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公司後, 趙姜阮因為昨晚完全沒有睡好, 這會渴睡得厲害, 焉焉的哈欠連天。她還沒從瞌睡勁中緩過來,就有個陌生的男子過來找她。
“趙小姐,我是馮總的秘書小錢,這是馮總讓我專門送過來給你的,他昨晚出差去美國特意給你帶回來的。”那秘書西裝筆挺的看上去涵養俱佳,走到趙姜阮面前就從手提袋裏拿了個新上市的奢侈品牌的包包放在她的桌上,經典的格子紋路,款式大方耐看。
“錢秘書, 麻煩你帶回去,我真的不能收。”趙姜阮沒想到馮宇這追求的架勢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來勁,立馬連連擺手。
蘇易言是認識馮宇的秘書,一進來就看到趙姜阮在極力推诿中。
“趙小姐,我們當秘書的只是聽命令做事而已, 這麽點小事如果都辦不好的話也不好交差。您要是真不喜歡的話可以拿回去還給馮先生的。”錢秘書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
果然, 趙姜阮聞言就開始犯愁了。如果她心軟接下來的話,為着還禮物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見馮宇一面, 這一來二往下去就沒完沒了。如果她堅持拒絕的話,似乎面前的這個錢秘書又交不了差。
“錢秘書, 現在是上班時間, 我怕你的禮物會影響我助理的工作效率,你就說是我發話的,把禮物拿回去, 有任何事情讓你們馮總找我好了。”
蘇易言一開口,那秘書為難歸為難,立馬就沒話說了,乖乖的把包包拎回去了。
“蘇總,謝謝你幫我解圍哈。”趙姜阮真心實意的道謝起來。
“舉手之勞而已。”蘇易言說時已經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如常打開電腦,一想到馮宇都已經明目張膽的派秘書過來幹擾趙姜阮,如果假以時日持之以恒的話……他才想了個開頭就打住了,等電腦開機的空隙裏,他忽然無意識的問出口,“你覺得馮宇怎麽樣?”
這個問題不是上次已經問過一回了麽?
趙姜阮在心裏默念了下,她腦海裏回想起剛才那個錢秘書送過來的名牌包包,趙姜阮無端端覺得氣氛有點壓抑,她想着活躍下氣氛,破天荒自我調侃起來,“其實還挺不錯的,馮總長得帥脾氣又好,出手又大方,算得上是完美先生了,用吳晨昊的話說,他的确是比劉一凡靠譜,就是目前才認識幾天還不怎麽熟……”
她還沒說完,蘇易言就隐有不快的打斷了,“要是等熟了又如何?”
“現在當然不知道,畢竟以後的事情誰都預料不準。”趙姜阮敷衍的應完又跟着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她才一晚沒睡好就有點扛不住了,也不知道長期失眠的蘇易言是怎麽做到每天都能保持這麽高效率做事的,趙姜阮想得奇怪,倒是不由自主的關切問道,“你昨晚睡得好嗎?”
她問完後,眸光專注的看着蘇易言的反應,努力要從他的神情裏看出點病症好轉或是加重的端倪。
聽她這意思,似乎對馮宇并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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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虧她還挺關心自己的。
蘇易言想到這時,原本健朗的精氣神驟然萎靡下去,恹恹應道,“大概就睡了幾個小時而已,吃了安眠藥也不管用,最近可能項目一多壓力就上來了,我待會抽空還是再去趟醫院找心理醫生聊聊。”
趙姜阮沒想到蘇易言破天荒的如實告知自己他的真實情況,這麽聽來他的症狀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糟糕,怪不得他向來這麽熱衷加班,想必是回去也睡不着的緣故,眼下頗為焦灼的問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醫院?”
