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44)
的眼神。
“你今天還沒紮馬步吧?”謝璇這個翻轉倒是叫葉黛暮吓了一跳。
“恩恩額,啊?”葉黛暮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麽東西,反正暧昧的氣氛立馬就一掃而空了。葉黛暮紮了一個時辰的馬步,累得倒頭便睡。醒來的時候謝璇早就出去練劍了,屋子裏只剩她一個。
葉黛暮糾結了一下,也就放手過去了。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想的吧。
“要回去了啊。感覺好像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啊。”葉黛暮很是舍不得。
謝璇也舍不得,但是他沒說,摸了摸葉黛暮的頭,安慰道。“沒關系,這也不遠,下次你想來了,我再帶你來。”
“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呢?”葉黛暮心情還是好了一點。畢竟還能再來嘛。
但是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在前方等着他們的會是什麽?
來的時候覺得路長,回去的時候覺得路短。不多時,葉黛暮便坐在了臨走前令她困得要命的椅子上,安安穩穩地打起了盹。
這一夢有點長。夢裏她已經是執掌衆臣生死,威風的女皇,說一不二。可是夢裏沒有淑慎、沒有幼安,甚至連鏡子裏照出來的模樣都不是她自己的。有些怪異。可是夢裏哪有那麽多邏輯呢。
葉黛暮先是在朝堂上斥責逆賊,然後就要披堅執銳,親自上戰場。這個時候,葉黛暮開始有點清醒。這個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女君,肯定不是她。她還不會排兵布陣呢,哪能這麽娴熟地指揮軍隊啊。
不過,夢醒之後,葉黛暮倒是想起來了,夢裏的女皇八成是誠敏帝,她的祖母。這樣想,她要是能安安穩穩地活到頭,這輩子八成也少不了要上一兩次戰場,兵書這種東西多少還是看點為妙。
葉黛暮這個時候還沒想到少了什麽。謝璇被那熊師弟一打岔也給慌得忘幹淨了。直到盧淑慎給葉黛暮更衣的時候無意地提了一句。“陛下,您的寶劍呢?”
“完了、完了、完了……”葉黛暮扔了手中的兵書,噌地一下跳了起來。這下好了,都過去好幾天了,找回來的希望渺茫啊。但是怎麽會忘得這麽幹淨呢?真是一點想沒起來。
葉黛暮現在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她都曠工好幾天了,再想出去,就是拿她當擺設的大臣也不樂意。誰知道她背地裏謀劃什麽,當然要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放心啊。
雖然葉黛暮确實在他們背後搞了不少鬼,什麽派眼線啊,挑撥挑撥世家間的是非啊,但是她也不想讓他們注意到太多。否則萬一有一兩個太精明或者運氣太好,撞破了她的計劃,那就不太好了。雖然目前她的計劃和大海撈針差不多。
網子鋪得太大,想收起來,沒個兩三年,是見不着水花的。
“哎呀,當初怎麽想的,要從基層人民抓起,早知道起碼也從四五品的小官開始套近乎啊。”葉黛暮一邊練字,一邊唉聲嘆氣。
“啧,四五品的小官?”謝璋嗤笑。“你以為四五品的還是小官,哪怕是世家裏的庶子可能花上一輩子經營都做不到的位置。你以為能做到這位置上的哪個不是人精?”
