真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的話,你會不會看在病人的份上原諒她?”趙姜阮試探的問道。
“在我知道她抛棄了我小妹的那會,她在我心裏就已經死掉了。姜阮,都已經過去了,不管她疾病困苦與否,和我都沒有關聯,我們不要聊這些了。”蘇易言對趙姜阮這曠工的半日行程并沒有過多詢問,面露沉肅的應道。
看來,他還是挺抵觸任何有關汪慧珊的事情。
要不還是等他哪天心情好點的時候再告訴他汪慧珊身體狀況的實情吧,趙姜阮想到這時,倒是忍住沒有立馬告知,轉而勸蘇易言先回去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上班後,在趙姜阮的堅持下,她又和蘇易言去了趟警局。
問詢好一番,蘇易言妹妹的下落還是毫無進展。
“麻煩幫我把這個信息也更新上去。”臨走前,蘇易言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給工作人員,經過掃描歸檔更新上去信息後,兩人便從警局裏出來。
旁邊正好路過幾個乞讨的小孩子,渾身都髒兮兮的看不清原來的樣貌,垂下來的雙袖在風中空蕩蕩的飄零着。
蘇易言見狀突然疾步追了上去,那幾個小孩子看了眼他剛出來的警局,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忽然間就戒備的快速竄逃起來,也不管前方還在紅燈,直接就急沖沖的橫穿馬路,看着顯然是訓練有素的。
蘇易言怕他們會越發驚惶出意外,這才驟然止住腳步。
等到他坐進車內後,并沒有直接發動車子,反而看着前方的擋風玻璃怔怔出神。
“你妹妹長得好可愛,即便流落異鄉的話,應該也會得到善待的。易言,你放心吧。”趙姜阮知道他此刻在擔心什麽,若有所思的開口。
“但願吧。”蘇易言自嘲的應道。
“易言,這一切并不是因為你的緣故造成的,你就別再自責了。”趙姜阮看出他還是頗為自責,繼續安慰起來。
“當年如果我及時去報警追蹤下落,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音信杳無了。她那會剛開始牙牙學語,我最後一次回家抱她的時候,她已經會奶聲奶氣的喊我哥哥。如果她出了任何的不測意外,姜阮,這輩子我的良心都不會安生。”蘇易言說到末了,聲音都有點發顫起來,平日清亮的眸光晦暗如澀。
他把自己僞裝的太好,在外人看來他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只有她,知道他心裏最脆弱的一隅,沒有铠甲遮擋,所以才會痛的傷及腑髒累及心神。
她沒有通天本事,也沒辦法讓他失散多年的親人立馬回到眼前,唯有突然側身過來喊了他一聲,“易言?”
“嗯。”他剛應了一聲,她就繼續前傾主動吻了過去,雙手則是努力攬在他的身上,想要盡可能最大幅度的去擁抱着他,想要讓他知曉她此刻全部的心意。
在這世上,即便他失去了最歉疚的親人,餘生興許都不再相見,可是還有她,會陪在他的身邊,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