“不用了,我自己去下就好。你先把手上的圖先畫好,畢竟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态,我不太确定以後還有沒有精力再有新作品了。”蘇易言的演技其實算不上太好,不過他這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說到這時特意起身走到靠窗邊,光留了個難以捉摸的背影給趙姜阮。
是以,趙姜阮自然察覺不到他此刻竭力忍住正在微微上揚起來的眸梢唇角。
“放心吧,蘇總,你這麽才華橫溢肯定會有新作品的,你是我佩服的大師裏面最年輕有為的一個,就連我的專業老師也很欣賞你的作品。你不要這麽悲觀消極,肯定會好起來的。”陡然間被蘇易言這麽戳心窩的分享他的私事,作為傾聽對象的趙姜阮受寵若驚之下立馬元氣滿滿的給他打氣起來。
“嗯,但願如此。”蘇易言盡量惆悵的嘆了口氣,為了遮住他自己上揚的唇角,他轉身回來後右手擡起虛虛的遮在他自己的下巴上方,這才往外面走去。
蘇易言倒是沒去醫院,反倒回了趟他自己的住處,按照心理醫生葉永州的字體,一直模仿了數遍以後才在病歷本的最新一頁上面書寫:情緒喜怒無常,偶爾有多重人格,抑郁症狀加劇,建議二十四小時有監護人陪同,以免有意外發生。
落款是今天的日期。
蘇易言下午回來後把病歷本随手往辦公桌上一放,回了幾封郵件後,臨走前又特意和趙姜阮提及了下,“我有事出去半個小時,有電話給我接下。”
“嗯,知道了。”趙姜阮點點頭,眸光卻是有意無意的往蘇易言随手放在辦公桌上的病歷本望去。
等到蘇易言前腳一走,趙姜阮立馬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心,起來暗戳戳的往蘇易言的辦公桌那邊走去。
一邊想盡可能了解下蘇易言現下心理疾病的嚴重程度,一邊又迫于他人隐私權不可侵犯的基本道德,趙姜阮又開始天人交戰起來。她剛開始走到蘇易言辦公桌的旁邊還是沒足夠底氣去看他的病歷本,她自己糾結的厲害,又怕他突然進來自己被逮個正着難以解釋,幹脆就把自己給他買的花茶拆開,繼而去清洗了下自己給他買的玻璃杯開始泡茶起來。
等到趙姜阮泡好一滿杯的花茶放在蘇易言的桌上時,她終于鼓起勇氣說服自己去翻看起了蘇易言的病歷本。迫于時間關系,趙姜阮只挑最近的那幾頁翻看起來,她剛看到最後一頁的病歷本上的病症診斷時,心裏就愈發沉了下去。
趙姜阮剛看完最後一頁的記錄,門口處突然傳來敲門聲,本就做賊心虛的趙姜阮立馬被吓得出了手汗,勉力鎮定的轉身時還不忘随手拿過一疊資料蓋住了蘇易言的病歷本。
“小趙,Jason喊你過去讨論下鵬遠的制圖。”是Jason的新助理,在門口處喊了一聲就回他自己位置去了。
“哦,我就過來。”趙姜阮神色不寧的應道,之後滿懷心事的往外面走去。
趙姜阮出來到Jason位置上讨論公事的時候,吳晨昊正好拿了份合同到蘇易言的位置上,他放下合同後餘光裏突然瞥到蘇易言辦公桌上多出來的清新脫俗的玻璃杯,估計是剛泡開不久,玻璃杯裏的玫瑰花瓣開始隐有散開,周邊沉浮着的紫色顆粒看着有點像是薰衣草似的,吳晨昊忍不住手賤把透明的玻璃蓋掀起來,立馬有股玫瑰的芳香味襲了過來,濃淡剛宜,煞是好聞。
這小子最近也忒會享受了吧。
吳晨昊不屑的嘀咕了一句,随即又留意到沉在花茶底部的紅棗片和枸杞,要是再來塊馬卡龍或是甜甜圈之類的,那不就是他認識的那些女性朋友們最愛的美容養顏的下午茶搭配麽。
吳晨昊想到這時,再次看了下秀氣可愛的玻璃杯,忍不住就看得眼角抽搐起來。
這小子最近是中邪了吧!
怎麽生活格調變的如此娘裏娘氣和騷裏騷氣的難以捉摸?