“哦。老師你最近黑多了。”葉黛暮巴巴地轉移話題。
謝璋确實黑多了,也精神多了。這幾天他上京夏宮兩頭跑,可不曬得健康多了嘛。
“別轉移話題。還沒說你的寶劍呢,那可是武景帝留下的,文惠帝,誠敏帝都用過。這就是人家戲本子裏尚方寶劍,這麽精貴的東西,你說丢就丢,敗家子。”謝璋幾乎是戳着她的腦袋教訓的。
“我錯了。”葉黛暮也就認錯是一把好手。“我已經拜托幼安去找了。”
“你還以為只是少了把寶劍的事情嗎?平日上朝少了這把裝飾也無妨,沒人會特意留意。但是再過兩個月就是中秋。那時候你要帶領百官登高祭月,到那時,你腰間要是少了這劍……”
謝璋的未盡之意,叫葉黛暮吓出一身冷汗。這下麻煩大了。
☆、第貳佰叁拾柒章 名劍重鷹
劍在別的地界什麽隐喻,葉黛暮都管不着,但是在大魏,這隐喻便是權柄。
中秋的時候葉黛暮必定要佩戴劍才行,哪怕在衆臣的眼中,她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傀儡皇帝。她就是一輩子不帶兵,也不能少了劍。
雖說吧,天下的劍千千萬萬,神兵利器也不止重鷹這一把。光葉黛暮內庫裏歷代皇帝佩戴過的劍就多了去了。但是葉黛暮若是不帶重鷹,那必定會令衆臣生疑。
丢了祖宗的寶劍,那可不是什麽好罪名。
不過,謝璇已經去找了,憑他的手段,肯定是能找回來的,就是不知道要花多久。中秋趕不趕得上是個大問題。
但是淑慎出了個好主意,去找把相似的代替。要是在上京就好了,內庫可是有很多先皇遺留的寶劍。
可能是在位的時候大家心裏都想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比如三宮六院的成群的老婆怎麽躺,得有多少的金銀珠寶才算有面子……反正沒幾個皇帝把自己的劍都帶去陪葬的。葉黛暮也不會。
劍是活人用的,一個死人要劍幹嘛,降妖除魔嗎?得了吧,還是留給後人耍就好了。葉黛暮打定主意,死了以後連皇陵都別修,難道還要留到現代給那些破專家刨墳用?她又不是真的古人。
等等。葉黛暮突然想到了一點事情。現代可是有不少好東西造假,額,好像不是這麽形容的。反正就是可以造一把嘛。照着重鷹的配方造一把長得像就好了。
“快去翻文獻,找個工匠,不行。恩……給謝璇發個信,我們得找個可靠的,而且有本事的做。不過,除此之外,還是找人做些小玩意來掩蓋一下吧。”葉黛暮此時心急如焚,但面上卻一點也不帶出來。
如今,她的臉有點不像自己的了,心裏笑的時候,面上可以哭;心裏哭,面上卻依然可以笑着。大概這就是大人們常用的面具吧。一旦戴上這面具,她便覺得自己有些像那些她厭惡的大人了。
“陛下,這方子在夏宮肯定是找不到的。上京若是有,但是咱們回去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到時候找劍方再鍛劍,中秋之祭是絕對趕不上了的。”盧淑慎很是無奈地說。
她已經把夏宮所有的文獻都翻了一遍,親自翻的,一頁一頁,一個紙片也沒放過。但是沒有找到。沒辦法,葉黛暮只好憑借自己往日的印象,再結合衆人的回憶。
“重鷹長三尺六寸,差不多了。你看着挂的位置,就是這裏到這裏。量一下,沒錯,三尺六寸。”葉黛暮還是照着自己寝殿裏挂重鷹的架子量了一下。
“上面的寶石,雖然沒有辦法去內庫翻找,但是陛下的首飾裏有相似的,可以敲下來送去。”青盞負責首飾,她對這些了如指掌。
“挂着的劍穗,我們可以現編一個,若是有人問,就說原來那個好換了,反正陛下登基之後也換過幾次。”青筠很是上道,都已經開始挑線的色號了。
葉黛暮忍不住陷入回憶之中,劍穗是為什麽換呢?絕不是不好看不佩衣裳這麽傻的理由。因為劍濺上血可以擦拭,但是劍穗不行,一旦染血便毀了。
第一次換劍穗,是她第一次殺人。在她進宮之後遇到的第一場刺殺。那時候淑慎看起來還是個嚴肅的不近人情的老嬷嬷模樣,當然也不會豁出命去保護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姑娘,哪怕這個女孩是下一任的大魏女皇。
她只能一個人去面對所有。當然了,那個時候的她自己也不是為了大魏,甚至不是為了皇位,只是為了活命,那麽簡單又悲哀的理由。
那時候,她甚至都不清楚這劍是有名字的,是有來歷的。她只知道她沒有人可依靠,唯有手中的劍。
後來,那劍便成了她形影不離的夥伴。
登基的時候惶恐的她手中握着的是這柄劍;被刺殺的時候她的手中還是這柄劍;甚至是在橋山上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手中想要去緊握的還是這把劍。
她遇到過多少的死局,這柄劍就跟着她殺出過多少生機。
這劍是她最忠誠的守護者。
那是屬于她的祖先,如今屬于她的名劍——重鷹。
不過是在回憶重鷹的外形罷了,竟叫葉黛暮想到太多的點滴。情不自禁地淚流雨下。太蠢了,世人必定要這麽評判她,竟為一把劍流淚。不過是個物件,現在她不就是在找替代品嗎?
可是有些舊物,是替代不了的。她今後可以佩戴其他的劍,也可以用其他的名劍去鬥争,去殺戮,可是那些劍都不會叫作重鷹了。
古往今來,天上天下,都唯有這一柄劍,名為重鷹。
她割舍不下的。是浴血奮戰的那個夥伴,不只是一柄冷冰冰的劍。
“陛下?”盧淑慎猶豫地拿了帕子給她擦擦臉上的淚痕。“陛下,別哭了。會找回來的。”
“不,我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萬物有靈,若是他知道,我要打一柄劍去替代他的位置,他必定會難過的。”葉黛暮知道自己說這話傻氣,可是她還是說出來,就因為眼前這個是無論她說什麽傻話都會理解明白的盧淑慎。
“那咱們就打一把不一樣的吧。打一把留給陛下子孫後代的劍。如今不過是借來用一用。陛下的重鷹若是真有靈,必定也會原諒陛下的。”盧淑慎還眨了眨眼睛,笑着打趣。“若是他來托夢,也得先說道說道陛下粗心把他忘哪呀!”
葉黛暮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劍哪會說話呀。”
盧淑慎笑着給她家孩子脾氣,說哭便哭說笑便笑的陛下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泡泡。“別人家的,我不知道。陛下的,一定會說話,會認主,會回來的。因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陛下更好的了。”
“哪裏好了,還把重鷹弄丢了。都過了這麽久才想起來,也不知是哪個人撿了去。若是當時想起來,便回去找就好了。哪怕是在屍山裏一個一個翻,我也願意。”葉黛暮一說這話,便被盧淑慎狠狠地瞪了。
“陛下,說什麽傻話。”
☆、第貳佰叁拾捌章 綠豆對王八
葉黛暮雖然離不了那重鷹,但是也沒有做小孩子脾氣,不肯弄個假的來替。何況盧淑慎的建議也着實的好,別的不說,留一把好劍給子子孫孫應當還是要的。
不過,葉黛暮最終沒有要一柄和重鷹一模一樣的長劍,就打了個劍鞘是一般模樣的,裝裝樣子就好。
內裏的劍身那就大有不同。葉黛暮想了想,劍必然是殺人用的,還是做的實用些好,故而要求了許多小機關,又是血槽,又是暗刺,還特地要求。
說來奇怪,葉黛暮覺得自個殺人良心不安,但是她一做這殺人的器具卻半點障礙也沒有。盧淑慎最是明白她的,每夜裏不念個三千,轉一轉手上的佛珠,陛下是不肯睡的。如今這表現也叫她有些詫異。
“陛下,你說起這個怎麽頭頭是道?難道您不怕了?”盧淑慎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
“一條人命自然是貴重的。不過,我也不做傻子,人家要來殺我,難道還不許我先磨刀預備着?”葉黛暮倒是不怎麽在意。她是不想殺人,但是她也不想傻乎乎地坐等天命。
命這玩意,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來自現代,起先得了這皇位,還覺得是命中注定要叫她為這天下蒼生做一個明君。如今想來,托大了。她這種不識五谷,不明聖典的人居然好意思誇下海口,能做一名盛世明君,想來也是夠讓人小調大牙的了。
人家辛苦地學帝王心術,讀萬卷書,習武,籠絡人脈,坐上這帝位尚且戰戰兢兢,她什麽都不懂的黃口小兒,憑着自己腦子裏的三瓜兩棗就想做人家幾十年也不敢想的夢,也是可笑。
不過,這道理,大抵還是最近才明白的。葉黛暮之前一直自诩眼界開闊,必然超出這頑固不化的古人幾座山去,但是等她真正接觸政務,想要為天下蒼生做點實事的時候,才發現,她依然什麽都不懂,什麽也做不到。
從前她覺得只要掌控朝局,只要能讓那群渾身長了刺的大臣乖乖聽命于她,她必然可以開創一個太平盛世。這會子倒好了,她發現天下不如她意的事兒,還多着呢,不少這麽一群刺頭。
“已經有了些眉目,那地方的屍首,是委托了流民去埋的,兵器一類卻是我們自己人收走的。好兵器可以傳家,江湖上人的眼睛都賊亮。你那劍,八成是被哪個識貨的帶回去了。逐個找還是找得回來的。”謝璇帶了一壺梨花白來。