吳晨昊想得入神,出去時險些和剛回來的趙姜阮撞上。
“吳總,我有事想問下你。”自覺心裏裝了天大秘密的趙姜阮這會看到吳晨昊,忍不住要和他打聽起來。
“你說。”
“你留意到蘇總有什麽奇怪的舉動嗎?”趙姜阮委婉的問道。
“以前是沒有,但是最近吧,還真的是有不少神奇的地方。”吳晨昊腦海裏的少女心的小言封面讀物還沒散去,這會又多了杯美容養顏茶,他還真是相當好奇蘇易言這家夥最近腦瓜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是嗎?”趙姜阮面上是淡淡應了一句,心裏卻是愈發痛心疾首起來。
兩人其實心裏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各自了解到的事實,可是總歸又想着是他人私事也不好八卦太多,都是講一半留一半的欲言又止,之後就各做各事去了。
等到半個小時後蘇易言回來後,趙姜阮看他的眼神已經是重度同情垂憐了。
蘇易言坐定後發現自己的桌上居然還泡了杯花哨的花茶在那裏,他知道是某人的功勞心意,這會還神清氣爽的喝了幾口,口感甘甜香味宜人,居然比想象中的要好喝。
“蘇總,你現在是和家人在一起生活嗎?”趙姜阮覺得這種事的确不太方便在同事間說開,不過和他家人告知下他目前的心理抑郁程度還是很有必要的,就剛剛前幾天她微博上關注的一個身患抑郁症多年的攝影師突然自殺,光看網頁上的消息都看得她心驚肉跳,更不用說面前還站着一個活生生的抑郁症患者,并且還是個僞裝的極其周全的抑郁症患者,她簡直不敢多想那萬分之一的概率,只要稍微往這個方向一發散就憂心忡忡的坐立難安起來。
“我沒有家人。”蘇易言頗為平靜的開口,沒有悲喜起伏,恍如是在談論天氣預報諸如此類無關輕重的話語。
“你怎麽會沒有家人?”趙姜阮聽得心頭愈發沉重起來,又怕觸及他的傷心過往,問歸問,聲音卻是不由自主的輕了下去。
“我年少的時候父親就已去世,不久後母親就改嫁了,等到她改嫁第三任丈夫的時候,我已經上大學住校,鮮少和她聯系,她在我大三那年寒假連同她的第三任丈夫一起消失在我的生活圈了。準确的說,我應該是被遺棄了,所以我沒有家人。”蘇易言說到這時眉宇間上來平日不曾得見的憂郁陰鸷,眸光晦暗沉澀,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深夜盡頭的浩渺蒼穹,孤寂如許,沒有一絲紅塵俗世的煙火氣。
趙姜阮忽然就明白了他身上向來離群寡居的緣由。
顯然是多年來一直孤身生活所致,沒有家人,朋友又是鮮少,所以才會這樣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畢竟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甚至覺得,這樣的蘇易言,不是不令人心疼。估計他是早已習慣了孑然一人的生活,所以他提及這一切,語氣坦然,就連情緒都沒有多大波動。從他開口說出那句‘沒有家人’的時候,趙姜阮就覺得自己的心頭沒有緣由繃得發緊起來,一起感同身受着他的悲傷陰郁。
她不知不覺中情緒也被影響得低落起來,可是沮喪中又生出一丁點的慶幸歡喜,偷偷的潛伏滋長在心上的縫隙角落裏,因為至少他的過往,她還有幸得知。
不單如此,她還想要知道得更多,那并不是她出于好奇自私的窺探欲,她只是純粹得想要知道更多,想要知道他過去的點滴歲月,想要知道他身上所有發生過的變故,好的壞的,她都想知道,那才是完完整整的蘇易言。
她愣了好一會,低低問道,“那你後來有找過你母親嗎?”
“沒有。她不回來出現在我面前,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仁慈了。”蘇易言說到這時,眸光裏的最後一點光亮終于全都斂藏起來,眉峰沉郁地刀槍不入。
趙姜阮才看到一眼,就心疼地無以複加。
因為她知曉着,人心越是僞裝地無懈可擊,其實越是脆弱地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