在廟裏幾天,葉黛暮死活不肯放他一個人去偷吃,沒辦法,他就生生忍了幾天。回來剛去酒肆把酒壺打滿了,葉黛暮的飛鴿傳書就跟催命似的來了,一刻鐘七八只,直接把他帶的鳥食吃個幹淨,還沒完。
那送信的鴿子沒讨到食,啄了他幾下才甘心。惹得一衆纨绔笑成一團。謝璇哪是那種心眼子大的人啊,他的心眼比那麥芒大不了多少,唯有葉黛暮治得了他,其他人就等着被報複吧。
那邊謝璇接到信,立即甩了他那一衆的狐朋狗友,來找葉黛暮了。連仇都來不及報,可見多把她放在心上。
“都怪你,當時撞了我一下,害得我什麽也沒想起來。”這碰瓷也是絕了,隔了個七八天還能用。葉黛暮卻不管這麽許多,一股腦地把氣撒到謝璇頭上。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好了吧,搞得你忘了人家小姑娘,又忘了重鷹,還把那發病的村子也給忘得一幹二淨。”都說了這是個頂頂小心眼的家夥。
葉黛暮本還坐在那裏一邊喝着冰鎮的綠豆湯,一邊聽他的道歉。聽到這最後一句,頓時臉色大變,驚得跳了起來。“糟糕,還有這一茬子事呢!我說怎麽覺得還忘了事情的,竟還真一點也沒印象了。”
謝璇做了那麽許多,就等着這兒呢。見葉黛暮震驚得跳了起來,手裏的綠豆湯都要灑了,他才得意洋洋地替她抓住那綠意荷葉碗。“小心湯啊。”
葉黛暮這下徹底慌了。這件事可等不得,這幾日沒顧得上,如今也不知會醞釀成如何的禍端。瘟疫若是真,那便是萬民受苦的開端。叫這大魏的百姓攤上她這麽個忘性大的皇帝,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這個怎麽辦?得叫人去看看才行,若真是瘟疫……那我還焦急了個什麽勁,等死好了。天哪……”葉黛暮被吓得語無倫次,說的話都毫無邏輯了。
謝璇本是拿這件把柄想逗弄一番就好,不想竟叫她驚懼至如此,趕緊地收尾。
“別怕,別怕,我逗你的。那地方第二日你還睡着的時候,我與師父就去看過了。不是瘟疫,就是中了山中的瘴氣,師父給他們開了藥方,這幾日我盯着的人回報說,都好全了。”
“不是瘟疫,不是,不是,呼。”葉黛暮長長地出了這口氣。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臉色煞白,手腳都軟了,靠在謝璇身上,那是站也站不住了。
“不過,這倒是漏出了一段好事。你猜得有一件事不錯。那些人俱是被人販子拐來的,裏面雖不全是汴州之人,但是也占絕大多數。更妙的是,裏面還真有戰亂地界逃出來的人。”謝璇趕緊轉移話題。
“什麽!快快去帶來,細細盤問啊。”葉黛暮立即大喜過望,臉上的紅潤也回來了,力氣也有了,一把擰住謝璇的耳朵。“你個混球,又來吓我。”
“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葉維桢,你再這樣,我下面的話不告訴你了。”謝璇習武了十多年,葉黛暮這等把戲,哪是真的能弄疼他的。偏偏他就不敢站直了,生怕拉傷她的手臂。
以往盧淑慎見了,雖覺得這男人不配她家什麽都好的陛下,但也勸過,這光天化日之下揪耳朵也太過了點。但是後來她就不勸了。她可算是看明白了,自家的陛下和這纨绔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什麽鍋配什麽蓋,那個相配啊。
謝璇也就是那這個龇牙咧嘴,哎呀呀叫疼的模樣來逗弄他家小媳婦的。但是做戲要做全,哪怕葉黛暮心裏明白,他也願意演來供她一樂。
“那好吧,你說。”葉黛暮笑夠了,放了這耳朵,拿回自個的湯碗,一勺接一勺地喝綠豆湯。這個天喝這個,又冰又甜,還清涼,最是解暑不過。
謝璇湊過去,非要從她勺子蹭上一口湯,才心甘情願地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你之前給我形容的白骨神婆的酒,是斐家特有的寒潭香。我覺得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這邊村子剛出了類似瘟疫的事,就被你聽到了,剛下山就被早有準備的綁匪撞上了。其中必定有鬼。”
葉黛暮聽着,心中便有了猜想。“與那斐家可有幹系?”
“正是。”
☆、第貳佰叁拾玖章 久旱逢甘雨
飯要一口口地吃,事要一件件地做。
但不知怎麽的從今天下午起,葉黛暮便懶洋洋的,什麽也不想做了。書也沒讀,字也沒練,馬步也沒紮。盧淑慎進來替她添了兩回茶,她也沒動彈一下。
她還想着謝璇的話呢。
斐家,到底想做什麽?
大概是和徐家一樣想換一個皇帝。但是這也不對啊。徐家那是皇太後的娘家,玉真郡主的外祖家,若是葉黛暮死了,玉真郡主便是下一任皇帝,這徐家便是得了大好。
誰做皇帝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誰給得了這利益。徐家有利可圖,想謀反,葉黛暮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斐家圖個什麽呢?他家也就剩刑部侍郎斐濟還做着一品的官,餘下的皆不成氣候,連個三品都沒子弟占着。
若是說從龍之功,徐家還好好的呢,他斐家就是腆着臉湊上去,能拿多少好?還不如老老實實給她這女皇做事情拿到的光明正大。
皇位之争,權柄之争,說到底都是利益之争。這一點,葉黛暮再清楚不過了。別說這些滿腹詩論的老學士,就是泥土裏刨食的小娃娃也知道,誰能給的東西多,誰就是老大。
“淑慎,若是你能選,你想要活在怎麽樣的世道上?”葉黛暮提筆,百無聊賴地問了這麽一句。
“妾不知道,就是想要活在如今這世道就好了。”盧淑慎的眉眼俱是柔和的,溫柔得叫葉黛暮想到花。
“如今這世道哪裏好了嗎?”葉黛暮頓時來了精神,孜孜不倦地問了下去。
“說是這麽說,但哪個世道又是完全好的呢?當年誠敏帝在世的時候,這世道應當算好的,妾跟父親去了鄉下的莊子,那裏幾乎沒有流民,連吃閑飯的都少。那些袍子上打着補丁的農戶搬着小凳子,坐在大門口,說着來年的好年成的時候臉上卻是笑着的。妾現在想來,那應該算是個好世道。”
不過,盧淑慎緊接着話鋒一轉。“可是說來也奇怪,那時候明明覺得國家昌盛,萬世太平。可不過五年,平炀帝繼位五年,這天下就完全颠倒了個樣子。流民也多了,天災也接連不斷,聽說鄉下亂起來了,妾的父親就再也沒有帶妾去過那莊子了。”
“如今還不是嗎?流民肆起,天災不斷,國家動蕩,還有黃巾反叛。一樁樁一件件地數來,我恐怕比我那伯父更不如。在咱們大魏老百姓眼裏,我和昏君也差不離了。你還想活在這樣的世道嗎?”葉黛暮倒是奇怪了。
換做她來選……葉黛暮望着盧淑慎的眼睛,那雙烏黑透亮的眸子裏寫滿了對她的信任。葉黛暮想自己大概是知道淑慎為什麽這麽說了。
“因為這世道上,有陛下。”這番話,葉黛暮雖猜得到,卻也不由地想聽下去。那是一股無法抑制的暖流湧遍全身。她從頭到腳的細胞都揮舞着小旗子,欣喜若狂。
盧淑慎輕輕地替葉黛暮卸妝梳頭。“這世道雖亂,陛下卻在整治啊。妾知道,陛下定會讓妾看到從未見過的景象,比天佑年更好的年頭。一個太平盛世。”
“如果連誠敏帝的時代都不能叫做太平盛世,那什麽才叫太平盛世呢?”葉黛暮覺得自己壓力有點大。
作為現代穿越人士,其實她搞不太懂古代人是怎麽定義幸福的,總不能也是有車有房,老婆孩子熱炕頭吧。不過,也不能一概否定,畢竟這是全人類的共同幸福基準嘛。
葉黛暮突然想到過去朋友的戲言。“吃得飽,穿得暖,睡得着,起得來。”
這四個短語代表的就是溫飽、安全感,還有那虛無缥缈的夢想,或者說是事業。光能吃得飽飯穿得上衣還不夠,還得給他們尋找理想,尋找可以奮鬥終生的事業。等等,那是她該想的事情嗎?
葉黛暮想了想,應該還不是。因為永遠也喚不醒裝睡的人。一個自己都不願意去尋找夢想的人,給他安上個事業有用嗎?大概是沒有的。
環境不能代表一切。富人也許更有教養更有展現才華的可能,但是不可否認,富人裏也有十惡不赦的壞人。同理,窮人也許在更髒亂差的生活裏長大,但是卻有可能成為富人有教養的學士,有才華的名士。
在一切發生之前都不能蓋棺定論。
然而,對于人來說,大概是既往印象更為重要吧。這個人貧窮,窮人多惡徒,結論便成了這個人是惡徒。多麽的強詞奪理。可惜不管是對現在這個世道,還是未來的那個世道,這句斷論都是人們腦子裏不可避免的“真理”。
對于葉黛暮來說,建立一個富庶的國家大概并不難,大魏本就根基頗深,只要去掉這些蛀蟲,和爛掉的根系,休養生息,不用幾年便可以恢複元氣。她什麽力氣都不用花,就能白白得到一個明君的稱號。
但是那樣一個如同鏡中花水中月的國家,并不是葉黛暮想要的。人生只有一次,難得做了可以指掌天下的皇帝,葉黛暮還是想要做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而這種想要建造一些什麽,留下一些什麽的想法,令她不由地熱血沸騰。這是葉黛暮第一次去探究,她想要建立一個什麽樣的國家,恩,不如說是她想要大魏變成什麽樣的國家。
“無論是哪個朝代,都有窮人富人,都有寒門世族,我會努力叫這大魏強大富足。可是我不能保證每個人的幸福。因為一個人的幸福,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麽。我強給他的,他也不屑一顧。”
葉黛暮說這話的時候想到的人,是她自己、是謝璇、是姜瑛、是盧淑慎……是這大地上從古至今,将來會生存的人們。然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且我才不要給那麽多人東西呢。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取。我想要的大魏,大概就是人人都會争取自己的幸福,不管遭受過多少磨難和離苦,都不肯妥協低頭認輸的國家。我想要建立一個那樣的國家。”
盧淑慎笑着說。“那真是一個好地方。妾此生能追随陛下,是妾三生之幸。”
“不,是淑慎給了我這樣一個宏大的願望啊。我希望淑慎生活在那樣的國家。我希望你能去追求屬于你的幸福,與我無關。”葉黛暮始終記得,第一雙握住她的手有多麽的溫暖。
雲繇法師說的對。
怎知是救人,而不是被他人所拯救了呢?
葉黛暮笑着提筆,正要往上寫字,卻聽外面忽然噪雜起來。青筠不顧形象,沖了進來,欣喜若狂地對葉黛暮大喊。
“陛下,下雨了。”
葉黛暮激動地攥緊了雙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雨終于下了啊。天佑我大魏。
☆、第貳佰肆拾章 改天換地
窗外的雨稀稀拉拉地下着。這是最普通不過的雨景,沒什麽特別的。然而葉黛暮就是怎麽也看不過瘾。這是三個月來第一次下雨。這雨來得遲了些,總比沒有的好。
對百姓來說,這雨比她這女皇要來得好多了。
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屋檐上,落在竹葉上,落在窗前的石燈上,像敲響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樂器,時而低沉,時而高昂,最終要的是自始至終地悅耳動聽。
葉黛暮喜歡下雨。每到下雨的夜晚,她都會睡得特別好,好像有一雙溫柔地手代替那些已經故去的人,撫摸慰藉她的靈魂。
“太好了,這一場雨下來,山裏能長出很多可以吃的東西。”青筠興奮極了,連走路都是蹦着的。
盧淑慎瞪了她好幾次,都沒見她改。明明在生氣,嘴角的笑意卻也沒斷過。這雨下得太好了,即使有天大的事情,這會兒也得消停了。
“一個晚上能長出什麽東西呀?”青盞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她不喜歡下雨天。濕漉漉的,衣服容易潮濕,烘幹一會兒,就又有點水汽了,叫她忙得腳不點地。就算是及時雨,她也不喜歡。
“可多了,蘑菇、木耳、野菜,河裏還會多很多小魚、水草、小蝦子,甚至是貧瘠的岩石上也會長……”青筠正掰着指頭數。
葉黛暮插了一句。“青苔。哪怕是破磚頭上長的青苔,也是能吃的,還會有鹽味。”
這個科普不知道引發了女孩們的什麽觸點,這些侍女們本還聊得歡快,卻在葉黛暮插嘴的之後徹底沉默了。就算是從未想過這種常識有什麽不妥的青筠,也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陛下……”盧淑慎心疼極了。
“這有什麽的。你們之中也有很多人懂啊。”葉黛暮倒是不明白她們激動什麽了,有點好笑地說。“難道有人規定皇帝就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我大魏的開國老祖宗還是人家前朝的罪犯呢,是人就吃過糠咽過菜啊。有什麽好稀奇的。”
雖是這麽說,但是人人都覺得皇帝這兩個字一旦披在了某人的身上,人便不是人了,像是散發着金光的神。葉黛暮來自現代,那是個早就沒有皇權,連歷朝歷代皇帝都能被扒開衣服仔細研究的時代。
皇帝算什麽,不過是教科書上排列着一個個的名字,偶爾還會有一兩幅不知道歪曲到哪裏去的小畫像。在這樣的環境耳讀目染長大的人,怎麽會對皇權有什麽敬畏之心?
但是盧淑慎她們不同。哪怕當初她們接手葉黛暮的時候看不起她的落魄和無知,但是當她登基為帝,做了一個皇帝之後,她們在內心裏就給這個一無是處的小姑娘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她是不同的,她是皇帝。
但是有什麽不同呢?她還不是要在愚蠢又殘酷的命運裏拼命地掙紮,才掙紮出了如今的一線生機。
“陛下,說的是。可是我還是心疼。因為無關你是誰,只是因為……”盧淑慎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撲過來的葉黛暮打斷了。
葉黛暮緊緊地抱住她,撒嬌地說。“我知道。”
兩個相擁了一會兒,還是葉黛暮打破這種氣氛的。“淑慎,你有沒有發現,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沒有自稱‘妾’了。”
妾這個詞,聽來溫婉可親,好像一條在山澗裏的小溪,對着那高山和大海,顯得楚楚可憐。可是這個詞永遠都不是用來形容一個獨立完整的女人的,這是一個代表附庸的詞彙,是永遠低人一等的稱呼。
葉黛暮開始的時候以為這是女子的自稱,并不十分在意。但是當她聽過徐蘇英怎麽說話之後,還是有一點感覺的,那個被庶妹打壓得畏畏縮縮的小姑娘從頭至尾也沒有用過“妾”這個自稱。
也就是說,這并非是這個時代女子的溫雅賢淑,而是階級的劃分。
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自诩文明的時代,強者總是靠壓迫弱者得到優越感。從未改變過的,世界的原則。
“妾……”盧淑慎剛開了口,葉黛暮便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不許說出來,不許道歉,不許告訴我這是便是規則。我不信。當年武桓帝駕崩,哀純帝、悼端帝、幼靈帝皆收不住這大魏,唯有武景帝浴血奮戰。那時候,這天下還從沒有出過一個女皇。她做了第一個。”
葉黛暮緊緊盯着盧淑慎的眼睛,不許她逃避。
“當時人人都稱大魏已亡,竟讓一介女流披上了龍袍。但是怎麽樣?偏偏就是他們看不起的女皇,守住了咱們大魏的天下,打得周圍六國一百年不敢踏入我大魏一步。你說她配做這個皇帝嗎?”
“武景帝乃是女中豪傑,天下英雄。她如此勇武,當配這帝位。”盧淑慎堅定地回答。但是她沒有理解葉黛暮的意思。
“文惠帝繼位之時,才華橫溢,天下無雙,她所治之時,國士滿堂,鄉野之夫都能識文斷字。寶鼎年的大魏不是最強大的,也不是軍隊最多的,可是偏偏不出一戰,六國來朝,從不敢犯,以魏為尊。她不配做這個皇帝嗎?”
“自然是相配的。”盧淑慎搞不懂葉黛暮為什麽将這幾位女皇的故事重提。自從她侍奉陛下之後,熟讀這幾段歷史,她自認她的陛下也絕不會輸給這三位女皇的。
“不,你不懂我在說什麽。武景帝之時,人人皆以女皇為